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宁华林因心仪之人不辞而别,负气娶了邻家妹妹竹念冬。
成婚多年,她温柔谦卑,即便知道他心有所属,也甘愿付出满腔深情。
只是某天,宁华林发现竹念冬变了。
后来,他寻遍山川,都找不到那个曾爱他入骨的女人了……
——
昭和肆年春。
城西将军府,夜色深深。
‘砰!’的一声闷响,竹念冬重重从榻上滚落,猛然睁开眼,窗外骤闪的雷电照亮她煞白的脸。
两辈子的记忆涌入脑海,让她冷汗如雨。
利剑刺穿胸膛的感觉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看着周边的场景有些惊魂未定,她这是重生到了五年前?
这时,寝殿的门‘咿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紧接着,低沉的嗓音刺破满室死寂。
“躺地上做什么?”
竹念冬抬头望去,目光逐渐清明。
男人身着锦衣华服,头戴一顶紫金冠,缓步走了进来,刀刻般的下颚微扬着,睨来的深邃目光含着疏离。
凝着那张脸,竹念冬皱起眉:“是你?”
宁华林,她的将军夫君宁华林。
宁华林迈着长腿上前:“连哥哥都不认识了?”
男人居高临下,淡漠斥责,却没有拉她的意思。
竹念冬回忆着前生,眸光幽暗站起身:“我现在真希望,你只是我的哥哥……”
他是她的邻家哥哥,两人青梅竹马,哪怕结为夫妻,他依旧不让她该称呼,她原以为这是夫妻情趣,可——
“你又在闹什么?”
男人蹙眉俯身,撑着桌子,一字字揭露在他看来的违心回答:“当初是你说你心悦我,想嫁与我为妻,我这才向陛下求的赐婚……”
竹念冬怔了怔,垂眸低语:“是啊,因为心悦你,所以你随口一句要不要嫁你,我便欣喜同意,跟你来到京城……”
五年后她才知道,他娶自己不过是与他心爱的女子斗气,而她为了他,连母亲临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宁华林终于察觉到竹念冬的异样:“你后悔了?”
话是这样问,可他的手和往常一样,暗示着摩挲着竹念冬的腰,滚烫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后。
显然,他没把她的反常当回事。
不同上辈子的紧张动情,竹念冬反感地推开他:“对,我后悔了。”
上辈子,她深爱着他,却落了一无所有的下场。
重来一世,她怎么可以再重蹈覆辙。
这辈子,她只要回到母亲身边,好好照顾母亲,而宁华林,她不要了!
气氛逐渐僵凝,宁华林看到竹念冬从没有过的坚决眼神,心头顿时又躁又火。
“你也只会嘴上说说。”
宁华林撇下这话,转身躺到床上。
再无言。
竹念冬看着男人那俊朗的脸,心绪难平。
成婚五年,同床异梦。
与她同塌而眠的每个夜晚,他或许都在思念不知身在何处的挚爱……
片刻后,竹念冬没有过去,而是去侧室坐了一整夜。
天还未亮,宁华林起床准备去上朝。
以往竹念冬会亲自过来服侍他穿衣洗漱,但此时,女人只是站在那儿,略苍白的脸平静犹如湖面。
宁华林拧起的眉透着不悦:“你傻站着做什么?”
竹念冬面不改色,缓缓走到他面前,掷地有声。
“宁华林,这将军夫人的位置,我不做了。”
第2章
此话一出,一旁的侍女都倒吸了口凉气。
而宁华林沉了脸,抬手让下人们下去后冷声开口:“你在耍什么脾气?”
竹念冬却回:“和离吧。”
宁华林心中的怒火忽的就蔓延上来,他狠狠钳住竹念冬的手腕。
“竹念冬!当初是要嫁给我时,恨不得世人皆知,如今闹着出意欲何为?!”
竹念冬忍着痛,直视那双刀子似的眼眸:“我知道你心有所属,我放你自由,你也放我自由,不好吗?”
宁华林面色一黑,重重甩开手:“胡言乱语!”
话毕,他径自离开。
听着远去的脚步,竹念冬攥紧了双手。
贴身丫鬟小云这才进来,看着竹念冬手腕上红的发紫的印迹心疼不已:“将军也真是的,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您……”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问:“夫人,您不会真要同将军和离吧?”
竹念冬望向窗外明朗的天,声音轻却坚定:“自然是真的。”
若不和离,她将继续困在这牢笼里,失去一切。
这时,管家过来了:“夫人,有您的信件,是随州老夫人寄来的。”
竹念冬眸光一亮,忙让小云把信拿来。
拆开后看到母亲熟悉的笔迹,她眼眶登时酸了。
“吾儿念冬,字启白瑜……”
念着书信,她似乎看见了母亲匍匐在书案前,一字一句的写下这些关心自己的话。
母亲年事已高,父亲又早早离世,全靠母亲一人将她拉扯大。
上一世,直到母亲去世后她才知晓,母亲怕她在京城受欺负,日夜担心,又怕拖累自己,不愿上京来,只想守着父亲的牌位。
最后却因风寒而患上痨症,不治身亡,而她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想到这些,竹念冬恨不得立刻飞回随州,回到母亲身边!
