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接到了儿子的微信转账,金额是2000块。平日里,他鲜少主动联系我,更别提转账了。
我正准备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手机又“叮”了一声,微信发来一条消息:“妈,转错了,麻烦退回给我,谢了。”
我愣住了,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点开转账记录。这2000块,不是大数目,但却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他自己转错了,但言语间竟带着一丝冷漠,仿佛这钱在我手里多待一分钟,都是我的错。
我的鼻子一酸,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我想了很久,还是点开了转账,退了回去。
可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我在他心里,可能早已没有了“妈妈”的分量。
我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盯着手机,脑海里浮现出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温情、争吵、失落,像一场倒带的电影,一幕幕闪过。
我叫冯桂芳,今年刚满六十岁,退休两年了。丈夫早些年因病去世,剩下我一个人把儿子冯志文拉扯大。
志文今年三十三岁,结婚四年,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按理说,儿子成家立业,我应该过上清闲的晚年生活,可实际情况却并不尽如人意。
志文的性格随他爸爸,内敛又倔强,从小就不爱和我表达心事。小时候,我总觉得儿子是男孩子,性格冷点没关系,等他长大了,懂事了,母子之间的距离自然会近。可谁能想到,这“距离”不仅没近,反而越来越远。
志文高考那年,他爸病重进了医院。
我一边照顾丈夫,一边拼命打零工,连夜给饭馆包饺子、洗碗,能做的活儿我都接,只为了给丈夫筹医药费。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怎么管志文的学习。
他的成绩从班里前十滑到了中等。
最终,他勉强考上了本地的一所普通二本。
志文上大学的那天,我给了他五百块钱,叮嘱他省着花。他接过钱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好像和我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怎么也穿不过去。
毕业后,他去了外地工作,渐渐对我电话少了,问起他的近况,他总是敷衍几句:“还行,挺忙的。”
再后来,他结婚了,买房子的钱我出了大半,他和儿媳妇也没说什么感谢的话,我想着,可能他们年轻人不太会表达吧,也就没计较。
可直到今天,他那句“转错了,退回给我”,让我再也找不到自我安慰的理由。
我靠在沙发上,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着,为什么母子之间会变成这样?是我做得不够吗?还是他早已不需要我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银行,把自己存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取了出来。柜员问我:“阿姨,取这么多钱,是有急用吗?”我笑了笑,说:“是啊,打算好好用它养老。”柜员愣了一下,没再多问。
从银行出来,我径直去了家附近的连锁酒店,开了一间单人房。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我坐在床上,环顾四周,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宁。这是属于我的空间,没有需要我操心的家务,也没有让我心累的冷漠关系。
住进酒店的第三天,志文打来了电话,这是我没想到的。
“妈,你干嘛把钱全取出来了?”他的语气里有些急躁,“你是不是被骗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想换个地方住住。”我回答得轻描淡写。
“换地方?你住得好好的,搬什么家?”他声音提高了几分。
“我住酒店。”我顿了顿,继续说,“以后可能都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接着,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妈,你别闹了,家是你自己的,住酒店图什么?”
“图清净。”我冷冷地回了一句。
志文愣住了,半天没再说话。
我继续说道:“志文,我这一辈子,从你出生到现在,没为自己活过一天。
你爸走后,我拼尽全力供你上学,结婚时帮你付了首付,就连现在,你偶尔回家吃顿饭,我都要提前一天准备好你爱吃的菜。
可你呢?
有多久没主动来看过我了?”
电话那头,他低声说:“妈,我工作忙……”
“忙到连给我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我打断了他,“你说实话,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这句话问出口,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些年堆积在心里的委屈、心酸,在这一刻全都涌了出来。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志文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别多想,我这就回去看你。”
“别回来了。”我叹了口气,“我想明白了,志文,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你的心思在他们身上,这没错。可我也得为自己活一次了。”
电话挂断后,我坐在酒店的窗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里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尝试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情。
我报了个绘画班,和一群同龄人一起学习油画技巧;我还参加了一个广场舞队,每晚和一群老姐妹在公园里跳舞;最让自己惊喜的是,我在酒店认识了一位喜欢书法的老先生,他教会了我用毛笔写字。
生活渐渐充实起来,我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离开“妈妈”“妻子”的身份,活得这么轻松。
直到一个月后,志文带着妻子和孩子来酒店找我。他看着我住的地方,皱着眉头问:“妈,你一个人住这儿,真的开心吗?”
