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婷在工地卖盒饭,饭菜可口实惠,开业三天,工地上的人都知道门口有个卖饭西施。
茶余饭后,大家对王婷男人的讨论热火朝天,大部分人都说王婷长得水灵灵,做饭又好吃,肯定已经名花有主。
小部分人说王婷都是一个人骑着三轮车拉着饭菜摆摊,肯定是没男人。
说着,所有人的视线落在老实人陈强土黑的方脸上。
陈强抽着自制的卷烟,黑黝黝的眼睛眨巴眨巴,问,“看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她男人是谁,”
工头怂恿陈强,说:“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你想想,你没老婆,万一王婷也没老公呢,你们两个不是刚好凑一对,”
话音一落,杂七杂八笑声此起彼伏,更多人出声怂恿。
“对啊,快去,你也不吃亏,”
“能追到王婷绝对是你小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陈强快三十了,听他们这么一说,再想起王婷俏丽的脸,晚上心里像猫挠似的。
过了几天,所有人都已经忘了这事,陈强突然站到王婷跟前,土黑的脸像土窑里烧红的砖头。
王婷笑着问他,“怎么了?陈哥,没吃饱吗?想加饭还是加菜?”
陈强耿直问,“王婷,你有男人吗?”
此话一出,哄笑声嗡嗡响。
王婷吓得转身就跑,三轮车也不要了。
工友扑哧大笑。
“陈强,你真牛!”
“有胆量!哈哈哈!”
陈强难为情低头,推着没有钥匙的三轮车去找王婷。
夏日炎炎,他埋头推着车,一路打听,在距离工地十公里的出租屋找到了王婷租住的屋子。
陈强将车停好,手膀子比他干一天活还要酸胀。
现在还是干活的时候,楼上楼下没有人,不确定王婷住在几楼,他仰着头喊。
“王婷!我是陈强!你的三轮车!我给你放楼下了!你记得上锁!我回去了!”
他粗砂的声音回响几下,无人答应。
陈强转身要走,又怕王婷不在,有人将她的车推走。
思来想去,他气恼的一屁股坐在车上。
事到如今,不能错上加错,只能等王婷回来。
陈强心烦意乱抬头,正巧和三楼探头的王婷对视。
王婷蹲在楼道里,手脚麻木也不敢抬头,直到楼下完全没有声响,她才猫着身子往下看。
墙下的阴影里,她破旧的三轮车孤独地停在那里。
从那天以后,王婷再也没有见过陈强,一个月后,她主动找到躲着她的陈强,说:“陈哥,以后你还是到我那里吃饭吧,”
陈强难为情的说:“嗐,我粗人一个,在哪里吃都是一样的,点个火的事情,妹子,之前的事情,你别记住了,我昏了头,”
王婷埋头,声音低娇,“陈哥,我是一个人,”
“找个男人吧,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陈强失落的说:“喜欢你的男人排长队,我还要干活,先回去了,祝你生意兴隆,”
王婷气得跺脚,一气之下又将三轮车扔下跑了。
陈强依旧帮她把车推回去,站在楼下喊她下楼锁车。
住在楼下的老太太说:“她不下楼,你就不能送上去,傻小子,姑娘看上你还不知道呢!”
陈强脸刷一下红透,在老太太的催促下,忐忑上楼。
走到楼上,见王婷房门半掩,陈强红着脸说:“妹子,你下楼锁车,别被偷了,”
王婷红着脸将钥匙丢给他,“你去锁,锁了记得把钥匙还给我,”
陈强锁了车,上楼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在王婷的催促下磨磨唧唧出门。
几天后,陈强拿着身份证与王婷领证结婚,准备请工友吃饭。
天色忽暗,沉厚的乌云携着凉风刮过来。
要下雨了,王婷探头看一眼,担心起没带伞的陈强。
“嫂子!嫂子!你快下来!”
楼下传来焦急的喊声,王婷低头一看,来人是平时和陈强走得近的工友。
“嫂子!出事了!陈哥被砸进医院了!”
消息如晴天霹雳,王婷被劈傻了,一股脑跑下楼,跟着工友走。
手术室门口堵着很多人,王婷一个也不认识,她守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等。
耳边喧嚣,不同人在说话。
“我是律师,”
“我是经理,”
“我是工头,”
王婷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大吼,“你们别说了!”
