第1章
身为女娲后人的庄曦和，奉女娲之命下凡助人皇君玄烨坐稳江山。
多年相伴，她爱上了君玄烨，自愿放弃神格，永留人间。
原本以为，日子会幸福到老。
可没想到，时光会逝，感情会淡。
曾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君玄烨，爱上了别人。
既然如此，那她的爱和江山统统收回。
人皇之位，换个男人来坐！
……
坤宁宫，皇后寝殿。
两名御医手里拿着银针进退两难。
“怀孕生子是后宫女子的天职，今日这针你必须扎！”
太后高声说着，身后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嬷嬷，大有一副说不通就动手的架势。
身为皇后的庄曦和看着强横霸道的太后，一贯清冷的脸上闪过无奈。
近半年，她药也吃了，针也扎了。
浑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青紫针眼，一碰就疼，可还是没有怀上皇嗣。
事已至此，庄曦和已经不想再受这种苦。
她攥紧手指，叹了口气：“我命中无子，就算是扎了针，也无济于事……”
“神神叨叨！”
太后怒声打断，横眉看向一旁的嬷嬷：“给哀家按住她，御医准备好，今天一定要给她扎针！”
闻言，庄曦和秀眉一拧，下意识勾动指尖，想掐指算诀今日是吉是凶。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威严的男声。
“都住手！”
庄曦和捏诀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明黄龙袍、面如冠玉的男人走了进来，只是他剑眉曦儿冷凝着，周身气势不怒而威。
赫然是庄曦和成婚五年的夫君——君玄烨。
庄曦和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望向君玄烨的目光眼波流转：“玄烨。”
君玄烨眉眼间冷意消融，上前握住她的指尖：“不要轻易算卦，会影响到你。”
“我还想和你一起活到白头，做一对幸福的夫妻。”
男人话里盛满了爱意，庄曦和心里划过暖意。
她是女娲后人，又从小在女娲观长大，掐指算卦是她的习惯。
但占卜未来，属于窥探天机。
只要开始算，就会对卜卦的人身体产生影响。
自决定放弃神格出观入世，和君玄烨在一起那日起，她便不能轻易卜卦。
十年前，庄曦和奉女娲娘娘旨意助凡间人皇坐稳江山，特下凡降临女娲观。
她算出京城的落魄皇子君玄烨，乃世间唯一人皇，未来必定众生俯首，权倾天下。
她出观入世，下山嫁给君玄烨。
在她的气运加成下，君玄烨坐稳皇帝之位，成为九五至尊、受万人跪拜。
只是滔天的富贵和温情需要付出代价。
庄曦和身为女娲后人，为君玄烨趋吉避祸，亦注定命中无子。
君玄烨语气强硬：“母后，没子嗣就没子嗣，以后从旁过继个孩子做太子即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别怪朕翻脸！”
太后一噎，接着胸膛剧烈起伏低骂一声。
“这哪里是娶了个仙姑，分明就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
说完怒气冲冲的离开坤宁宫。
庄曦和心口微刺，张了张唇正想说些什么。
君玄烨放在她腰间的大掌骤然收紧：“不试了，以后都不试了，我不想你再受任何伤害。”
庄曦和点了点头，忍不住和他十指紧扣。
第一万次庆幸自己没有选错人。
君玄烨宽慰的笑了笑，牵紧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御书房还有奏折要批阅，你陪我去处理好不好？”
他这样说，庄曦和哪里能拒绝。
两人黏黏腻腻的出了坤宁宫，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内。
君玄烨正在看奏折，庄曦和陪在一侧。
这时，太后养女君凝霜推门而入，端着茶盏放在桌上。
“玄烨哥哥，这是霜儿特意熬制的清目茶。”
庄曦和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眸看向君凝霜。
她穿着华丽的宫装，眉眼间满是媚态。
只一眼，庄曦和就看出她最近红鸾星动：“恭喜长公主。”
君凝霜动作一顿，不明所以：“皇嫂在恭喜什么？”
庄曦和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间，轻声祝贺：“你已是双身子，最近别太劳累。”
一句话，让龙椅里的君玄烨动作滞住，脸色骤变。
君凝霜脸上闪过慌乱，却又握紧指节：“皇嫂算卦的本事通晓天地，能不能帮我算算这个孩子有没有未来？”
君玄烨面沉如水，冷声呵斥：“你不知皇后算卦伤身吗？给朕滚出去！”
成婚多年，庄曦和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
她柔声安抚：“无碍，这是善缘。”
话落，庄曦和抬手看了眼君凝霜，掐指算卦。
不想才掐完一指，她就脸色发白，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夫君，语气发颤。
“君玄烨，我算出凝霜肚子里孩子，和你有亲缘。”
第2章
庄曦和脑子里一片空白。
感情上，她和君玄烨成婚后一直恩爱有加，不相信君玄烨会变心。
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的养妹，可理智却很难怀疑自己算出来的卦不对。
君玄烨坐在龙椅上，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御书房内鸦雀无声，静的可怕。
君凝霜身体僵硬，脸上慌张不已。
“皇嫂真会说笑，我是玄烨哥哥的皇妹，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和哥哥有亲缘。”
说完，她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君玄烨立即起身，握住庄曦和掐诀的指尖：“曦儿，你这卦错的实在太离谱。”
“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怎么可能会与别的女人有染？”
庄羲和心中一滞，女娲后人算卦，怎会出错？
如果不是为了君玄烨留在人间，她功德圆满后将重返天界，成为天界最厉害的神女。
可眼前的男人却神色坦荡，清澈的眼神中没有一丝隐瞒。
第一次，庄曦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松开指尖掐好的决，低声喃喃：“或许真的是我算错了。”
她的感情，容不得一丝瑕疵。
如果掐诀无误，她一定不会再多看这个男人一眼！
君玄烨紧拧的剑眉缓缓松开，温柔的抱住她。
“一定是母后最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等我忙完这阵，就陪你去避暑山庄泡温泉好不好？”