她转身便要去向老夫人禀告此事,匆匆忙忙间撞上了一名老妇。
抬头一看,原是宁华林的姨母,宁母的姐姐,孙宁氏。
他们原都是随州的普通人家,靠宁华林参战后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孙老太太随即就叫开了:“怎么回事啊,没长眼呢,在府内横冲直撞的!”
这老太太嘴碎蛮横,原本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宁华林,后来宁华林娶了她,这老太太总时不时要来将军府住上一阵,给她找找麻烦。
竹念冬并不想理会,匆匆行了个礼便绕过她往老夫人的院中走去。
孙老太太朝她背影啐了一口,当着众多下人的面故意贬斥——
“你们看她那矫情样儿!整个将军府就数她最金贵了!”
“我可听说了,华林有个红颜知己要来投奔他,不久咱们的将军府可就要多一位夫人了!”
竹念冬步伐微微一顿,但还是自顾走自己的路。
她只想陪着母亲,宁华林要娶谁纳谁,她不会再管。
跟老夫人道过需要回随州的缘由后,老夫人也是点点头道:“回去看看你母亲也好。”
竹念冬听此话便欣喜的转身离开,顺便吩咐小云尽快收拾行李,即刻启程!
她正在自己的院中忙的火热,身后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她转身看去,是宁华林。
他穿着朝服,脸上还挂着汗珠,俨然是急匆匆赶回来的。
男人扫过院中的忙碌的下人们,脸色更沉:“你跟母亲提了要同我和离?”
竹念冬语气淡淡:“我只跟母亲提了要回随州,和离一事,我们二人解决就好。”
停顿了瞬,她又补充了句:“我想我们还是做兄妹更合适。”
刚说完,手腕就被狠狠攥住。
宁华林用力一扯,她直接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鼻子发酸。
“你我夫妻多年,你现在来跟我说做兄妹最好,你不觉得荒唐吗?”
竹念冬脸色微变。
是荒唐……
这天底下还有比他们之间更荒唐的事吗?
凝着宁华林浮起愠色的双眼,竹念冬问出了上辈子就想问他的话:“你真的有把我当成妻子吗?”
哪怕在缠绵时,她不可抑止叫出的‘华林’,都会被他冷硬纠正成‘哥哥’。
宁华林沉默,神色更没有丝毫波澜。
半晌,他放开手,紧抿的唇缓慢张合:“我们二人婚姻是我向陛下求来的,除非你去求陛下要求和离,否则我只有丧妻。”
第3章
短短一句,刺的竹念冬心生怨怼。
丧妻?
我已经因你死过一次了,你竟还想让我再死一次?
竹念冬还没反驳,宁华林便朝下人下令。
“都不许再收拾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夫人离开将军府!”
说完,也不顾她是何表情,转身就要走。
竹念冬急了,忙的扯住他的袖子:“宁华林,你凭什么这么做?”
宁华林寒眸一扫:“不管什么理由,你现在还是我的夫人,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不许去!”
他是铁了心不准她走。
掌心一空,竹念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冷漠离去。
宁华林自从那天开始,就再没踏入过竹念冬的梧桐院,而她连将军府的门都不能出。
又是一个雨夜。
梧桐院。
竹念冬昏昏沉沉躺在榻上,坠入噩梦。
梦里,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透过昏黄的烛光,朝她伸出枯瘦的手:“念冬……”
她还没来得及握住,那只手就重重垂下去。
母亲没闭合的双眼看着她,仿佛在怪她,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回去看她最后一面……
“母亲——!”
竹念冬惊坐而起,冷汗津津喘着气。
雨停了,天已经蒙蒙亮。
听着窗外细细的雨声,想起梦里母亲死不瞑目的模样,她捏着棉被的十指慢慢收紧。
她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她要立刻回随州找母亲!
可宁华林早已下令,不让她出将军府的大门,她思索片刻后。
唤来小云,收拾好包袱后,换上丫鬟的服装,跟着晨起出门买菜的车夫混出将军府。
出了将军府,竹念冬便一路直奔马车行置办马车和雇佣车夫,马不停蹄的往城外走。
却不想在即将出城的时候,马车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竹念冬在车内被躁动的马晃得不行,忙探出头问:“怎么回事?”
“夫人,这位姑娘突然冲到街上,小人为了躲避才令夫人受惊,请夫人莫要责怪。”马夫用袖子擦着额上的虚汗。
只听闻马车下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抱歉……是小女唐突了。”
随后又惊诧起来:“你是……竹念冬?”
竹念冬闻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
“少从蓉!?”
宁华林真正喜欢的人!
这是他从军时遇见的女子,听闻二人两情相悦,一见钟情。
当年他就是因为跟少从蓉赌气,才同陛下求的赐婚与自己。
少从蓉看着一身丫鬟打扮的竹念冬,眼下是藏不住的鄙夷。
“你这身衣服?你现在不会是将军府的下人吧?”
竹念冬并未回答她,只是心头涌起股莫名的不安:“你为何会在这儿?”
上辈子,她不是几年后才来京城吗?
少从蓉眼眸暗了瞬,露出个笑:“我如今父母双亡,一个弱女子在那边实在活不下去,这才来投靠华林的,姐姐你不会介意的吧?”
竹念冬眉心一跳,又听她道:“华林哥哥还说过来接我呢。”
竹念冬心一咯噔,没等她反应,手腕便被一股蛮力狠狠攒住,将她拉下马车。
她愕然回头,正好撞上宁华林深渊般的眼眸。
“竹念冬,你敢私逃出府!?”
