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州人属鲁南人,鲁南人属山东人,山东人在国内有个著名,那就是不到山东不知自己的酒量小,自然,滕州人的酒量就不能不说不小。
滕州人把喝酒不叫喝酒,叫场,说晚上有喝酒的事吗,叫有场吗?场,可能是酒场的省略词。
到了场上,一般是先上两瓶或四瓶,往往说,这回咱不多喝,就这几瓶,再不够就雪花盖盖顶,意思是再喝啤酒。红酒一般少人喝,总觉得那是女性所偏好的酒,在喜酒上上的红酒,一般都是招待女客的,有些场上也有喝红酒的,但总觉得没有说服力,在场上的表现像刚进门的小媳妇,是不敢有发言权的。
滕州场上喝酒一般讲究上来是三二一,就是主陪带三个,副主陪带二个,这时主陪可以少喝一个,显出来区别,但这种情况,若是滕州人本身是客的话,往往省不下,客人会反过来劝主陪,要想喝得好,副主陪要把主陪打倒,意思是两个陪客的人要带头喝好,像是领导带了头,群众有劲头一样。最后的一杯是由主客带的,表示一下感谢的。
进了场,服务员便问,是大杯还是小杯,主陪为了表现出好客来,会连连说大杯、大杯,并说现在哪还兴服务员倒酒,自己动手快。把酒倒在大杯里,然后再用小酒杯一个一个地量、表示。一般的场几圈倒下来就得快两瓶了,等喝完这两瓶,服务员都会主动地、并且能让客人听到的声音问主陪或副主陪,还开不开或是问还拿不拿,正在喝的劲上,还能不打与不拿,就像武松在景阳岗上,高叫着店家快快取些好酒来、与洒家满上一样,哪还能不上。
刚才的六杯,叫程序酒,就是人人都有份,有点像考试时的必答题一样,谁也不能少的。有时这个程序也变化,比如共同喝9个或10个,表示九九归一和十全十美的意思。
这个完了,就开始一对一的单独表示了,也叫结对子,常喝酒的人知道,其实这才是真正喝酒的开始。主陪往往问,咱怎么喝,这就表明,在场上的说法很多,是执行哪个标准一样。有一心一意,表示只喝一个;俩好,两杯;四喜,四杯。主陪喝完了,主宾还要回敬同样的数目。一般,到了四杯就是较大的数了,但有一样,喝的多了,喝木口(滕州话,嘴喝的麻木)了,往往较劲,可能一方会说,别倒小杯了,用大杯,咔个雷子(滕州话,一大杯),并举杯,一扬脖,一口进去,于是在场的人都欢呼,有时有掌声,意思是真厉害,一方提出挑战,而一方应战,则事罢,如果不应战,则就给对方留下话了,讲谁谁的酒量不行。我跟他量过,不行。
双方较起劲来,对手不一样,往往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不一样,性格烈的,起杯就端,一杯下去,还故意杯朝下让对方看看,表示我没偷奸耍滑;没有酒量的,看着对方下去了,往往找许多理由来不喝或少喝,于是开始编找不喝或不全喝的理由,滕州人管这叫打酒官司。一打起来酒官司,打官司就得有法官,可这法官也不是请来的,是在现场的参加喝酒的人,往往在评判:你看人家喝了,你也得干了;你看人家干了,这样吧,你喝一半;你看人家干了,你最少也得三分之一吧!还有一些社会上对于能不能喝酒的人的判断词来劝你。你肯定能喝,怎么能不喝呢,你看人家不是说过几个不可忽视吗?那人问,哪几个不可忽视,他便说:头发少的不可忽视,头发长的(指女同志)不可忽视,脸红的不可忽视,没喝酒先吃药的不可忽视——,你看你,头发少,肯定能喝,喝吧!什么是评判,就是想着法子把酒劝下去。
酒喝到一定程度,还喜欢找酒喝,就是自己找喝酒的理由,滕州人便喜欢讲你认得谁谁吗?由于滕州的范围小,再加上,他提的一般都是较有影响力的人,于是另一方说,认得,如:你说的那个人是比我小两届的同学,或是我们在一个小区住,或是他跟我喝过酒,就这样,于是就说,你看,都是伙计,没外人!你给带个酒,于是两人又举起杯,又是两杯下肚。到了哪天说不定真见了这个人,便要邀功,那天我替你喝了两满杯!多咱(滕州话,到某个时候)你得弄个场,一块聚聚。
酒场上,还兴端酒。就是有人主动为另一个人端起酒杯进行劝酒。端酒的规矩据说这是当年穷,酒少,为了让客人喝好,喝多,而采取的一种敬酒方式。这时就看发酒人(滕州话,发起喝酒的人)的“戴高乐”的水平了(给被端酒的戴高帽,让其高兴、放松警惕、不拒绝),常说,这是敬你的,你沾一沾,我把它喝干,发起人都全干了,一桌子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哪还好意思沾沾,于是两杯下去了;或说,你的人品、学识,才华、水平那绝对是第一流的!让我们在座的各位敬佩,酒品如人品!这杯酒我先干了,你稍微表示表示,都牵扯到人品了,那还能好意思计较这两杯小酒,一扬脖,下了肚。
酒一多了,喝高兴了,就爱表态,参加者中某人常常会说:明天,明天晚上六点,还是原班人马,到某某酒家去喝,我请客,不见不散,谁不去怎么怎么样。或者说,有什么什么事,包在我身上,小事,你那事,就我给谁谁说说就办,别找其它人了,我给办了!但,这话往往说是说,听是听,你若是第二天真去那家酒店或是真找他办事,他早就不记得了,于是在滕州有句话:酒桌上的话,你也信!在嘲讽你信实!