避暑山庄是君玄烨不顾朝臣反对，在京郊之外花费万两白银，为庄曦和建造的避暑胜地。
仅仅只是因为听说那里灵气足，会对庄曦和的修行有帮助。
他便不惜花费人力财务为她建造而成。
他说：“我以前落魄过，钱财和权势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你出现之后，我就想把最重要的东西都送给你。”
是了。
君玄烨这样爱她，君凝霜的孩子怎会和他有亲缘？
况且当年下山时，庄曦和给自己种下了情蛊。
只要君玄烨对别人动心，庄曦和就会忘记一件关于他的事情。
而刚刚提起孩子时，体内的情蛊安安静静并没有发作。
庄曦和弯起唇角，柔声应下：“好。”
见她重新展露笑颜，君玄烨终于松了口气。
陪了君玄烨一阵，庄曦和先行离开，准备回坤宁宫。
不想路过西门宫道，就看见君玄烨身边的太监曹公公正带着公主府的一群宫女太监往外走。
庄曦和心念一动，上前询问：“这是在做甚？”
曹公公毕恭毕敬的回答：“陛下说长公主羽翼已满，送她出宫。”
相处了八年的皇妹，君玄烨让她出宫就出宫。
可见他与君凝霜确实没有什么。
庄曦和默默松了口气，心里的隔阂彻底散去。
接下来几日。
君玄烨夜夜都缠着她，闹到天亮才肯罢休。
月底出发去避暑山庄前，君玄烨突然接到边关急报，便跟着曹公公急匆匆出了宫门。
定好的山庄之行，只能取消。
庄曦和的期待落空，又担忧君玄烨在外的安危，索性将尘封在库房的千里镜拿出来。
她在脑中回想着君玄烨的面容，掐诀开启千里镜的画面。
但只一眼，就叫她怔在原地，浑身血液倒流。
千里镜中，她的夫君君玄烨，正和已经出宫的君凝霜泡在她最爱的温泉池子里，吻的难舍难分。
亲密的接触如刀刺进她的眼里，寸寸剜开她的心。
清晨君玄烨离开时的画面如潮水涌上来。
他说边关出了问题，将士身心疲惫，他要亲自去慰问受伤将士，鼓舞士气。
他还说温泉什么时候都能泡，下次一定好好陪她。
庄曦和现在还记得，男人说这话时眼里的疼惜和歉疚。
甚至于君玄烨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狠狠吻了吻她才离开。
庄曦和当时真的以为，是边关事态紧急让他不得不去。
哪里能想到，他竟是陪君凝霜去了……
想着，心口突然涌上一股剧烈的疼，像是被毒虫在不断啃噬，脑子也仿佛被生生撕裂开。
痛意钻心。
庄曦和霎时头晕目眩，接着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倒在床榻上。
晕过去的最后一秒。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体内的情蛊发作了。
君玄烨真的爱上了别人。
第3章
再有意识时，庄曦和一睁眼，就看见守在床边的君玄烨。
他似乎累极了，靠在榻边阖着眸休憩，眉头紧皱着，像是藏满了数不清的烦心事。
庄曦和看着他，低声轻唤：“玄烨……”
听见声音的君玄烨颤了下，睁开血丝盘扎的眼睛，猛的抱住她。
“曦儿，我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发颤，语气里满是悔恨和歉疚：“没有下次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罕见的，在朝堂上一向杀伐果决的君玄烨，竟然也会恐惧。
庄曦和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源源不断的热意从男人身上传来。
可她的心却像是被冻住，遍体生寒。
见庄曦和迟迟不回答，君玄烨一贯冷静的脸上尽是慌乱。
他信誓旦旦的伸出手，指着天发誓。
“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凝霜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让太医喂她堕子汤！”
原来她的卦是对的！
庄曦和扯了扯嘴角，只觉这些年满腔爱意全都错付了。
如果君玄烨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君凝霜怎会怀上孩子？
她体内的情蛊又怎可能会发作？
心脏像是无端被蛊虫咬下一块，一碰就疼。
过往那些关于避暑山庄的记忆，更是强行被情蛊抹去，只剩一片空白。
庄曦和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缄默不语。
君玄烨以为她不信，当即就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办。”
说着就要往外走，不料迎面就撞上匆匆赶来的太后！
太后怒气冲冲，厉声呵斥：“哀家看谁要去打掉我的宝贝孙子！？”
接着又看向床上的庄曦和，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将她生生活剐。
“成婚五年，愣是一个蛋也没给君家下，哀家看不如就着这个由头废除她的皇后之位，将她打入冷宫……”
“母后！”
君玄烨怒声打断，眼里满是不耐：“朕和曦儿的事，您无需插手。”
“送太后回慈宁宫！”
说着，他上前拽住太后，带着她往外走。
庄曦和依旧呆坐在床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样的背叛。
但她清楚，这份感情已然不纯粹，自己必须离开君玄烨。
当断则断，是她女娲后人应有的作风！
不知过了多久，推门声再次传来。
君玄烨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冷峻的脸上满是亏欠：“曦儿……”
他小心翼翼的拉住庄曦和的手。
“我不舍得你受生育之苦，我们让凝霜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叫她走，永永远远都别在出现在我们面前……好不好？”
庄曦和了解他，这样说就是做了决定。
分明刚刚，男人还发誓说要让君凝霜打掉孩子。
兀的，她想起君玄烨在女娲观求娶她时。
曾信誓旦旦的承诺：“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跟孩子无关，正好我们也可以一直过我们的二人世界。”
而现在，他却为了子嗣，一再要她妥协。
庄曦和心底一阵发冷：“那以后呢，她怀胎十月难受想要你陪怎么办？孩子问起生母，又该怎么办？”
君玄烨怔住，喉结滚了滚，半响没回答。
许久之后，他松开庄曦和，丢下句：“我会解决的。”
接着起身离开。
庄曦和不知他要解决什么，只是等坤宁宫彻底安静后。
她强忍着不适，起身拿出铜钱、龟甲摆好，想要卜算这段感情，和自己的未来。
接着拿准时间，开始算卦。
不料从摇晃龟甲开始，她就手脚发寒，冷汗直冒。
等半刻钟算完后，庄曦和的脸色几乎白到透明，整个人如同像从被水里捞出来一般。
她疲惫的睁开眼，看着推演结果。
坎卦，大凶！
第4章
坎卦，代表着重重困难，难以突破。
也就是说，这段感情是庄曦和避无可避的劫。