第4章
看着一身丫鬟装扮的竹念冬,宁华林的面色更加阴沉:“你要去哪儿?”
腕处加重的力道好像要碾碎骨头,疼的竹念冬脸色发白:“放开我……”
宁华林没有放手,绷着的脸透着冷意。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城门口碰见对方。
少从蓉见自己被无视,眼底闪过抹不甘,而后换上温柔的笑走到宁华林身边:“华林哥哥,好久不见,我们……”
“我让侍卫送你回去。”
宁华林扔下这句话,拽着竹念冬就要上马车回将军府。
他步子大又急,竹念冬踉跄跟着,几次差点栽了跟头。
被塞进马车时,她豁出去般死死抓住马车门的边缘:“宁华林,我只是想回家!”
宁华林冷漠的掰开的她手指,将她塞进马车,自己也一脚跨了进去。
回到将军府的路不算长,但是也不短。
整整一刻钟,宁华林都没说过一句话。
看着宁华林冷硬的脸,竹念冬只恨自己走的不够快。
直到马车停在将军府的正门前,她又被半拖半拽地拉进府,直到进入梧桐院。
一进门,宁华林重重松开手:“你好样的,开始玩不辞而别的把戏了。”
竹念冬险险站稳:“……少从蓉回来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她,我成全你们。”
少从蓉父母双亡,唯一想到的就是投靠宁华林。
而整日只知道泡在练武场的宁华林,竟也会放下繁重的军务来迎接少从蓉。
这二人怎么不算是对对方用情至深呢?
宁华林逐渐平静的目光像是睥睨着场闹剧:“继续说。”
竹念冬心跳一顿,但记挂着千里之外的老母亲,还是回答:“我要回随州,和离的事情待我回来后自会进宫求见陛下应允,不会连累到你。”
“安排的挺妥当。”
宁华林不冷不热的‘夸赞’,一步步上前:“我们还未和离,你就闹着要回随州,你以为陛下就过问?到时我又该如何解释?”
她被他的气势逼得不得不后退:“我……”
“另外,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成全。”
宁华林漠然收回目光,转身出去,临走之前还撂下警告:“要是不想被禁足在院子里就少闹腾些。”
竹念冬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只觉胸口聚了团郁气。
她是有多不堪,他才会像对阿猫阿狗一样对她?
竹念冬思绪复杂,看着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困住了她。
难捱心中苦闷,她踱步走出梧桐院。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雅湖边。
“和华林哥哥吵架了吗?”
竹念冬抬头望去,竟是少从蓉。
她一派女主人的姿态,全不似府内之客。
少从蓉端着笑,眼中是藏不住的得意:“我在这偌大的京城只有华林哥哥一个亲人了,华林哥哥就把我接进将军府。”
“他知道我喜静,便将我安排在雅湖边的桃花院中。”
说着,语气多了分挑衅:“姐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竹念冬睨了她一眼,顿觉眼前的风光被破坏。
她没了兴致,正要走,却被少从蓉抓住手。
少从蓉压低声音,目光阴冷:“我实话告诉你,当初华林哥哥因为我跟他分开才一气之下求娶了你,如果你够聪明,就趁早和离!免得到时候落得个下堂妇的下场!”
竹念冬怔了怔,她前脚刚被宁华林警告,后脚就被这女人威胁。
泥人都被揉出了脾气,她冷下脸:“我与华林乃陛下赐婚,只要我不愿,你以为就凭你?”
少从蓉收了笑,眼中闪过嫉妒。
但下一秒,她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压低声音说:“那我们就赌一赌,看华林哥哥会选择谁……”
话落,少从蓉抓着竹念冬的手做了个虚晃的样子,猛地后退一大步,朝着雅湖倒去,大喊着:“姐姐!不要啊!我不会水!”
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和‘噗通’的落水声,少从蓉跌落下湖。
竹念冬目瞪口呆,一抬头,直撞进宁华林冷凛的眸子。
第5章
竹念冬还没反应过来,宁华林就一个猛子便扎进湖中,将落水的少从蓉救了上来。
丫鬟小厮们听见声响都统统围了上来,赶紧递上披风。
少从蓉含泪抓着宁华林的手,却将惊惧的眼神投向竹念冬:“华林,姐姐可能只是一时想不开才推我,你别怪她……”
竹念冬暗骂少从容的颠倒黑白,立刻驳斥:“我没推人!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够了!”
宁华林愠怒呵断,眼中流出的冷意让人如置寒冬。
少从蓉缩在他的怀里,止不住的发抖,装柔弱哭泣:“华林,我好怕……”
宁华林眉目紧拧,抱着她转身就走:“我先送你回房,来人,叫大夫!”
末了,他又将寒刀般的视线投向竹念冬:“把她看起来!”
小云给竹念冬披上衣裳,心疼不已:“夫人,将军怎的就为了那女子,让您受委屈啊……”
而周边的丫鬟们也小声议论起来。
“那个女人是谁啊,将军怎么一脸着急?还这样对夫人?”
“那个女人叫少从蓉,我听我们院子里的孙老太太说起过,这好像是将军的红颜知己……”
“那将军怎么没娶她,而是娶了夫人?”
