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中华第一个统一的封建帝国一秦帝国,人们会首先想到横扫六合的千古一帝秦始皇,想到壮观的地下军阵兵马俑,想到统一度量衡和焚书坑儒。但是,秦的先人,那个一直活动于西北边陲的古老部落;秦,这个在东周初年才被册封的、在当时被视为戎狄的“伯”级诸侯国,是如何不断东进而最终人们虽能从残缺的史书所提供的有限线索中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路线,但且体到什么时间发展到什么地方,一直以来因缺乏考古实证而困扰着史学界。直到20世纪的80年代中期,随着对一座秦国中期大型墓葬的发掘,人们终于在这条尚模糊的线路上点注了一个精准的坐标。

随着1974年秦始皇陵墓的地下军阵--兵马俑在骊山脚下被发现,人们有了更多的资源去勾勒两千余年前那段动荡历史发展的大致轮廓。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却困扰着考古学界,这个帝国从何而来?他们先祖的遗存又在哪里?

虽然史籍中对那个大一统前尚是诸侯国的秦国的相关记载并不少:从春秋的烛之武说秦、弦高搞军眶秦、唏之战败秦、穆公称霸兴秦等到战国时期的商鞅变法强秦,苏秦、张仪的合纵抗秦和连横亲秦,孟尝君靠鸡鹧狗盗逃秦、蔺相如完璧归赵和池会上的智勇挫秦、范雎远交近攻谋秦,等等。但是,除了长平之战故地的累累自骨等儿处考古发现,这些史料记载,缺乏有说服力的考古实证。于是在1975年,陕西省考古所一支考古队来到宝鸡市凤翔县,开始寻找秦人先祖足迹的艰苦历程。历时数月,他们的足迹几乎踏遍了灵山这一关中著名山脉的角角落落,但一无所获。

得来全不费功夫：大墓现世

就在这支考古队还在踏破铁鞋苦苦寻觅之时,在灵山东南30千米之外的一个叫南指挥村的小村庄里,一位村民无意中却遇到了这样一件蹊跷的事情:原来,离这个村子不远有一块奇怪的荒地,春夏时节,不管雨水多寡,那里庄稼都长不好。对此,生活在附近的人们似乎已是见怪不怪,也从来没人想去深究。1976年的一天,这位村民推着小土车来到这里,他要挖点土修补自家的院墙。铁铲挥处,黄土里带出一些奇怪的土块,它们的颜色和形状与周围黄土明显不同,有黄有红,还夹杂着一些碎石,并且非常坚硬

一连几天,这一奇怪的现象都是附近村民们闲谈的话题。谁知,这些茶余

后的闲言碎语恰为陕西省考古所的一位考古专家听到了,职业的敏感使这位古专家意识到,这里面必有蹊跷。于是,考古队闻讯而来。初步勘察结果;那些奇怪的土块是经过人工夯砸的,它们源自一个巨大的地下工程。这个呈怪异的“中”字型结构的神秘地下工程,占地面积竟然足足有两个国际标准籃球场大。

一场规模空前的考古大发掘由此拉开了序幕。

规模浩大，规格甚高

几个月之后,整个工程的大致形制已被考古队基本摸清。它的主体部分分作3层,整个工程的深度竟然相当于8层楼高。如此形制,基本可以确认这是一座古墓。但墓葬之大,实属罕见。

在清理大墓第二层台基时,考古队员首先发现了一些无棺无椁、杂乱无章的人骨遗骸,它们身首异处、残肢断臂,共有20具之多。对此专家认为:在奴隶社会,奴隶是奴隶主的私有财产,奴隶主有权支配他们的一切,包括其生命。当时,人们有一种视死如生的观念,认为人死了以后在阴间的生活仍旧跟阳间是一样的。因此,死去的奴隶主仍要带着前服侍过他的奴隶们一起跟他去另一个冊界,好继续服侍他。于是,就有了这种恐怖的丧葬制度——人殉。墓中这20具凌乱不堪的骨骸,就是作为人牲的殉人,他们生前可能是战俘或者奴隶,在大墓封埋时被砍杀用以祭祀的。

接下来考古队员清理这20具骸骨下面的土层时,又发现了一些棺木,每具棺木中都有一具下肢呈诡异蜷曲状的尸骸。这样的木棺,之后又发掘出一百六十多具!显然,他们也是殉人。但与前者不同的是,考古专家认为他们应属自愿的殉人。

至此,这座神秘大墓中发现的殉人总数已经达186具。

根据史籍记载和以往的考古发现,人们知道:残酷的人殉始于殷商,感エ先秦,大约到秦朝建立之后,残醋血腥的殉人才逐渐被陶俑所替代,如以往者古发现的大量秦俑、汉俑。因此,可以断定这座神秘的大墓应属一座先秦墓葬但它属于先秦的哪个年代?哪个国家?墓主人是谁?还有待进一步地发掘。但仅从墓葬的形制和如此恐怖而奢华的排场来看,墓主绝非等闲之辈。