她的心顿时一路坠进深渊，窗外暖风出来，也只能激起一身的寒意。
庄曦和僵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蓄回力气，将东西收好。
收着收着，她又想起当年离开女娲观时，和她一起从天界下凡的守护神兽，白泽师兄将这些东西给她时说过的话。
“曦和，若可以，我真不希望你下山，此去千难万险，师兄真想替你去承受。”
“但当年你奉女娲娘娘之命下凡之前，曾在人界受伤颇重，是被少时的君玄烨所救。”
庄曦和也终于记起，当年下山嫁给君玄烨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爱他，还是为了偿还之前的恩情，并与之渡一场情劫。
无力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上来，几乎快要淹的她无法呼吸。
她至今都能想起白泽师兄脸上的担忧和无奈。
“不管此次下山结局如何，师兄和观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的退路。”
庄曦和望着满是乌云的窗外，沉默许久后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准备回观。
拿得起，放得下。
她必须为这段因果情劫，做一个了断。
女娲观一直避世，屹立于京郊神女山顶峰，上下山都靠徒步。
到山下时，已是深夜。
庄曦和正准备上山，抬眸就看见一身白色长袍、仙风道骨的白泽立在不远处。
四目相对。
庄曦和脚步一顿，眼里闪过诧异：“师兄怎么在这？”
白泽一贯古井无波的眼里闪过担忧：“今早上香的时候，观外雀鸣不断，我就猜到你会回来，特意来接你上山。”
庄曦和心里划过一抹暖流，默默跟紧白泽的上山的步伐。
一个时辰后，观内女娲殿。
庄曦和用清水洗过手，抹布擦干，接着点燃三炷香，恭敬的跪在女娲像面前。
那一瞬，和君玄烨的过往如走马灯般闪过。
相伴五年，他的笑，他的好，和朝朝暮暮一点点一滴滴化作情丝，狠狠束缚住她的心。
庄曦和虔诚的叩了三个首。
“求女娲娘娘保佑我平安渡劫，一切平顺。”
说完，她小心翼翼将香插入香炉。
看着香烟袅袅，庄曦和一直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不想下一秒，刚刚点燃的香骤然拦腰断裂，砸在地上！
香灭了……
庄曦和顿时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看向师兄。
白泽眉心微蹙，什么都没说，只是弯腰将香拾起，重新点了三炷香。
恭敬的拜了拜女娲像，朗声道：“望女娲娘娘以及祖师爷们保佑曦儿，让她平安渡关，万事顺遂。”
白泽鲜少向女娲娘娘求什么。
上一次这样，还是在庄曦和下山入世嫁给君玄烨的时候，虔诚求愿：“希望女娲娘娘保佑曦儿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庄曦和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自从成婚后，她很少再回观里，每次回来也尽量挑师兄不在的时候，免得君玄烨误会。
没想到师兄心中毫无芥蒂，还是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
心里的酸胀几乎压抑快要溢出来，庄曦和对着师兄的背影低声喃喃：“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白泽疑惑回头，眼里罕见的露出几分不解。
庄曦和攥紧手指，脸上满是歉意。
“以前玄烨一直误以为我们之间不止是同门之谊，我为他向你道歉。”
白泽深邃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异样，却又在庄曦和探究之前很快消逝。
他淡然的转移话题：“你将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身体状况。”
接着伸出了手。
庄曦和强忍着情绪伸出手，撩起衣袖。
搭上脉搏的那了那刻，白泽脸色骤变，连手指都开始发颤，显然是号出了情蛊。
情蛊对身体损耗极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蛊死人亡！
若还是神女之身还好，可她如今却已成为凡人。
想要取出蛊虫，就只能剖心！
许久之后，他才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大可以回观。”
庄曦和却望着门外的青山愣神。
君玄烨对她不好吗？
刚成亲时，给他打天下的镇国将军让庄曦和难堪，君玄烨直接命人砍断了他的手臂。
他说曦儿，将军可以再封，仗可以再打，但你只有一个。
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不能欺负你！
后来他的皇位越来越稳，君玄烨更是把她捧在手心，千娇万宠，要星星不给月亮。
山间清风徐徐，和回忆一起化成刀，刀刀刺进庄曦和的骨髓。
“他对我挺好的，从之前到现在，一直都是挺好的。”
但好是真的，背叛也是真的。
见她这样，白泽也只能轻声叮嘱：“你的房间没变，先休息，明日会有贵客上门。”
说完转身离开。
庄曦和思绪沉沉的看了眼女娲像，半晌后才收起视线回房。
可哪怕是回到观中，她也依旧无法静心。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
庄曦和早早起来做早课。
不想一到女娲殿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跪在那里，信誓旦旦的对着女娲像认错。
“是我对不起曦儿，不该让她伤心惹她生气，只是孩子的事情是太后毕生心愿，我不能不孝。”
君玄烨言之凿凿：“我发誓，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我就和凝霜断绝关系，否则就让君家气运断绝，国破人……”
庄曦和心一紧，立即出口制止：“玄烨！慎言！”
国家的气运，怎能成他誓言中的赌注！
君玄烨高大的身躯一颤，立即回过头：“曦儿？”
他连夜上山，眉梢眼角满是疲惫，唯独看向庄曦和的眼神炽热明亮：“你原谅我了吗？”
庄曦和攥紧手指，她怎么可能原谅男人的背叛？
一次不忠，终生不用！
这是她的原则！
君玄烨的眸光黯了黯，也只剩沉默。
许久之后，他回头拿起面前竹筒签卦：“女娲娘娘在上，望您懂我诚心，让凝霜平安诞下麟儿！”
说完，君玄烨开始摇晃签筒。
不一会，竹筒中有卦签掉落在地。
庄曦和下意识垂眸去看，瞬间怔在原地。
卦象显示，这个孩子——
注定夭折！
第5章
女娲殿中，沉香香云萦绕，女娲像庄严肃穆。
君玄烨凝着眉，看向签卦的眼里闪过疑惑：“曦儿，这个卦是什么意思？”
庄曦和知道君玄烨和太后的执念，也知道他们对这个孩子的期盼。
她看着地上的签卦。
‘注定夭折’四个字沉甸甸压在心上，让她欲言又止。