一字一句,竹念冬听得头疼。
比起前世,少从蓉早来了几年,可这女人给她带来的污蔑,很上辈子没差。
小云听不下去了,立刻斥道:“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呢?敢在背后议论主子,都不要命了?”
驱散那些碎嘴的丫头,小云才小心地看向竹念冬:“夫人……”
竹念冬看了眼宁华林离去的方向,转身回了梧桐院。
如今被禁锢在府里,要再想出去实在是难了……
一夜未眠。
清早,竹念冬正想给母亲写信,房门突然被敲响。
‘叩叩叩!’
“夫人,竹老夫人来了。”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竹念冬木然的脸终于松动,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奔出梧桐院,直直的朝着大厅跑去,远远地就看见母亲和婆母坐在厅前。
心心念念的母亲,此刻正在那等着她,她来京城之时,母亲的头发还是乌黑的,现在却早已花白了一大半。
“母亲!”
两辈子的思念让竹念冬再也忍不住,不顾礼仪一把抱住母亲。
感受着怀里的温度,泪水险些决堤。
竹念冬终于再一次清晰明白重生的意义——
她要弥补上辈子的亏欠,好好照顾母亲!
“念冬,让娘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竹母眼中满是慈爱与心疼。
老夫人看着这个场景也是笑着道:“念冬前几日还跟我说要回随州去看你呢,现在你来了,念冬也该放心了。”
母女两人抱了许久,直到竹母拍了拍她的后背,竹念冬才不舍退开,带着母亲回到了梧桐院。
刚坐下,竹母粗糙的手就抚上她的脸颊:“是不是受苦了,母亲等会给你做些好吃的,好好补补……”
看着母亲消瘦的脸,再想起上辈子没能见她最后一面,竹念冬鼻子一阵发酸:“母亲,您怎么过来了?随州离京城那么远,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办。”
“娘做了个梦,梦见你不开心,娘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你。”
说着,竹母往房里头看了看:“华林呢?你们俩还好吗?”
竹念冬面色一僵。
她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自己要和离的事,在这个世道,和离的女人没有一个有好名声。她强扯出笑:“华林去练兵场了,我们感情挺好的,等他休沐,还打算带我回随州。”
才刚说完,有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夫人,将军有令,您谋害从蓉小姐,要把你送官严办!”
第6章
竹念冬脸色大变,身边的竹母脸色更难看。
她握紧竹念冬的手,把人护在身后,疾声反驳:“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我女儿从小到大连只蚂蚁都没踩死过,怎么可能谋害他人?”
竹念冬凝着挡在自己面前苍老的声音,又是温暖又是心酸。
“这是将军的命令,还请夫人别让属下为难。”侍卫低着头道。
她强作镇定,温柔安慰:“母亲您别急,只是一些误会,我过去说清楚就行,别担心。”
安抚完,她才白着脸跟着人出去。
一路朝前走,烈日当头。
这时,少从蓉的声音忽然传来——
“华林,我真的没事,你不用送这么多东西过来的。”
竹念冬停下脚,抬头望去。
只见宁华林扶着少从蓉站在桃花院前有说有笑,亲密的样子像是在嘲讽她此时的困境。
当看见她,少从蓉脸上羞涩的笑瞬间消失。
宁华林也看了过去,神色微沉地把少从蓉扶了扶:“你先进去吧。”
少从蓉点点头,暗暗朝竹念冬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少从蓉的背影渐渐隐去,竹念冬看着宁华林冷硬的脸庞,出来时的憋屈化成了怒火。
“少从蓉分明无事,你为何要在我母亲面前说我故意谋害她?”
“我母亲身体本就差,要是她出了什么好歹,我跟你没完!”
她从没有过的强硬让宁华林脸色骤沉:“你这是在指责我?”
竹念冬倔强看着他,难道她说的不对?
宁华林脸色越来越难看:“就算她没事,难道就能改变你推她下湖的事实吗?”
说着,看向带着她过来的人,冰冷吩咐:“关她禁闭,让她好好反省。”
竹念冬攥紧了拳:“宁华林,我不是你的下属,我是你妻子!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
“你就算再厌恶我,可我母亲也是你的岳母,她千里迢迢来看我,要是因你关了我而气坏她的身体,你难道不要负责?”
一字一句,越说,宁华林眸中愠色越浓。
一旁的侍卫看不下去,小心调解:“将军,竹老夫人来时的脸色的确不大好,而且从蓉小姐也没什么大碍,不然算了……”
话还没落音,就被宁华林一个冷眼堵住了嘴。
随后,宁华林冷着脸朝回走。
侍卫识趣放了竹念冬。
回去的路上,竹念冬始终跟宁华林隔了三步远,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梧桐院门口,竹念冬远远就看见母亲站在太阳下,脸都被晒白了。
她还没过去,母亲就跑了过来,紧紧握起她的手:“念冬,你没事吧?”
说着,又望向她身后的宁华林:“华林,好端端的,你为何说念冬谋害他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见状,竹念冬唯恐男人说出什么坏话,抢先说:“没事儿,都是误会,您看他不是陪我来了吗?”
“您身体不好,太阳又这么大,万一中暑了怎么办,进屋吧。”
听了这话,竹母才松了口气。
宁华林倒是没有拆台。
三人一起进了梧桐院,或许是顾忌着竹母在场,宁华林难得留在梧桐院用膳。
饭桌上,竹母不断给两人夹菜,笑眯眯提醒:“华林,念冬,不是娘催,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要个孩子呢?”
