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我抱着昏昏欲睡的外孙从小区广场回来，刚进门就看见女婿李岩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
他的眉头微皱，像是在回复什么重要消息。女儿苏晴在厨房忙着做饭，锅铲碰撞的声音和油烟味充斥着整个小家。
“小宝，奶奶抱累了，快下来，自己玩会儿。”我轻轻放下外孙，又揉了揉发酸的胳膊。
孩子一落地就哒哒地跑向李岩。
他随手把手机放到一旁，粗略地哄了两句，便继续低头看屏幕。
我瞥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帮忙。
“妈，你快歇着吧，饭一会儿就好了。”苏晴回头看见我，连忙拦住了我。
“哎，没事，我也不累。”我笑着回答，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想开口，但又把话咽回去了。
晚饭后，李岩去阳台抽烟，我顺手拿起他的手机递过去。余光瞥见屏幕上闪过的微信聊天框，里面赫然出现我熟悉的名字——“老东西”。我的心猛地一沉，手也不由得一抖。李岩接过手机，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异样。
那一刻，我感觉心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眼前的世界晃动着，连屋里的灯光都显得刺眼。 “老东西”……他是在说我吗？
我没做声，借口头疼，早早地回了房间。但那一晚，我一夜无眠。
我今年六十岁，早已退休。
老伴儿去世得早，女儿苏晴是我一手带大的。
从她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过得比我好。
为了供她上学，我在一家工厂干了二十多年，后来又去给人当保洁，省吃俭用，终于把她送进了大学。
苏晴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工作，遇见了李岩。
李岩家境一般，但人看起来老实本分。
婚礼那天，我把老家唯一的一套房子卖了，拿出二十万给他们付首付。
苏晴不愿意收，说我以后还要靠这点钱养老。
我笑着说：“妈的退休金够花了，这钱是给你们的。”
婚后第二年，苏晴生了孩子，产假刚结束就被公司派去外地出差。李岩工作忙，家里没人带孩子。苏晴几次三番打电话求我，我心软了，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搬了过来，从此开始了六年的带娃生活。
刚开始的日子很累，但我从来没抱怨过。
我知道苏晴不容易，李岩也辛苦。
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给孩子做饭，白天陪他去早教班、幼儿园，晚上还得哄他睡觉。
我的退休金每月5500，除了留一点日常开销，其余的全都贴补在这个家里。
可渐渐地，我发现一些细节让我心里不是滋味。
比如，孩子的生日蛋糕、衣服，李岩从来没主动问过我需不需要钱；家里的水电费，也总是含含糊糊地让我出。
甚至有一次，苏晴下班晚了，李岩在家点外卖，连我的那份也没算进去……我不是计较这些，但心里难免有些酸楚。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浮现“老东西”这几个刺眼的字。越想越觉得心寒。 我辛辛苦苦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年，在他眼里竟然是“老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我趁着苏晴和李岩都不在家，偷偷翻了他的手机。
他的微信备注栏里，“老东西”确实是我。
我点开聊天记录，大多是苏晴和他说起孩子的事，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他发的消息是：“你家那老东西又弄坏了东西，真麻烦。”
手机差点没从我手里掉下去。我愣在那里，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回到房间，我开始收拾东西。行李箱不大，放几件衣服就满了。我站在窗边发呆，耳边是小宝的笑声。他在客厅玩着玩具，完全不知道奶奶要离开了。
苏晴下班回来看到我在收拾行李，惊讶地问：“妈，您这是干什么？”
“我想回老家住几天，这里住久了也想换换地方。”我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
“妈，您是不是不高兴了？”苏晴看出了我的情绪，拉着我不放。
“没有，真的没有。小宝也大了，你们自己带也没问题了。”
我的话让她愣住了。她犹豫了一下，说：“妈，要不等过完年再回去吧，现在忙得很，您走了我们可能应付不过来。”
我没回应，只是低头继续收拾。
回到老家后，我在微信上收到苏晴的消息：“妈，李岩是不是说了什么让您不高兴？如果有，您告诉我，我去说他。”我看着屏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我没有回她，但她又发了一条：“妈，李岩他不是故意的，他性子直，有时候嘴上没个把门的。您别往心里去。”
这句话让我心里更加难受。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家里，我的委屈似乎从来都不重要。我是母亲，是长辈，但在他们眼里，也许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忽视的“老东西”。
一个月后，苏晴带着小宝回来看我。小宝扑进我怀里喊“奶奶”，让我一瞬间红了眼眶。我抱着他，没说话。
吃饭的时候，苏晴试探着问我：“妈，您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小宝天天喊奶奶，想您得不得了。”
我放下筷子，轻声说：“晴晴，妈老了，想给自己留点时间。你们年轻人要学着独立，不能总靠我。”
苏晴愣了一下，低头不说话。
那天送他们离开后，我坐在门口，想了很久。也许，我曾经做得太多了，反而让他们觉得理所应当。人老了，最怕的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我不想再做那个“老东西”了。
后来，苏晴偶尔会带着小宝回来，也会给我打电话报平安。她再也没有劝我回去，我知道，她懂了我的心思。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些在他们家度过的日子，虽然有委屈，但也有幸福。只是，人到了一定年纪，总得学会为自己活。 我用六年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亲情是相互的，付出不能没有底线，爱也需要被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