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望着亮起的门上的手术灯,不再说话。
最终,陈强没能抢救过来,事故调查结果也出来了,是意外。陈强想走近路,穿过工地危险区域被落下的建材砸中。
工地给了一笔人道主义的赔偿,王婷呆若木鸡的坐着,不愿意收下。
工友劝她,说:“陈强还有一个弟弟,他们两兄弟相依为命,你把钱收下,交给他弟弟吧,你现在是陈强唯一的亲人,这事,还得你去说清楚。”
那晚,陈强主动向王婷说了家里的情况,他父母双亡,有个痴傻的弟弟叫陈刚,小时候高烧,脑子被烧坏了,是个高头大汉却只有几岁的智商,他说想多赚点钱让弟弟衣食无忧。
王婷生无可恋,抱着陈强的骨灰,拿着钱去了他的老家,算是完成他的遗愿。
低矮的房子旁紧挨着一栋歪扭的小土楼,黄砖斜瓦,歪扭向上,像个小塔,不像正常的房子那样规整。
王婷往低矮的房子喊道,“里面有人吗?”
陈刚听到声音,顶着水瓢,弯腰走出去,见到陌生的王婷,问,“你谁啊?”
眼前的人与照片里的相差不大,如果不是语气怪调,谁看了都是个正常人。
王婷看着与陈强有几分相似的陈刚,霎时眼眶一热,眼泪呛进鼻子,说不出来话。
这时,几个中年人走了过来,直接对陈刚说:“刚子,还不快收拾东西,村里面下午就来拆房子!”
陈刚挡在旁边高大的楼前,张开双手,“不准动!这是给我哥娶老婆的!”
男人涨红脸,不客气的说:“我们就是来通知你!挖机下午就来!”
王婷问,“几位大哥,这房子为什么要拆?”
几人这才注意到缩在一边的王婷,打量后,问,“你不是我们村的,来这里干什么?”
陈刚趁着几个男人不注意,打开门窜进房子里,将门锁上,叫嚷着,“你们要拆房子,连我一起拆,”
领头的男人林正国气恼又无奈,说:“当初叫你别弄,你非要弄,你看看这歪歪扭扭的房子,是人住的吗?这刮风下雨砸人了,你一个傻子能赔得起?”
僵持了一会儿,几人再次看向王婷,林正国问,“你是哪个村的?”
王婷回答,“我是陈强的妻子,”
“好啊,来得正是时候,可以管管陈刚,”林正国欣喜,又问,“他人呢?”
王婷的视线落在抱着黑色盒子上,眼泪砸落,哽咽一会儿,她才将事情完整地告诉了他们。
屋里的陈刚听得不明不白,将门锁牢,背对他们。
王婷带着陈刚的噩耗来得突然,几人将她带到村长家里,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村长。
村长检查了王婷的结婚证,确定她的身份,叹息一声后,说:“他们两兄弟命苦啊。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我们肯定会管到底,你还年轻,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村长!村长!”林正国从门外跑进来,“不知道是谁嘴巴大,陈刚二叔一家来了!”
陈刚二叔一家在村里出了名的难缠,村长土黄的脸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陈强没有向王婷提起过他们,想到陈刚以后有人照顾,她欣喜地问,“他们是陈强亲人吗?”
林正国嫌弃的说:“是蚂蝗,一会儿,你别说话,我们对付他们,”
陈刚二叔是个干瘦的男人,迈进屋里就问,“村长,我听说强子出事了?是不是?还有一笔钱?是不是?”
村长背着手,斜眼看他们,“嗯,强子出事了,但不是人家赔偿我们,是我们要赔偿人家,”
陈刚二叔停住脚步,“什么?我怎么听说,”
村长面不改色,说:“我刚才接到的消息,还在想该怎么办,陈刚是个傻子,陈强才结婚没几天,这钱,既然你们来了,你们给最合适,”
陈刚二叔差点被吓破胆,一手扶着老婆,一手扶着儿子,“村长,这事跟我们没关系,听人说了,不来看看显得我们不近人情,钱的事情,你找别人去,”
说完,他拽着妻子儿子转身就走,像是没来过一样。
这荒唐的一幕让王婷愕然,没想到心善的陈强会有这样的亲戚。
村长按下话头,和他们火急火燎赶到陈家。
陈刚平时都是跟在村长后面,看到村长立刻扑到他脚边,说:“村长,你管管他们,我哥还没结婚,他需要房子,我哥还要结婚,”
村长示意施工队停下机器,将陈刚扶起来,说:“刚子,你先起来,这房子很危险,不能住人,”
陈刚焦急的说:“能!能住人,我都想好了,哥嫂住一楼,孩子住二楼,三楼窄,我住三楼,”
“你哥,他已经结婚了,不要你这个房子,”村长无奈的看向王婷,希望她能帮他们先把这个问题解决,“有结婚证,”
王婷点头,将结婚证给陈刚,“是的,陈强已经结婚了,你不用再担心他没有房子会结不了婚,”
陈刚看到结婚证上陈强的笑脸,将照片与王婷的样子核对,说:“啊!你就是我嫂嫂!嫂嫂!我哥呢?”