竹念冬手一顿,抢先回答:“母亲,先吃饭吧,这事急不来。”
她一心想着如何逃离这里,孩子是万万不能要的!
宁华林看着身旁浑不在意的女人,捏着筷子的手不由收紧,顿觉饭也没什么滋味。
是夜,天空飘起了雨。
将竹母安排在梧桐院的偏院,竹念冬本想跟她一起睡,却被推向寝殿:“不用陪娘,华林整日待在练兵场,又常年在外征战,这好不容易有空,你多陪陪他!”
挨着竹母在,宁华林难得不再宿在别院,留宿在梧桐院。
在竹母的注视下,竹念冬只能硬着头皮进了房间。
一进去,便见宁华林正半躺在榻上,借着烛火翻看着一本兵书。
他的衣领微微敞开,华发散落,丝丝缕缕落在裸露的胸膛上,勾勒着身体曲线,在烛光的映照下,肌肉线条极具美感。
面对男人审视的目光,竹念冬自觉解释。
“母亲非要我过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放心吧,我不会纠缠你。”
宁华林没有说话,把兵书往桌上一撂,径自躺了下去。
竹念冬也没再多说,躺去榻上。
夜渐深,但她被男人如炬的视线看的没有一丝困意。
就在她准备把被子蒙过头躲避时,沉稳的脚步响起。
越来越近。
竹念冬心中警铃大作,慌得起身,却被一双手狠狠按进被子里!
第7章
男人高大身躯压着她,投下的阴影将她全部笼罩。
他支着手臂,俊脸慢慢凑近,眼中带着审视:“自从你不再唤我哥哥开始,你就变了,为什么?”
竹念冬挣扎无果,才缓慢回应:“我从没变,只是看清了事实,想成全有缘人。”
宁华林眼底闪过抹愠色,突然俯身下去。
微凉的双唇像含着火,铺天盖地落在竹念冬的脖颈,她下意识推搡身上的男人,对方反而扯开了她的衣服。
她的拒绝或许在他看来,或许根本不重要。
呼吸一下比一下难堪,竹念冬干脆合上眼不挣扎也不回应。
‘轰!’
响雷刺破夜空,雨越来越大。
忽然,竹念冬感觉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她诧异睁开眼,正好迎上宁华林幽暗的眼眸。
他冷不丁丢下一句:“我还不至于强迫一个女人。”
说完,宁华林抽身躺下。
竹念冬依旧一动不动,她看着天花板,狼狈感压的她胸口闷堵。
半晌,她才背身面对着墙,环抱着双臂闭上眼。
雨还在下,竹念冬却开始做噩梦。
梦里,她又坐在了上辈子回随州的车上马车,在经过串流的黄河畔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几个蒙面的马贼拦住了去路,伴随着利剑穿过胸膛和脏六腑移位的剧痛,车子坠入河水,血光中,她恍惚看见母亲死不瞑目的眼……
“母亲……”
“竹念冬!”
一道含着愠怒的声音将陷入梦魇的竹念冬惊醒!
宁华林低看着刚刚哭着摔下榻的女人,眉目紧拧:“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在怕什么?闹什么!”
竹念冬眼底惊惶未褪,却本能推开男人抓着自己的双手,双唇却颤着说不出话。
那种濒死的痛,好像还横在她的心口。
微弱的光线下,她细腻的皮肤白的发光,不用刻意去看,也能看到她松垮衣领下的沟壑春光。
宁华林顿觉喉咙发干,浑身的血液也不自觉往下腹冲去。
他沉下脸,索性下床闷头离开。
竹念冬回过神,宁华林早就不见了。
她默默喘息,缓缓坐下。
为什么会接二连三梦见上辈子,难道是上天警示她快点离开这里吗?
……
天亮。
用早膳时,竹母突然说:“念冬,娘过几日就回去了,你以后跟华林好好过日子……”
竹念冬忙放下碗,下意识挽留:“怎么就要走了?您难得来一趟,我都还没有仔细陪陪您。”
看着母亲脸上显露的病容,她强撑起笑,握住对方的手。
“母亲,您再多陪我几日吧,京城您不是还没逛过吗?我明日就带您去逛逛。”
竹母本也不舍,抬头爱怜摸着她的头,笑着点头:“好,那娘再陪我们念冬几天。”
竹母看着饭桌上只她们二人,不免疑惑道:“华林不用早膳吗?”
竹念冬微微一愣,却还是笑道:“他每日上早朝,来不及用,这个时间他该下早朝了,待他回来再用。”
竹母只道:“那我去叫小厨房再准备一些,你去将华林叫来一起用膳吧。”
竹念冬拗不过,只好妥协,刚路过雅湖,就听见桃花院那边传来嬉笑声。
“华林哥哥,谢谢你还来陪我用早膳,辛苦你了。”
宁华林比以往温和的声音传来:“无碍,顺便过来看看你的身体,你要听大夫的话好好休息。”
脚步声渐进,同竹念冬撞个正着。
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她淡然开口:“母亲叫我过来……”
然而,她才刚开口,宁华林就像没看见她似的错开自己,带着少从蓉离开了。
竹念冬站在原地,视线突然模糊了。
但她明白,自己的泪水不是因为宁华林,而是为上辈子那个无怨无悔去付出的自己。
良久,竹念冬才缓过神,拎着食篮去亭子里。
她把母亲做的菜全吃了。
这样好的饭菜,宁华林没资格消受。
吃完后,竹念冬深吸口气,眺望随州方向。
今日,她便要和母亲一起回家!