这时，白泽从后殿出来。
见地上有签，上前掐指算决。
“如果你是来求子嗣的……那我劝你尽早做好准备，这个孩子落不了地。”
君玄烨脸色骤变，眉宇间氤氲的怒气风雨欲来：“这不可能！”
接着，他猜忌质疑的眼光扫过庄曦和和白泽。
“究竟是这孩子落不了地，还是你们不愿意让凝霜腹中的孩子落地！”
成亲至今，还是庄曦和第一听君玄烨这样疾言厉色的对自己说话。
情异动，蛊虫在她心尖尖上一点点啃噬撕咬，让她喘不上气。
白泽忍无不住出言提醒：“君玄烨，这就是你跟曦儿说话的态度。”
“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求娶她时，在女娲娘娘面前许下的誓言吗？”
当年，庄曦和二十一岁时，神女山遭遇大雪封山，近乎断了所有退路。
山下人人都在传，女娲观躲不过这次天灾。
偏君玄烨不信。
刚坐上皇位的他，独自一个人，一步一步爬上恍若天堑般的神女山顶峰。
到时，人已经跌跌撞撞、浑身是伤，几乎是强撑着才没倒下。
可见到庄曦和的那刻，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他笑着从怀里拿出君家的传家之宝，一份价值连城的满绿翡翠珠串，直接套在庄曦和的腕间。
又拉着她到女娲神像面前跪下，郑重立誓。
“女娲娘娘在上，弟子君玄烨历经重重磨难踏雪而来，只为娶庄曦和为妻！”
“从今往后会事事以曦儿为先，不让她受一点儿苦，我们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大雪若要掩埋女娲观，我就要陪她一起共赴白雪！”
“如果我的誓言没有做到，朕君玄烨就国破家亡，惶惶而终！”
当时，或许上天也被君玄烨的深情打动。
阴沉已久的天空骤然放晴，冰雪消融。
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烟花满城，整个京城都送来了祝福。
往日记忆锋利如剑，生生捅进庄曦和的胸口搅动。
扯的五脏六腑都在发痛。
她看向君玄烨，男人脸色微变，接着漠然开口。
“那又怎么样？白泽，朕和曦儿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点。”
原来他记得。
他只是不在意了。
庄曦和指尖嵌入掌心，彻底心如死灰。
白泽清冷出尘的脸上少见的有了怒意：“君玄烨，你别忘了，如果没有曦儿，你们君家不可能有今天……”
“荒谬！”
君玄烨眉眼森然，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朕能居于万人之上，靠的是自己，而不是靠什么卦象和这几具平平庸庸的女娲泥塑！”
这句话将庄曦和砸的懵住。
她脸色苍白，气的声音都在发颤：“君玄烨，你觉得我们算的不对，就当做没有这回事就好。”
“但这是在女娲殿，请你对女娲娘娘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话落，殿内一片沉寂。
过了许久，君玄烨压低声音问到：“曦儿，你一定有办法能让这个孩子平安活下来的，对不对。”
庄曦和蜷紧手心，逆天改命对女娲后人而言的确不是难事。
但对如今种了情蛊的庄曦和来说，几乎是死路一条！
她仰起头，平静看向男人：“我不能……”
君玄烨脸色微沉，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不能？还是不想？”
“曦儿，曾经我救过你，现在你就当帮我，救这个孩子一命。”
第6章
君玄烨语气平淡，像是随口一说。
实际却是在变相的告诉庄曦和，她欠他一条命，这是她该还的。
房间里一片死寂。
顿了好久，君玄烨又放软了语气哄庄曦和：“曦儿，只要她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以前的誓言我都记得。”
“我们会回到从前，我会像从前一样对你好……”
君玄烨不断承诺保证着。
庄曦和却在心底冷笑。
他们怎么可能还能回到从前吗！
“曦儿，你就信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只爱你……”
君玄烨言辞恳切。
庄曦和看向他，男人俊美的摸样与以往无异，眼里的情意也好像从没变过。
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不甘心的问。
“让君凝霜的孩子生下来是违背天道，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做会阳寿尽断……”
“不会的。”
君玄烨淡声打断，握住庄曦和的掌心。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是女娲后人，你只是下凡历劫，会与天齐寿。”
庄曦和看着他：“那你就笃定我会活到那个时候？”
君玄烨表情微滞，接着又拥紧她。
“可你是神女，是女娲后人，就连我也是在你气运下成为天下至尊，你不会有事的。”
他轻轻吻她的发顶：“以后你还要养大孩子，我们还要白头到老。”
君玄烨构想的未来很美好。
可庄曦和脑子里却来来回回都是那句，“她欠他一条命，这是她该还的”。
她垂眸，敛下眼里翻涌的情绪：“我知道了，君凝霜的孩子，我会想办法。”
得到承诺，君玄烨的眼里闪过难以言喻的欣喜。
“太好了，曦儿，只要再忍几个月就好了，以后母后就再也不会逼你吃药扎针……”
庄曦和却一句也听不下去。
她淡淡推开君玄烨：“我累了，想休息。”
君玄烨没有丝毫疑心，连说了两声‘好’之后，替庄曦和掖了掖褥子，转身出门。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庄曦和眼里的光一点点沉了下去，只剩死寂。
入夜，殿内。
庄曦和独自仰望着这个从小到大陪伴着、甚至梦里都会出现的女娲娘娘。
她跪下，恭敬叩首，语气虔诚：“求女娲娘娘给弟子指条生路。”
说完，她抬手拿起眼前的竹签卦，开始摇晃。
不一会，签卦掉落在地。
庄曦和赶忙捡起，细细推演。
可得出的结果只有两个字——不救。
只有不救君玄烨的孩子，她才会有生路。
庄曦和看着手里的卦象，沉思良久。
一炷香之后，她做下决定，去找暂住在偏殿的君玄烨。
“这个孩子，我无能为力。”
君玄烨脸色骤沉，下意思抬手推了庄曦和。
庄曦和本就虚弱到极致，被推的后退几步。
‘嘭’的一声站在身后的石台尖上，后腰像被狠狠砍断。
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君玄烨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君玄烨也没想到会这样，喉结滚了滚，干巴巴的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这个孩子是母后的执念，我真的没有办法。”
庄曦和忍着疼，一字一句的问：“所以这就是你对我动手的理由？”
君玄烨剑眉一拧，冷峻的脸上满是失望。