酒店的大小往往决定了场的大小,决定了重视程度和亲密程度如何。办场的人往往有时很难办,也就是在酒店的选择上犯难,但,酒店只是沟通和喝酒的场所而已,许多喝酒的人并不太在意场所,而在意喝酒的过程。更有意思的是,一次一个热喝酒(滕州话,喜欢喝酒)的老兄进行了总结,说只要有以下这几不挑就永远有酒喝:不挑场大场小;不挑主位副位;不挑有男有女;不挑午场还是晚场;不挑酒好酒孬——不假,你看在滕州,无论是滨江这样的大酒店还是茅草屋以至于在晚上的路边练地摊,都有喝酒的人群。
每次喝酒前,参加酒场的人都会说,不行,这回不能喝了,昨天又大了,还有的人再发誓言,谁再喝多,怎么怎么。喝大了,回到家,第二天醒来,在老婆的责骂下,又开始后悔,你看,又喝大了,怎么记不住呢?列(滕州话,算了的意思)!明天彻底忌(滕州话,停止的意思)!可酒场上一较劲,往往就把喝完的那个难受劲给全忘了。还有一种人,喜欢投投,就是上午喝完,晚上再喝,头天喝了,第二天再喝。从字面意思讲就是:不是喝大了酒路不通了吗,再用酒重新投开的意思。
前些年,还兴在酒场上唱歌,好一点的酒店里一定要准备一套像样的音响,喝到一定地步,就开始有人唱歌,说,我先抛砖引玉,一块请谁谁再唱。嗷嗷地唱完了,就会有人端酒,有时还会拔出在桌子上的花瓶里的花献上去说,唱得不错,敬两杯!受到表扬的人积极性往往高,于是,欣然饮下。如果有异性端酒,这时无论下(指喝)的数量还是质量会更好。
说喝酒,就不能不说陪酒,陪酒的人的水平往往对酒场的气氛起着关键作用。那种光会说,自己酒量小的不行;关键时候不能为主陪档酒的不行;光会喝不会说,虽有实干精神,但调动不了其它喝酒人的积极性的不行;光知自己喝,一喝就多、一多就乱的就更不行。
滕州喝酒的人多,也就对酒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除了本地的酒外,一般对四川和贵州的酒情有独钟。但无论何种酒,为了怕假,牌子换得很快,一个牌子往往最多三五年就会过去。
现在好多了,许多滕州人已从在酒场上的众多后悔的经历中逐渐觉悟,相互提醒着:你说喝那么多做什么,身体是自己的,那种动不动就起雷子的现象是越来越少了。特别是有的领导已经在起领导作用了,于是许多场合、许多人改成了红酒,实在不行,就改成了少喝点,然后去唱唱歌或是去泡泡脚等对身体健康有益的事了,把身体看得越来越重要了。
都在认为,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在场上猛喝、弄一肚子酒的事是越来越不划算了!
作者简介:张桂革(笔名小戈、沧海一格),在央企工作多年。自80年代起,先后在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中国建材报》、《大众日报》、《时代文学》等几十家媒体杂志发表各类作品。1998年出版个人诗集《岁月的船》;2021年出版文集《碎片》。近期创作的《界河 界河》、《滕商 滕商》、《滕州味道》等文章引起广泛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