“你听话,先让他们把房子拆了,”王婷说:“你听话,你哥就回来了,”
陈刚将结婚证抱在怀里,大脸笑开,“好啊!好啊!”
轰隆几声,土楼应声倒地,王婷望着废墟又一次泪流满面。
现在,陈刚和她一样,都是没家的人,又或许她比陈刚可怜,陈刚还有村长安置,她只有自己,无根无依,在天地飘荡。
没了住处,陈刚和王婷被村长安置在村里的活动室暂住。
新房子会在废墟之上重建,钱是村里人好心捐赠的。
从福利院出来后,她四海为家,遇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只有陈强真心待她好,她准备和他携手一生,意外夺走了她的幸福。
早上,王婷对陈刚说:“刚子,你听村长的话,我去找你哥,我们好好赚钱,将来接你到城里住。”
陈刚无比期待,坚定的点头,“嗯,嫂嫂,我会听话的!你们要快点回来接我!”
“嗯。”
王婷对着他们摆手,两手空空转身。
来的时候,她带着陈强和一袋子钱,走的时候只有她自己。
王婷想着,心里堵得慌,接着泛起恶心,偏头往外吐。
陈刚跑上来,扶着她,问,“嫂嫂,你吃坏东西了?”
村长抓住王婷的手腕,紧皱的眉头一喜,“小王,你这是、这是有喜了,”
王婷问,“村长,你确定吗?”
“有喜了?喜事?”陈刚拍手,“可以吃喜糖咯!”
王婷不敢相信,害怕是空欢喜一场,立刻赶去了最近的医院。
当医生确定地告诉她,她已经怀孕一个月,她才喜极而泣。
冷清的楼道里,王婷靠着墙笑出声,她有根了,她要带着这个希望活下去。
村长将钱还给王婷,说:“这钱该你拿着,”
陌生的环境,王婷心里不免打鼓,“村长,以后的事情,”
村长笑了笑,说:“以后都是一个村的人,不用说那些客套话,欢迎你加入我们。”
陈刚二叔得知陈强真正的死因后,又到村里闹着要钱,正巧遇上从医院检查回来的王婷。
他气势汹汹冲向王婷,还没等靠近,一直不说话的陈刚飞脚将他踹开。
“不准欺负我嫂嫂!”
陈刚二叔爬起来,骨头咯吱作响,他要在地上撒泼,陈刚扛着木棍就要砸上去。
地上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命去了。
王婷叫住准备追上去的陈刚,“刚子,回来,不准这样,”
陈刚听话往回走,“嫂嫂,别怕,我不会让人欺负你,我哥说了要我保护好你,”
“你哥哥?”王婷勉强的笑了一下,“傻孩子,又说什么胡话呢,”
陈刚说:“真的,昨晚,我哥在梦里告诉我,他说嫂嫂善良又美丽,要我保护好,任何人不能欺负,”
王婷红着眼眶,点头,“嗯,走吧,”
一年后。
王婷将龙凤胎放在家里,准备出门,叮嘱陈刚,“刚子,好好看着齐齐和欢欢,衣服要洗,地要扫,猪也要喂,”
陈刚拿着扫帚,说:“嫂嫂,多带点米饭,我爱吃米饭,”
“好!我多带点!”
王婷答应陈刚后,骑着电动车往制衣厂走,她在厂里当炒菜师傅,老板心善,允许她从厂里带饭回家。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王婷很满足,经常在梦里对陈强说,陈哥,我没有辜负你,我们都很快乐,你别挂念。
十年后,陈刚生了一场大病,在寒冷的冬天撒手人寰,两个孩子像是小大人,和王婷一起忙前忙后。
又一个十年,两个孩子去上大学,王婷来到陈强墓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太阳落山,她一个人背着手往回走,前方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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