“我哪里动手了？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娇弱又蛮横，还无理取闹？！”
“娇弱还无理取闹？”
当年君玄烨宠她的时候，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现在竟然也能这样言辞锐利的指责她……
庄曦和勾唇：“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吗？”君玄烨冷声驳斥，“冷心冷情，连救一个无辜的孩子都不肯。”
这句话宛如重锤，砸的庄曦和七荤八素。
她扣紧掌心，忍不住快声反问：“那是不是要我给那个孩子换命你才满意！？”
“是。”
第7章
君玄烨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庄曦和愣了一瞬，心底一片死寂。
君玄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眸里掠过愧意。
“曦儿，刚刚我只是一时情急才会那么说。”
可越是情急之下说的话，越说明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庄曦和扶着腰，硬生生忍住疼：“不管你怎么想，夭折是这孩子的命，我无能为力。”
君玄烨胸腔里又涌上一股无名火：“不帮就不帮，你总提命做什么？”
“还是你想用这件事情威胁我？”
话如锐利匕首，狠狠划开庄曦和心上的情蛊。
她指节攥的发白，颤声反问：“我威胁了你什么？”
君玄烨面如冰霜，黑沉的瞳孔里满是猜忌。
对峙间，曹公公焦急地走了进来，不知在君玄烨耳边说了句什么。
只隐隐一句轻微的“孩子”落入庄曦和耳中。
君玄烨眉宇间冰霜褪去，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敷衍了庄曦和一句。
“也罢，我不与你争辩，你先休息吧。”
接着匆匆转身离开。
庄曦和缓了又缓，忍着疼挪动脚步回禅房。
没过多久，观门口传来一道尖锐的辱骂。
“一个装神弄鬼的破地方，也敢危言耸听咒哀家孙子，哀家今日非要给它点颜色瞧瞧！”
庄曦和身体一僵，连忙走出去看。
四目相对。
太后满脸嫌恶走进观里，身后跟着一大群带刀侍卫。
太后见到庄曦和，直接破口大骂，完全没有圣上之母的端庄。
“就是你这个小贱蹄子，到处宣扬我儿子成为九五至尊是沾了你的光。”
“呸！也不看你什么货色，给哀家砸！”
身后的侍卫闻声而动。
霎时，叮铃哐啷的打砸声不断。
来上香的香客四处尖叫躲避，年幼的师弟纷纷上前阻拦劝说却被推倒在地。
太后趾高气扬，还在怒骂。
“敢咒大宣国的皇太子夭折，那今日哀家就替天行道，铲了你们这些腌臜玩意儿！”
庄曦和耳边嗡嗡作响，心口疼的仿佛在滴血。
女娲观立观至今，一直以行善解困受万人敬仰朝拜，就算是最苦难的时候从没被人这样打砸过。
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都住手！”庄曦和红着眼呵止。
太后看着她，嗤笑唾骂：“庄曦和，别忘了你这条贱命也是皇上救的。要是皇太子活不下来，哀家就一把火烧了这里！”
庄曦和心底的火气忍无可忍：“你若是再敢胡作非为，小心我掐诀算卦让你付出代价！”
太后被她眼里的狠决吓得止不住后退。
她顿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指着庄曦和骂：“真是一个疯婆子，哀家懒得和你计较！”
说完又暗啐一声“给哀家等着”，才带着人下山。
哄闹散去，观内终于安静下来。
满地狼藉如针刺在庄曦和心上。
她放缓声音哄师弟们：“我们先把来上香的客人送走，再收好东西，这几天关门，不接待香客了。”
年幼的师弟们含着泪点头照办：“是，师兄。”
观里规矩，男女一律只称师兄弟。
庄曦和颔首，思绪重重关上大门，跪在女娲神像面前，虔诚叩首。
“女娲观养我长大，现在却还要因我备受误解和欺凌，是我惊扰了女娲娘娘。”
“弟子明白，天道循环，命格难改，若君玄烨执意要逆天改他孩子的命，弟子只能铤而走险，了却此桩劫难……”
她重重磕头，随即挺直背脊，端望女娲娘娘的双眸。
“他要以命换命，那就给他换个恶鬼投胎的孩子！”
音落，她燃香火，以手掐诀，在地上画八卦阵。
再拿出龟甲、铜钱，引亡魂渡新生。
“嘭——！”
第8章
香火噼里啪啦。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晚。
殿内香炉烟熏袅袅，庄曦和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不料转身的瞬间，一缕夕阳金光落进大殿，殿中神像看起来像是忽然闭上了双眼，刚点燃的香烟嘭的一声，断裂在地……
庄曦和回到房间，嘱咐师弟们：“我要闭关，要是君家的人来找，就让他们在偏殿等我。”
接着就将自己锁在房里闭门不出，所有的饭和茶都由弟子放在门口。
……
七日后。
闭关结束时，庄曦和已经面白如纸，脚步虚浮。
她发现之前的换命法根本无法奏效。
各种古籍都显示，虽然她是女娲后人，但现在毕竟是凡人之躯。
若要以命换命，只能拿她自己的命换！
想起这是自己的一场情劫，再又想到太后那凶神恶煞要伤及整个女娲观的样子。
庄曦和知道，有些劫难，她躲不过，避不开。
她蜷紧手心，做出了最后决定。
不过是一场人间历劫，她无所畏惧！
庄曦和拿着绘制好的换命符，推开房门。
迎面就撞上守在门口的君玄烨，他眼里布满血丝，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始终得体的西装也起了褶皱。1
见到庄曦和的那刻，他劫后重生般猛的上前将人拥尽怀里。
“曦儿！我不知道母后会来找你，我已经和狠狠说过她了。”
力道大的像是要将庄曦和融进骨血。
似乎是真的很害怕会失去她。
可要是真的爱她，真的怕失去，又怎么会舍得让她从被爱云端坠落到背叛的谷底？
庄曦和心如死水，强忍情绪推开君玄烨。
她拿出折成三角的符咒，递给他：“只要让君凝霜随身配戴，孩子一定会平安诞下。”
君玄烨伸手正要去接。
不想下一秒，符咒就被急忙赶回的白泽率先夺走！
他风尘仆仆，往日的清风朗月尽数消失，紧握着符咒的手不断缩紧。
“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是禁术！”
更换气运的符咒，是要用人命换人命。
女娲观一直将它列为禁术，不允许任何弟子使用。
她怎么能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才刚成型的胎儿！？
庄曦和怎么会不知道。
可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了别的办法，只能有这样才能让太后不再来观里打扰女娲娘娘和师兄弟。
她阖了阖眸，咽下无奈和苦涩：“师兄，这是我欠他的。”
“欠他就要用命还吗？”白泽沉声反问，女娲后人这般死去是回不了天界的。