第8章
竹念冬回到梧桐院,可刚推开门,她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母亲闭眼倒在地上,嘴角还大股流着血!
竹念冬手中的锦帕飘然落地。
“母亲!”
竹念冬扑过去,惊慌扶起竹母,慌的整个人都发颤:“母亲?你醒醒!别吓我!母亲——”
“小云!小云叫大夫来啊!”
她惊慌失措的把竹母揽在怀里,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小云忙将大夫请来。
寝殿内。
竹母紧闭着双眼,头上插满了银针,大夫把着脉,面色凝重。
许久他面色大变,将竹母的手放下,塞入被子里。
竹念冬红着眼睛看向大夫:“我母亲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如此?”
大夫面色凝重:“夫人,老夫人这是操劳过度,患上了肺痨啊!”
“小人实在医术有限,若是能请来京城外溯溪山内隐居的苏神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是妙手回春的圣手,不过他久未出山,怕是有点难度!”
竹念冬心一下揪成了一团,止不住的疼。
该来的还是来了……
竹念冬脸颊贴着母亲的手,哑声呢喃:“母亲,我定会为你请来苏神医,保你性命!”
她打定主意后,收拾好行囊带着小云就往将军府外走去,
竹念冬在踏出将军府的一瞬,就被门外的侍卫拦了回来。1
“夫人,没有将军的允许,您不能出将军府半步!”
“让开!”竹念冬满心焦急,“听不懂话吗?我命令你们让开!”
侍卫们纹丝不动。
她只好转身奔向老夫人的院子,想请求婆母出面解除她的禁制。
可却被告知,老夫人一大早就出城礼佛去了,没有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
她只好又回到府门口,不顾侍卫们的刀剑就往外走。
“我一定要出去,你们拦不住我!除非杀了我!”
侍卫们也慌了神,平日里,夫人都是和蔼可亲,温声细语的,从未见过她如此坚定的一面。
“你要如何?”
宁华林缓缓踱步走到竹念冬面前,蹙着眉,他大老远的就看见竹念冬在门前吵闹。
“你又要去哪?”宁华林神色阴沉。
凌厉的目光刺的竹念冬呼吸发窒:“让开!我母亲病了,我要去溯溪山。”
宁华林没让路,只冷漠盯着她。
竹念林惦记着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竹母,顾不得跟他纠缠太多:“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擦肩而过时,手猛地被攥住。
她错愕抬起头,看着男人幽沉的眸子:“你……”
话还没说完,宁华林直接把她拉回了府,‘砰’的关上门。
“竹念冬,你还要闹多久才肯消停?”
竹念冬声音沙哑:“我到底闹什么了?又怎么样才算消停?”
宁华林皱起眉,看起来不相信她。
竹念冬看着男人眼里的冷漠,焦急中浮起不解。
她很想知道,他对这段感情到底有没有抱有一丝愧疚?
可现在俨然不是介怀这些的时候。
竹念冬深吸口气,冷静述说:“宁华林,我真的没有和你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本心。”
“打从你接少从蓉过来开始,我就知道你从没放下过她,你因为跟她赌气才娶了我,我也认了。”
“可我现在真的不想继续了,我母亲病了……”
说起母亲,她才哽咽几分:“宁华林,我放你自由,你也放我离开吧。”
可话落,男人却黑着脸一把夺过她的包袱。
竹念冬错愕,下意识去抢回:“你干什么?还给我!”
宁华林抓住她伸出的手,鹰一般的目光笼罩下来:“你这些胡言乱语,我就当没听过,但圣上赐婚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别再给我惹麻烦。”
男人的冰寒刺的竹念冬一阵无力。
“我只不过要去溯溪山求医,怎么就给你惹麻烦了?你不准我走,若让我母亲错失治疗的机会,你难道就不亏心吗?”
沉寂间,宁华林冷硬的嗓音像熔岩灌入她的耳朵里——
“当初是你非要嫁我,我才求的赐婚,在将军府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就算结果不和你意,也是你咎由自取。”
第9章
这番话让竹念冬如至冰窟。
认识宁华林这么多年,她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冷血无情的一面。
宁华林却只吩咐道:“看好夫人,不许她再踏出将军府半步!”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将军府。
看着男人冷决的背影,竹念冬双腿陡然发软,差点栽在地上。
忍着心头的寒意,她深吸了口气逼回眼眶的酸胀感,回到梧桐院。
……
梧桐院偏院里。
浓重的药味弥漫着这个小小的房间,竹念冬一进去,便见已经醒了的竹母正吃力去够椅子上的茶。
“母亲!”
