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朱啊
凤霞再次成了三道沟林场的焦点,如第一次一样,被耻笑、嘲讽,唯一不同的是从背后议论变成了张榜明示。
不为脸面,只为赌一口气,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对兆成,贬到泥土里。凤霞嫁给兆成,是命运,也是最好的结局。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成了整个村子里人人唾弃的“脏女人”。裙子穿到大腿根,脸上擦了两斤粉,尤其是走路的姿势,左扭右扭的,指指点点的人恨不得排成队。
可惜,外人说成风,偏却说不到她心坎上。
如果不是马晓云这个做母亲的打得那一巴掌,这段流言蜚语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
好女有君子追,坏女也有青梅竹马惦记。
从小暗恋到大的兆成,从不管什么流言蜚语,只一心欢喜,尤其是听到凤霞松口同意嫁给自己,那欢喜的模样像要开出花来。
一家人高兴地修葺了新的屋子,只顾讨她的欢心。
婚是结了,但那留一后脑勺大红花,钻进被窝的凤霞,明摆着不愿和兆成洞房花烛。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婚事,纵是再多的欢喜,也截然而止于黑夜。
凤霞不是不清楚,如果不是兆成站出来求娶,或许她这一生都很难再在三道沟抬起头,别说嫁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哪怕是有人肯点头要都得感恩戴德的。
爱情就是这样,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被唾弃的遍体鳞伤。
对于兆成,凤霞只是需要一段婚姻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至于情爱却是绝对不是施舍一点的。她不是看不到兆成眼里的失望,也不会体会不到兆成的难受,但她就是要这样,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一个屋子待着,一个背过身躺着,一个坐着低头望着,后者捂不热前者的心,前者却不顾后者的死活。
兆成那个守林的窝棚,凤霞只去过一次,还是在十年后。捂着口鼻,怒骂太臭太脏的时候,更是丝毫不遮掩。
她待不下去,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想。
凤霞嫌弃兆成的殷勤和顺从,甚至觉得自己被这样的男人爱着,是一件耻辱的事情。
对顾家,索取无度。凤霞出嫁当天,拉着兆成的手,轮番敬了公婆和父母,甚至还立下豪言说自己一定会过好日子,让父母们放心。
只是,父母被她吓了一跳,公婆更是满脸疑问。
有个能说会道的媳妇本不算坏事,但似他们这样你家墙就是我家墙的亲家,谁又不知道谁的秉性品行呢。
婚姻十年没有孩子不说,就连回家的次数一个巴掌也数的过来,但顾家人依旧没说什么,照旧是只要她能回家,就一家子欢天喜地的庆祝,好酒好菜招待着,能得她搭把手洗个碗,更要绕着圈子夸。
看到她不高兴,那存花就立马催兆成过来哄,一个人哄不好就全家哄,总之有这个儿媳,就得捧到天上。
顾家做的这些,凤霞看到了吗?
没有!
相反的是纵的她更加肆无忌惮。
就是因为娶她顾家第一次被人戳脊梁骨,如今又盯上了陈兴杰的房子。可她怎么不看看这房子姓什么?
虽说顾家对陈兴杰有养育之恩,但这套房子总归是姓陈,即便顾家以回报为名张了嘴,但愿不愿意给,还是陈兴杰说了算。
一个姓梁的,嫁到了姓顾的,却伸长了手要拿姓陈的房子,可不可笑?
上到顾长山那存花,下到兆喜、自强,都不会同意凤霞打陈兴杰房子的主意,别说这房子本就不是顾家所有,按照老两口那把陈兴杰回报的钱都存起来的性子来看,哪怕陈兴杰白给,他们也绝不会要。
对兆成的补偿是一回事,但何尝不是兆成的意愿呢?没当成兵是一种遗憾,但安心守候在父母跟前,不也是自己的选择。
再说凤霞要房子的理由是方便给孩子上户口用,那么孩子呢?别说怀孕生子了,或许她从未和兆成圆过房,但就是这样理不直气不壮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
结婚十年要二办婚礼,还追什么时髦,收了每家一百来块的贺礼钱,却只用汉堡薯条招待。
这样的人,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从不顾别人,可着一个人造,逮着一家祸害,要她何用?