他薄凉的看向君玄烨：“你知不知道，等君凝霜带上符咒，孩子健康落地之时，就是曦儿的死期。”
庄曦和想开口制止白泽，却见君玄烨一脸不耐：“你们够了吧。”
男人冷凝的目光在庄曦和和白泽身上扫过：“一个符而已，至于说的这么危言耸听吗？”
“给就给，不给就不给，朕不想在这看你们演这种生离死别的戏码。”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去。
“君玄烨。”
庄曦和轻飘飘的叫住他，像是已经疲惫至极：“师兄，给他吧。”
白泽目光滞了瞬，最终还是将符咒递了过去。
君玄烨接过，眼里染上喜色。
“曦儿你放心，只要凝霜生下孩子，我会像从前一样宠爱你，到时候我们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说完，他快步离开，从始至终都没问过庄曦和的状况。
不关心她为什么脸色苍白如纸，又为什么说话有气无力。
看着君玄烨渐渐离开的背影，庄曦和体内的情蛊再也压制不住，心脏仿佛被撕裂一般痛。
这时，“啪嗒”一声！
鼻尖突然滴出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长袍。
晕过去的最后一秒，耳边只剩白泽带着担忧的声音：“曦儿！”
第9章
再睁开眼时，屋子里漆黑一片，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天。
庄曦和的骨头像被碾过，浑身上下都在痛。
她张了张嘴，嗓子也像被刀剌过：“师兄……”
桌边的白泽听见动静，立即快步过来：“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落，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巨大响动。
庄曦和担心是太后又来闹，忍着疼问：“发生什么了？”
白泽脸色变了变，沉默半响之后才回道：“是君玄烨和凝霜，他们担心孩子，觉得住在观里安心……”
庄曦和眸光闪了闪，语气低落下去：“这样啊……”
白泽劝慰：“别多想，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不管是情蛊还是符咒，我都会想办法破解。”
庄曦和强扯出一抹笑，什么都没说。
白泽又叮嘱了几句，才起身出门。
不知道他怎么办的，后来隔壁再也没有声音传过来。
接下来好一段日子，庄曦和都躺在床上静养。
换命符是在吸收她的气运生命，换给凝霜的胎儿，还要替孩子挡下一切劫难。
所以，凝霜的孩子越大，她就会越来越虚弱，头上的青丝也会渐渐白去。
床边熏烟袅袅，是庄曦和给自己点的长命灯。1
里面的灯芯短短一截，当火光越来越小时，夏季也结束了。
秋风微凉，路过的师弟们都在说院中的银杏古树早早就黄了叶子，像是在给什么人送别。
庄曦和心念微动，想要去看看。
不料走进院中，才发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隔壁立了一堵墙，将之前连在一起的地方完全分开。
隔壁的声音悠悠传来。
“玄烨哥哥，你快看，孩子在踢我！他好活泼，长大后一定会像你一样，受万民敬仰。”
“乖乖的，别在闹了，长大后和父皇一起保护娘亲。”
只是听着，庄曦和都能感受到君玄烨和君凝霜之间的温情。
曾经她也一万次想过自己怀孕，君玄烨会是什么模样。
现在她知道了，大约也是这样，温柔缱绻至极。
隔壁的温馨欢乐和她院中的死寂苍凉格格不入。
庄曦和一天比一天衰弱，缠绵病榻，药石无医，君凝霜的孩子却一天天健康长大。
这夜，神女山突然提前入冬，下起了柳絮般的大雪。
隔壁突然传来慌乱的呼救：“快，凝霜要生了，快来人送她下山！”
听到动静之时，庄曦和正倚靠在窗边看雪。
她精神一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强撑着下床，赤着脚跌跌撞撞走到观门口，正好遇见君玄烨、君凝霜一行人。
四目相对的那刻，时间仿佛停滞一瞬。
看着骨瘦如柴、鬓边长出银丝的庄曦和，君玄烨心口发疼。
他克制不住，迈动脚步去她身边，衣角却被人拉住。
君凝霜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拽着君玄烨不肯松开：“玄烨哥哥，我害怕，你陪着我好不好？”
君玄烨脚步一滞，轻声对着庄曦和说：“等孩子生下来就结束了，曦儿你等我。”
接着头也不回的送君凝霜下山。
庄曦和心脏一缩，下意识朝着君玄烨的背影追了几步。
她以为经历了这么多背叛伤害，自己早就不爱君玄烨了。
可情蛊的影响，和情劫的加持，让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
他们真的还能再见吗？
下一秒，她因为体力不支，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里。
眼睁睁看着君玄烨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庄曦和眼角的热泪一滴滴砸进雪里：“君玄烨，我永远不会再等你了……”
历完劫，我会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第10章
洁白晶莹的雪落在肌肤上，宛如刀片割。
“曦儿？”
接着，踏踏踩雪声从背后传来，白泽立即上前扶起她：“天这么冷，怎么到这儿来了？”
是很冷。
凛冽的寒风如刀刮开庄曦和的心，带走她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温度。
她声音轻若游丝：“师兄，自从君凝霜住到观里后，我就再也没看过这么完整的天空了。”
白泽扶着庄曦和的手紧了紧。
“等我找到破解的办法，到时候你想看天空就看天空，想去哪就去哪。”
庄曦和收回目光，看向白泽。
这些日子，师兄为了照顾她，日夜不眠。
明明他也是天界神祇，可为了她，却修为折损，不再是那般谪仙似的人物。
这一瞬，庄曦和心里一直紧绷的弦骤然断裂，难过委屈不舍的情绪在胸腔内肆意冲撞。
她长睫颤抖着，眼眶通红：“不了，我希望师兄能重回天界，别被我的事情拖累。”
说着，她抬眸看着漫天大雪，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年少之时。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君玄烨踏雪而来，信誓旦旦的说：“曦儿，我们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竟然一语成谶……
“师兄，你说我还会有来世吗？”
白泽眸光微闪，语气坚定：“有的，因果轮回，你已不是神女，凡人都有来世。”
“那我下辈子不要再遇见君玄烨了……”
说完，庄曦和的眼睛一点点变得空洞灰暗，双腿发软。
白泽忙扶住她，小心翼翼的将她带回房间。
这时，两人都看见床边的长命灯，已经摇摇晃晃要快熄灭。