她忙跑过去倒了水,小心喂给竹母。
竹母喘了几口气,疲惫的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啊念冬,娘又给你添麻烦了……”
竹念冬酸着眼摇摇头。
明明她才是那个该道歉的人,反而是母亲先说对不起。
她握住竹母干瘦的手,哽声开口:“母亲,是念冬不好,没有尽到做女儿的孝心,让您操劳了一辈子……”
竹母苍白一笑,像儿时一样揉揉竹念冬的脸:“傻孩子,当娘的只希望儿女幸福啊。”
说着,她眼中泛起泪光:“……其实娘知道自己身体有毛病了,进京来也就是想看看你,不然怕以后就没机会了。”5
听到这些话,竹念冬心如刀割。
她蹭着母亲长满茧的掌心,决堤的眼泪淌了满脸:“母亲,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逛京城,逛庙会,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之后几天,竹念冬一直在梧桐院照顾竹母,而宁华林连个面都露过。
这天下午,竹母刚睡着,她就被大夫叫了出去。
“夫人,竹老夫人的病情毫无好转的现象,若是再不请来苏神医,只靠我,怕是无力回天了。”
听了医生的话,竹念冬心一咯噔。
她也着急,可宁华林吩咐了下人们将她禁足,她根本出不了将军府。
转头看着才几天就瘦了一圈的母亲,竹念冬捏紧了拳,眼底浮起抹坚决。
她撇下小云,故技重施,强硬的离开了将军府,骑着快马,眼看着就要出城了,却在靠近城门的时候,被一队兵马拦截了下来。
竹念冬的心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为首的还是宁华林,带着他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她直愣愣看着面前挺拔的男人,眼神里满满的倔强。
“让开!”
宁华林面色阴沉,骑着高头大马,却半分不动。
“你究竟要如何?闹够了没有!”
竹念冬满心失望,到现在,他还是不信她,还是觉得她再闹脾气。
“宁华林,你到现在还是觉得我在闹脾气,你可有信过我半分?”竹念冬的声音微微颤抖。
宁华林却嗤笑出声:“你嘴里何时有过实话?”
竹念冬呼吸都不稳,几年夫妻做成她们二人这样,怎么不算是空前绝后呢?
“你既不信我,何必再拘着我不放,我放你自由,成全你和少从蓉,你还想要我怎样?”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我再说一次,宁华林,我竹念冬要同你和离!”
她死死的盯着宁华林。
哪怕宁华林此刻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今天也要出这个城门!
可男人睨来的冷漠视线好像就是在看一个疯子。
四目相对,宁华林的脸色极为难看。
良久,竹念冬觉得心跳已经快到极限时,宁华林却让开了路,口吻凉薄:“如你所愿。”
宁华林冷冷收回视线,转身带着一众军队离开。
竹念冬快马离开城门,明明已经将要得偿所愿,可心头却慌的厉害。
可待她还未走出多远,小云就快马追了上来。
“夫人……”
看着小云的眼泪糊了一脸,竹念冬心中慌得厉害。
“夫人,老夫人她刚刚一直吐血,已经辞世了!”
第10章
‘轰!’
竹念冬只觉脑子里有道响雷炸开,她怔了半晌,调转马头,快马加鞭的朝将军府奔去。
她踉踉跄跄的冲进梧桐院偏院,目光直直的落在榻上。
像是怕惊醒床榻上的人,她放轻脚步,温柔低喊:“母亲?”
然而,无人回应。
‘咚’的一声,竹念冬无力跪在地上,颤抖去牵竹母的手:“母亲,快醒醒,别再睡了,已经好晚了,该起来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还要去逛京城逛庙会吗?母亲睁开眼看看我……”
大夫看着这一幕,于心不忍:“夫人,节哀……”
这句安慰瞬间撕裂竹念冬强撑的心,悲切的呜咽响彻梧桐院。
“母亲,您不是希望我好好过日子吗?您不在,我还怎么好得了?”
‘滴答!滴答!’
泪水落在暗色的棉被上,融入进去消失不见。
竹念冬一遍遍呼唤,可竹母的身体还是慢慢冷了下去,她的心也一点点下沉。
她曾无比感谢上苍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
可现在,母亲还是走了。
那她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竹念冬并没有大办,甚至不允许下人们去禀告正在礼佛的宁氏。
她和小云,带着几个心腹,独自将母亲的尸身,葬在溯溪山下,一个环境优美的地方,四周环水,唯美极了。
她屏退了所有人,抱着母亲唯一留下的手镯,颓然的坐在坟墓前,整整一夜。3
天慢慢亮了起来,周边的湖水被阳光照耀着,闪着粼粼的波光。
竹念冬眺望远方显露的阳光,满是血丝的双眼蓦然聚起泪。
天边的太阳升起了,可她生命里的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她抱紧墓碑,哽咽低语:“母亲,我当您两回女儿,都没让您过上好日子,是女儿不孝……”
竹念冬抬头,看着安静,却实际波涛汹涌的湖水,眼中浮起希冀和决绝。
上辈子她丧命而重生,如果这辈子一样死去,是不是也能重来一回?
她闭上眼朝前跨出,声音沙哑:“母亲,如果能有下一世,我只陪着您,其他什么也不要……”
太阳东升,竹念冬仰头闭上眼,纵身一跃!
瘦弱的身体落叶般飘落,砸进安静的湖水中,无声无息……
……
接连七天,宁华林都在练兵场操练士兵,今天总算歇了口气。
他刚坐下,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
周围围坐着的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将军,你跟嫂子还在闹别扭呢?”副将周宿凑过来问道。
宁华林皱起眉:“皮痒了?是不是想加练?”