对父母,吆五喝六。凤霞曾挨过母亲一巴掌,但也正是那一巴掌彻底释放了她的性情。
在她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的时候,既不服气也不以为然,甚至还回怼母亲要不是为了钱,她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但如果在她嫁给兆成之后本本分分做人,也就不算什么。但她不仅干着老本行,甚至还丝毫不避讳人。染着黄头发,带着金耳环,涂着指甲油,又哪有良家妇女的模样。
母亲多次催她生孩子,不是一扭胯走了,就是反击母亲脾气再大,也没本事收拾好自己的丈夫。
这是什么?
虽说是继父,但也养育多年。况且她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说话还是没个把门的。
凤霞在埋怨什么?
埋怨母亲低三下四,舔着老脸,给当时被人指摘的她说亲事?还是埋怨母亲带着她为了能扎根,不得已找个偷奸耍滑的人嫁了;亦或者埋怨母亲为了多挣点钱,直闯男澡堂子。
任何人都可以说母亲钻营算计,但唯独她不能。如果没有她,母亲满可以找个更好的男人嫁了;更可以减轻负担,也不至于被人指指点点。
就如她二妹凤勤,一个学习优异、懂事乖巧的女孩,没得到多少母爱,更没有得到父爱。唯一的亲情就是那一双双永远都不会合脚的鞋。
比班上男孩子的鞋大,也就算了,都入秋了,脚上还是一双凉鞋就过分了。
凤霞得到了父母的偏爱,也长成了一副不可一世的性子。
贴大字报,是不是对她最狠的羞辱?“九二三队长顾长山,以公谋私,多吃多占,将不是亲生孩子的房子占为己有,强拿陈尚有家的房子给兆成住,自私自利,以权谋私。得到搬迁新消息先谋利自己,不通知大家,让兆成翻新陈尚有家房子,钻搬迁政策的洞子,扩大自家房屋 土地面积,增加搬迁的分房数量,我们林场职工坚决抵制。在下岗问题上,顾长山拉帮结派,亲疏有别,搞小团体,全体职工请组织给林场职工一个真相。”
这份大字报指摘的是顾长山,只字未提凤霞,但她却不会坐视不管。
因为按照顾长山的做法,就是把房子归还给陈兴杰,那样一来,她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有一个时间需要注意,那就是有了林场搬迁的消息后,凤霞才和兆成同框,因为搬迁的地点是市区,而她在市区混了十年也没个章法,如果真的能如她所愿,就能真正地在市区立足了。
到时候她再把兆成给踹了,就能过上后顾无忧的日子了。
“这兴杰已经把房子给兆成了,那就是我们的事了,这事跟爸也没关系,您就别掺和了。尚有叔不在了,小萍婶天天忙里忙外的,也不着家,那现在这个家里面不就是兴杰做主,兴杰说的算吗,那我就是听兴杰的。反正爸要有什么事,那就跟兴杰说。”
凤霞说得话很轻巧,却把人憋个半死。
谁不知道陈兴杰已经在外地安了家,结了婚,工作也稳定了,怎么也不可能再回这个穷山沟里,又加上对顾家养育之恩的报答,但凡是能帮到顾家的,肯定会一口答应。
但所有人更清楚,陈兴杰要报答的是顾家,就算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也不应该有她凤霞开这个口,再加上赶在搬迁这个节骨眼上。
明明还没敲定到底是按人头,还是按现有房屋面积,但在凤霞这里,却好似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打定了主意的多吃多占。
大字报的内容很清楚,已经提到了兆成,但兆成的老实巴交,村里人也清楚,说白了就是直指凤霞这个贪便宜的人,只不过指明了是凤霞,也不过是民对民的官司,但牵扯上顾长山这个“官”,激起的水花和掀起的风波就一定会大上很多。
按照民对官的天然敌意,即便明白顾长山为人忠厚,也要逞一时嘴快,踩上一脚。
凤霞却不仅不觉得有所耻辱,反而觉得事情闹大了,就不得不处理了,那只要房主同意了,别人也就闹腾不起来,而这也是她一句一个兴杰的原因。
她知道,从不在家提条件的兆成,是顾家人最想补偿的孩子,没有人喜欢自己没关系,只要她捏住七寸就好。
兆成又能对她爱多久呢?
上半辈子捂不热的人,下半辈子还会无怨无悔吗?而凤霞这个不知何为幸福,又不懂抓住幸福的人,又能作多久呢?
明目张胆地忘恩负义,不过是消耗几世修来的福源,一旦殆尽了,数不清的苦难就会席卷而来,苦了谁,也无处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