庄曦和心里了然，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
她自下凡后从小在观里长大，观里的师父师伯教她牙牙学语，掐指算诀。
哪怕自己闯了什么祸，被罚跪抄经，也有师兄一直陪她承担。
这一辈子，有他们的爱，她也不算白来人间一场。
庄曦和含着泪，握着白泽的手，强撑着叮嘱。
“师兄……我的事情，还请别告诉师父师伯，我不想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为我……担忧操劳……”
白泽垂下清冷的眼：“晚了，师伯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他将被子往庄曦和身上又盖了盖：“再撑一会儿，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其实，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禁术无法挽回。
哪怕他用尽手段，也只能是给庄曦和减些痛苦。
白泽更是不止一次，彻夜彻夜的跪在女娲娘娘的神像前，但每一炷平安香都会断裂……
床榻上，庄曦和也想再撑一会，多陪陪师兄。9
可她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进身体，冷入骨髓。
“师兄……我好冷，你……你能抱抱我吗？”
自从长大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就连简单的拥抱也再没有过。
白泽终红了眼，俯下身轻轻拥住庄曦和：“对不起……”
“如果我没有下山办事……是师兄没有照顾好你。”
庄曦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头，流着泪弯起唇角：“师兄，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师弟……”
说完，她就阖上了疲惫的双眸。
接着，窗外一阵寒风拂过，床头的长命灯缓缓熄灭。
“好。”
白泽轻声应下，可庄曦和却没再理会他。
他眼睁睁看着庄曦和身上的生机尽数断，再也不会言笑晏晏的唤他：“师兄。”
白泽长睫上挂了泪，颤着手掐指算决。
果然，卦像显示，君凝霜的孩子降生了。
……
于此同时，京城皇宫内。
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骤然响起。
接生嬷嬷高兴的冲到君玄烨面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龙子诞生，母子平安！”
莫名的，君玄烨心口一疼，脑子里闪过白泽说的那句：“孩子健康落地之时，就是曦儿的死期。”
他嗤笑一声，按下心口的不适。
怎么会呢？曦儿是女娲后人、与天同寿。
而且那明明就是白泽在说慌，想要他放弃孩子。
不过没关系，等他安排好孩子就会女娲观里去接曦儿。
想到这，君玄烨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开。
一天后，他抱着孩子脚印的画册，想告诉庄曦和，自己已经把孩子记在了她的名下。
接着，再次顶着漫天大雪，徒步回到女娲观。
走进偏殿，君玄烨才发现之前他和君凝霜一起住的院墙被拆了。
而隔壁竟然连着庄曦和的房间。
他走进，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大殿内传来若有若无的梵音。
这是在早课？
君玄烨心念微动，赶忙调转脚步，到大殿寻找庄曦和。
不料刚到门口，就看见殿内四处挂上了白灯笼和丧布。
君玄烨上前，想要进门，却被观里的弟子拦住。
他喉结滚了滚，焦躁的解释：“你拦着朕做什么？朕是来接皇后的……”
话音未落，门内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让他滚！”
君玄烨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是庄曦和师父张天师的声音。
听说他早就出门云游，没有大事不会回观，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鬼使神差的，君玄烨烦躁起来。
周围弟子们看过来的眼神也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他顶着风雪，干脆在殿门外跪下。
“张天师，朕曾经在女娲像前发过誓，只要孩子生下来，朕就会和君凝霜断的干干净净。”
“现在朕来找曦儿兑现誓言，接她回宫。”
观内无人回答。
君玄烨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朕会证明自己的诚心，跪到曦儿愿意见朕！”
他是大宣国的皇帝，跪天跪地跪父母，从来没跪过别人，曦儿一定会原谅他。
守门的弟子对视一眼，干脆背对着他。
寒风凛冽，日夜交替。
君玄烨跪了一夜，殿里的经文声也唱了一夜。
他听着耳熟，缓了缓才想起庄曦和曾经也念过，说是对亡者超度时念的地藏经。
君玄烨被冻的手脚发僵，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这是庄曦和第一次这么久无视他，对他的道歉无动于衷。
但转念，那抹不安又被按了下去。
他和君凝霜之间没有任何感情，照顾那个女人也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为了传承皇家子嗣，让母后安心而已。
而且他这次还带来了孩子的脚印画册，为的就是告诉庄曦和，那是自己和她的孩子，和君凝霜无关！
等他和曦儿解释清楚，她一定会明白他的苦衷，原谅他。
翌日，天刚泛白。
一道沉闷的撞钟声骤然响起，紧随而来的，是吱呀的开门声和纷踏的脚步声。
君玄烨精神一震，抬眸望去。
庄曦和的师父和师伯一身白袍立在两侧，白泽一身麻衣孝服抱着牌位站在中间，身后跟着数不清的戴孝小弟子。
君玄烨着急的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根本找不到庄曦和的身影。
心里的不安惶恐骤然到达顶峰，他开始急切又慌乱。
等白泽走近，君玄烨看清牌位上的字时，顿时瞳孔紧缩。
那牌位上竟然写着女娲观第二百二十三代嫡传弟子——庄曦和。
亡于：宣和五年十一月月二十四日。
君玄烨身形狠狠摇晃了一下，手里脚印画册‘啪’的一声掉在雪地里。
画册上面的鎏金字迹，也赫然写着——君玄烨庄曦和之子。
生于：宣和五年十一月月二十四日。
第11章
雪如飞絮，神女山上一片雪白。
君玄烨捏着那张写有孩子的生辰八字的画册，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宣和五年十一月月二十四日。
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君玄烨高大的身体狠狠晃了晃，差点栽倒在雪地里。