我笑着说:“开心啊,至少比在家对着四面墙强。”
他低头沉默了很久,突然说:“妈,你愿不愿意搬到我家住?我和小慧搬点东西出来,把房间腾给你。”
我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这个建议。
“小慧同意吗?”我试探着问。
“我会和她说的。”他认真地看着我,“妈,我知道我以前忽略了你。你想为自己活一次,我也支持你,但家永远是你的家,你别一个人硬撑。”
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人生走到这一步,我才终于明白,有时候适当地“放手”,并不是失去,而是让彼此都学会重新审视关系。
主题:父母与子女关系的重新找回与理解我没有立刻答应他搬去住的提议,而是笑了笑,说:“志文,家是你的家,我知道你有你的责任和生活。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放心吧。”
他看着我,脸上有些无奈,像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小慧在一旁抱着孩子,倒是显得有些局促,她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没说。
孩子看着我,挣扎着从她怀里下来,扑到我腿边,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奶奶!”我赶紧把他抱起来,心里顿时暖了一下。
小慧见状,终于开了口:“妈,其实志文说得对,您一个人住外面,我们心里都不踏实。上次听说您把钱全取出来,我还担心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实在是……是我们照顾不周。我也和志文商量过,家里可以调整一下,让您住得舒心些。”
她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这让我心头一酸,竟有些不忍。
其实这么多年,我对小慧并没有太多怨言。
她是个普通的女孩,脾气不算差,对我也谈不上多亲近,但也没有过分冷漠。
只是,她和志文一样,总让我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什么。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孙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心里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可以不强求他们像从前那样围着我转,但我也不能再让自己活得太卑微。
“志文,小慧,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抬起头,语气轻缓却坚定,“但让我搬回去住,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行。
现在的生活很适合我,我过得挺自在。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也不是不回去了,只是想给我们都一点空间,彼此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志文还想劝,我却打断了他:“孩子大了,就该有自己的日子。我也一样,不能永远围着你们转。你们只要记住,我是你们的妈妈,随时都在,只要有需要,随叫随到。”
我说这话时,语气温和,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志文怔住了,低头不再说话。小慧似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妈,您要是觉得好,那就听您的。我们以后会多来看您,也多带孩子来陪您玩。”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为自己争取了一次“自由”。不是因为怨恨,也不是想逃避,而是想告诉他们,我可以是一个“妈妈”,但也可以是“我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我依旧住在酒店里,每天过着规律而又充实的生活。
绘画班的同学们渐渐熟络了起来,我们会一起讨论作品,一起去户外写生;广场舞队的姐妹们也成了我的朋友,我们常常跳完舞就围在一起聊天,说说家长里短;而那个教书法的老先生,成了我的忘年之交,他甚至邀请我去参加他的书法展览。
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离那个曾经只围着家庭转的“冯桂芳”越来越远,而离真正的“自己”越来越近。
志文一家隔三岔五会来看我,有时候是带着小孙子,有时候是志文一个人。他每次来都会带点水果零食,说是让我有时间吃着解闷。我知道,他的态度已经在慢慢改变,母子之间的距离也在悄悄缩短。
有一次,他坐在我对面,突然问我:“妈,你以前过得是不是太累了?我记得小时候你总是很忙,连陪我写作业的时间都没有。”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责。
我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那时候的日子,是挺难的,但我从来没觉得累。养你,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的事。”
他低下头,轻声说:“可我现在想想,小时候好像从没问过你累不累,也没想过你需要什么。妈,对不起啊。”
这句话让我眼眶一热,但又带着一种久违的安慰。我拍了拍他的手,说:“过去的事情不用再说了,日子还长着呢,我们都有机会把以后的日子过好。”
那天晚上,我躺在酒店的床上,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心里突然很轻松。我终于明白,亲情并不是一味的付出与索取,而是需要平等和尊重。只有学会为自己活,才能让爱变得更加纯粹。
几个月后,我决定不再全住在酒店了。我开始每周回家住几天,也会主动邀请志文一家人出来吃饭。我们的关系正在慢慢恢复,而我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节奏。
有一天,我的小孙子拉着我的手,奶声奶气地问:“奶奶,你以后会一直陪着我吗?”我蹲下来看着他,笑着说:“只要你想,奶奶就一直在。”
人生的后半程,我不再想做那个为别人牺牲一切的母亲,而是要做一个既爱自己,也爱家人的女人。这并不是自私,而是对生活的一种重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