“诶将军我可没开玩笑奥,看那天嫂子的样子,可是下了狠心的,你回去得好好哄一下了。”
“难道将军你不会真想跟嫂子和离吧,这可是你亲自向陛下求来的婚啊!”
周宿认真的建议道。
周宿的话让宁华林心头更烦躁。
半晌,才沉声吐出句:“我从没想过跟她和离。”
周宿靠着宁华林坐下来问道:“那嫂子说的从蓉姑娘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吴先锋的妹妹吗?你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
宁华林抬眸,用手肘狠狠的顶了一下周宿:“你怎么也胡说八道,我照顾少从蓉本就是受吴先锋所托,这是你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
说着,他揉了揉紧蹙的眉心:“她非要回随州,我不想她走罢了,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到底闹什么。”
周宿听着‘嘿嘿’的笑着:“嫂子吃醋了呀,你这都看不出来。”
宁华林不说话,沉默的看着远方。
家里的小厮这时忽然闯了进来,连滚带爬的跑来。
宁华林蹙着眉道:“发生什么事了,如此着急?”
“将军,这几日您封闭练兵场,我在外等了好些天,实在是进不来啊,家里出事了!”小厮哭丧着脸道。
“竹老夫人她……她去世了!”
“怎么回事?”
宁华林心口骤然发紧,母亲怎么会忽然去世?
“竹老夫人病重,没能请来苏神医,没抗住,去世了!”
病重?他以为,那不过又是竹念冬闹腾的借口!
‘腾’的一下,他起身直往将军府奔去。
回到将军府,却没有在梧桐院找到竹念冬的身影。
也没有看见小云的身影。
这时另一个竹念冬院子的小厮跑上前来,看见宁华林,直接跪了下去。
不知怎么的,他有种置身在敌人剑下的紧张,莫名的不安攀上了心。
“夫人呢?”宁华林克制着颤抖的语气。
下一秒,对方的话像无数针,直直刺入他的耳膜——
“夫人她……跳入了溯溪山的湖中,我们打捞了几天……今日才发现夫人的遗体。”
第11章
一刹那,宁华林只觉全身都被寒冰固封,动弹不得,冷意直往骨缝里钻!
竹念冬、跳湖、遗体……
他从没觉那个女人的名字和这些字眼放在一起,这么刺耳。
宁华林紧拧起眉,捂住双眼咬着牙,努力平息胸口翻涌的惶恐。
“将军……”
直到小厮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才回过神,似乎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在哪?带路!”
他脚步虚浮的跟着小厮,出了梧桐院的门迎面撞上跟来的周宿。
见宁华林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周宿愣住了:“发生了什么?”
他跟在宁华林身后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的模样,即使是在被十万大军围攻的情况下。
“备马!备马!”宁华林声音带着分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厮赶紧跑去牵马。
周宿关切的看着他,不敢随意开口问话。
宁华林怵在原地好一会,他才稳住呼吸迈步出去,可思绪已然纷乱。
他绝不相信竹念冬会死,他解了她的禁制,她应该带着去溯溪山求医了才对,怎么会死呢!
宁华林试图说服自己,竹念冬只是还没有回来,可是竹老夫人已经死了啊……6
他越想,心就收的越紧。
几阵湿热的风刮过,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
少从蓉提着饭盒,脚步轻快地往宁华林的书房走去,想着他今日刚回来,定要让他先来桃花院。
没想到刚路过梧桐院,就见宁华林健步如飞地冲出来,直往大门冲去。
她怔了瞬,忙跑过去:“华林哥哥,你去哪儿啊?”
说着,将饭盒递过去,语气温柔:“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有什么事也得填饱肚子再去忙啊。”
谁知宁华林看也没看,冷飕飕丢出去:“不用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华林哥哥?华林哥哥!”
看着宁华林远去的背影,少从蓉气的直跺脚,他这才回府,到底什么事让他这么着急?
天色渐暗,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的训练服被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他目光坚定,紧跟着前面骑马的小厮一路出城,直到到了城外,是竹念冬初来京城时,二人置办的私宅,只有二人和一些心腹知晓。
周宿看着面色铁青的宁华林,小心发问:“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华林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欲加凌厉。
下了马,宁华林脚步不停往里奔去,庄园管家见状赶紧迎了上来。
“将军,您终于来了……”
“……夫人呢?”宁华林忽然开始胆怯,脚步也沉重了许多。
“夫人在里面,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经过了三日,面目有些难以辨认,全靠夫人腰间的同心玉佩辨认……”听着庄园管家的话,宁华林的心跳都错漏了好些。
‘吱’的一声,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
里头正中央放着张棺材,棺材里的人被盖住的白布勾出有些肿胀的身影,桌上的烛光照映着房间,透出一片死气。
看着被白布盖住的轮廓,宁华林只觉有只手死死捏住了喉咙,让他难以呼吸。
“这是夫人腰间的玉佩。”
管家说着,从一旁的桌上拿出那枚玉佩递给宁华林。
宁华林接过,看着玉佩上鸳鸯的纹样,刺的他眼眶生疼。
他吞咽几番,声音渐哑:“我要确认是不是她。”
管家点点头,上前准备揭开白布,却被宁华林伸手阻拦:“我自己来。”
他捏着白布一角,以往坚毅的眼神突然局促。
半晌,宁华林咬咬牙,一把掀开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