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的孩子生辰八字，也被落在地上，被白雪覆盖。
他猩红着眼，强撑着想要起身。
可跪了一晚上，膝盖以下已经毫无知觉。
君玄烨用手支撑着膝盖，咬着牙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殿里走。
可到了门口，还是被守门的黑袍弟子拦住。
“师父师伯有令，禁止你入门。”
君玄烨勉强扶着门才能站直，冷峻的脸上满是惊慌。
“里面下葬的人究竟是谁？不是曦儿对不对，她一定还活着，她说了会等朕来找她！”
黑袍弟子满脸漠然，根本不理会他。
君玄烨捏着门的指骨发白，直直望着殿内。
白泽小心翼翼的将庄曦和的牌位放在往生殿中，虔诚上香叩拜。6
身后的弟子也紧跟着叩拜，神情哀痛肃穆，不似作伪。
君玄烨死死的盯着那牌位，扶着门框的指骨发白。
“曦儿说过她与天同寿，你们一定是骗朕的！”
似乎是这套说辞说服了自己，他嗤笑一声。
“白泽，你为了骗朕真的煞费苦心，朕不会信的。”
说着，君玄烨抬手撤下殿门口的挽联。
“你们怎么敢给曦儿办葬礼？！她是朕的皇后，你们怎么敢……”
他一向沉稳、冷峻，站在那里周身气势不怒自威，从没像今天一样失态过。
两位守门的黑袍弟子见状，刚忙上前拉住他：“别撕了，别在曦和师叔的葬礼上闹……”
可两名弟子还年幼，全然拉不动身高六尺的君玄烨。
“这是神女山，纵使你是人皇，也该敬重这里三分！”弟子严厉提醒君玄烨。
男人浑然不理，强忍着膝盖骨上钻骨一般的疼，铆足劲往殿里冲。
嘴里还在不断喊着：“曦儿！曦儿，我来接你了。”
“我已经把君凝霜送走了，你信我好不好。”
“只要你出来，我们马上就能相守了！”
动静大的完全打断了里面的唱经声。
张天师白眉紧蹙，沉声下令：“白泽，去叫他滚。”
“是。”
白泽强硬起身，走到观口。
君玄烨见他过来，双拳静静蜷握成拳。
“白泽，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对曦儿是什么心思，你故意办葬礼给朕看，不就是想要朕放弃曦儿，朕告诉你，这绝无可能……”
话音未落。
‘嘭’的一声巨响。
白泽已经猛然出拳，狠狠砸在君玄烨英俊的脸上。
君玄烨苍白如雪的脸上顿时起了一圈红色印记，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抬手摸了摸脸，不怒反笑：“恼羞成怒，被朕说中了？”
看着君玄烨这幅摸样，白泽只觉得他已经走火入魔，无可救药。
“女娲观不欢迎你，你走吧，以后都别再来。”他冷声警告。
君玄烨却不以为然：“只要让朕带曦儿走，这个地方以后不来也没什么。”
见他油盐不进，白泽也不想再劝。
他转过身，冷声给守门的弟子下令：“关门吧，你们师叔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下一秒，君玄烨森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今天朕要是见不到曦儿，明天朕就会带人来铲平女娲观！”
第12章
风雪簌簌，寒风如刀刮来。
泪才刚划出眼角，就会被冻的凝固在长睫上。
君玄烨红着眼继续威胁：“从观门到后院，朕会一点点拆除，直到曦儿愿意出来见朕为止。”
白泽脚步未停，冷冰冰丢下两个字：“关门。”
守门黑袍弟子对视一眼，走到君玄烨面前伸出手：“请吧。”
君玄烨漆黑的瞳孔中闪过无措：“为什么你们不在乎？”
“为什么朕都说要铲掉女娲观你们还是不在乎，曦儿不可能会不在乎女娲观，难道她……”
后面几个字，他始终无法说出口。
怀疑像一双大手，将心撕开一个裂缝。
他不敢相信庄曦和死了，疑虑却由不得他不信。
守门的黑袍弟子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回答。
“因为曦和师叔已经仙去，别说你把女娲观拆了她不会出现……”
“就算你把阎王殿拆了，她也不会出现。”
说完，弟子又忍不住催促：“请吧，别再扰了曦和师叔的清净。”
君玄烨僵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
雪下了他一身，心口和四肢百骸都被冻的发寒。
以往的桩桩件件如潮水般涌上来。
“君玄烨，让君凝霜的孩子生下来是违背天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我会阳寿尽断……”6
“那你就笃定我会活到那个时候？”
“对不起，我已经翻遍了古籍，这个孩子，我真的无能为力。”
“那是不是要我给那个孩子换命你才满意！？”
“你知不知道，等君凝霜戴上符咒，孩子健康落地之时，就是曦儿的死期！”
……
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回忆和寒风如刀，寸寸割开君玄烨的肌肤，一刀刀划开他的心。
他眼眶一红，泪水一滴滴砸在雪地里，将脚下的雪地砸出一个小坑。
守门的黑袍弟子不知道君玄烨在想什么，为什么固执的不肯走。
他无奈叹息一声，再次出声催促：“皇上，请离开吧。”
君玄烨的心口被各式各样的情绪冲撞着，他高大的身躯颤了颤，忽然眼前发黑。
接着在守门弟子震惊的目光中，陡然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
恍惚间，君玄烨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神女山被大雪封山的那年。
他顶着漫天的风雪，靠着一腔毅力走到女娲观前。
女娲观观门前，庄曦和一身白色长袍，眉若远山，人面桃花，整个人宛若谪仙，含着笑站在那里等他。
他刚忙从怀中拿住君家的传家宝，往她的手上套：“曦儿，我来娶你了。”
不想下一秒，却听见庄曦和坚定的拒绝：“不用了。”
君玄烨动作一滞，眼里满是挫败和不可置信：“为什么？”
庄曦和抿了抿唇：“我不欠你了，以后我们两清……”
接着整个人开始变得透明，寒风一吹，她从腿一点点从开始消散在白雪中。
“不要！”君玄烨慌张的伸手去抓，“曦儿！曦儿……”
可掌心却从庄曦和身体里穿透而过，什么也没握住。
君玄烨只觉得自己忽然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胸腔里震动的心脏都带着痛意。
他用尽全力想要留住庄曦和，却只扑了一场空。
霎时，君玄烨猛然惊醒：“曦儿！”
不想睁眼就对上白泽漠然的双眸。
白泽冷冰冰开口：“醒了就滚，别在这脏了曦儿的轮回路！”
君玄烨却僵在那里，仿佛心脏都被刚刚的梦境挖空，只剩下一个没有血肉的躯壳。
他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许久之后，君玄烨才红着眼，颤着声音开口：“能不能让朕见见曦儿。”
“生也好，死……也罢，朕想再见她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