多方考证，认定秦墓

史籍有载;春秋战国时期,在秦人中盛行屈肢葬。所谓屈肢葬,就是在人刚死之时,用布带将其下肢向上卷曲捆扎,然后人棺埋葬。这一记载虽然与棺木中殉人的葬式相吻合,但仅凭这一点并不能说这座大墓就属于秦人。因为,西国高原的古象雄文明、距今四五十年前的岭南早期文化、距今约4000年前河上游地区的马家窑文化中,都发现过屈肢葬

墀以往的考古经验,墓葬的方位也是判定墓葬的族属以及时代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考古队员在一遍遍反复查看那些棺术之后,一个现象引起了他们的浓厚兴趣:已出土的所有棺术,无一例外,均有规则地东西向摆放。而整个关中地区以及甘肃,在已发现的几千座秦墓,棺木基本上都是东西向的。

这时(1977年),与这座神秘大墓处于同一范围内的另一处已确定的秦遗址,秦国九都之一的秦雍城遗址的发掘工作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在这座秦古城的寝宫陵园范围内,与这座神秘大墓形制相

同的呈“中”字型的大墓陆续出土了18座。

至此可以断定,南指挥村这座神秘的大墓确属秦墓。

但是,人们最不愿看到的情形出现了,封土层上不仅发现了盗洞,而且总数达二百四十余个之多。这就意味着墓中最有价值的文物一青铜器可能已不复存在,整个墓葬可能是一座空墓。如是,不仅一场辛苦将无果而终,这座罕见大墓的主人是谁也将成为一个永久的谜。

再现异端，黄肠题凑

出于多种原因,主墓室的发掘清理工作一直拖到1986年。当人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清理到墓室中部时,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主棺的东、西壁及棺底、盖外,都有两端均有榫头伸出的去皮柏木,并与棺壁南北两側的柏木榫合,构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如问房子一般的形制--“黄肠题凑”。

“黄肠题凑”中的“黄肠”,是指去皮后堆垒在棺椁外的黄心柏木枋;“题”原指人的额头,进而指木枋端面的榫头;“凑”,指垒砌的柏木心端头都向棺内,形成一个长方体的空间。“题凑”是一种葬式,始于上古,多见于汉代,汉以后很少再用。周时,天子、诸侯、大夫、土等均可用“题凑”,但除天子外是不能用柏木,也就是“黄肠”的,多用松木及杂木等。因此,“黄肠题凑”专指天子蘿制。

这让考古队员大惑不解,难道前面的判断全错了,这不是一座秦墓吗？因为在先秦时代,即便是秦王也没有享用这一待遇的资格。这诸多悬疑,只能“开’棺定论”了。

不幸中的万幸，野心雄心

墓室终于被打开了,果然不出所料,除了主棺上下有一些石头残片及在棺中发现了一段股骨外,盗墓贼“清理战场”的工作完成得可谓干净彻底。这座神秘的大墓,也许注定要留给后人一个不解之谜

为了从少得可怜的遗存中找到可带来新线索的蛛丝马迹,考古队员开始仔细地清理那些碎石残片。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其中棺顶上的石头残片经拼凑复原,竟是一双长约一尺的石鞋底,石鞋底东西向放置,底下是鲜红的朱砂。考古专家认为:这种特制的石鞋底在古人看来具有一种象征意义,可以用来保护、维持他的权力。但它对墓主身份的确定,并不能提供更多线索。

有着突破性意义的发现在棺底的碎石残片上,在一只复原的石磬上竟然发现了一篇记述一次宫廷宴乐活动的铭文。而且铭文中详细指出了这次活动的召集者,也就是这座大墓的主人是“共桓是嗣”,就是说这个人是共公和桓公的继承人。以此再对照其他史料,这个人就是秦景公。秦景公自公元前577年继位,在位40年,他是秦国的第十四代统治者,始皇赢政的第十八代先祖。

秦景公墓后来被定名为“秦公一号大墓”,它是中国迄今发掘到的最大古墓。由此人们可知;那时的秦国,已在雍城雄踞百年,国力也日渐强大;也正是在那个“礼崩乐坏”的大环境下,秦君僭越使用天子葬仪,而且规格竟然超过周天子的几十倍,这足以说明,至少从那时起,秦人已有了不臣之野心和不甘屈守关中、倾力东向发展的雄心。这样,秦人此后能够一路东指,霸周原、灭六国,一统华夏,也就容易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