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观光车已停在南湖边的荒僻角落。夜色与湖水深沉如墨，我推了推身边的乘客，他们已变成纸人……
01
我回忆了一下。大约1小时前，我上了这辆开往南湖的车，我想散散心。
我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渐渐稀疏的灯火，心事起起落落，不觉间昏睡过去。
醒来时，车子已经停了。夜已深，凉意沁人，四下里静得出奇。
借着车内微弱的灯光，我数了数，还有零星几个乘客。他们腰杆笔直，正襟危坐，直勾勾盯着前方，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推了推身边那人，问他：「 大哥，车怎么停了？」
这一推，他就「塌」了下去。
我心头一凛，马上缩回手，朝他脸上仔细打量。
是纸人。
墨笔勾画的眉眼，突兀地陈列在脸上，仿佛带着某种控诉与不甘。
我猛地站起身，再去观察其他乘客。
全都是纸人。
这时我才注意到，车内撒满了纸钱，车窗都被焊死，玻璃上画满了咒文。
我冲到车前，只见司机大张着嘴，仰躺在驾驶位。他嘴里塞着个东西，竟然是他身下「那活儿」，鲜血淋漓。
我拉了拉车门，打不开。
看来我被困在车里，和纸人作伴。
忽然，后排传来一声女人的悠长叹息，就像胸腔里郁积了上万年的怨气。
随着这声叹息，车内所有的纸人，脖子全断了，腔子里喷出浓艳的血水……
02
我转头去看，后排坐起来一个女人。
她面容呆滞，口鼻出血。她的皮肤非常破碎，像是被人扒光了皮，然后血呼呼地糊上面粉。
她的眼球不会动，移动视野全靠转动头颅。
此刻她的头僵硬地对准了我，口中冷淡道：
「 和我结婚吗？结婚的滋味很舒服的。我每晚都要结婚的……」
我脑中轰地一下，突然想起，南湖这边有一个恐怖传说：
一个开夜班车的男司机，看到车上只剩一个漂亮女孩，就把车开到荒僻处，将她先杀后奸。
然后把尸体绑上石块，沉进南湖里。
后来那个男司机离奇惨死，生殖器被割了下来，塞进嘴里。
据说那个被害死的女孩，生前还是个处女。
从此这条路线，夜晚经常出事。陆续有几个男子遇难。
所以说……今晚这桩邪事找上了我？
03
我这个人戾气极重，向来不怕鬼邪。
我没有恐惧感，甚至常把探凶宅当成一种消遣。我认为，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最好对我退避三舍，否则会自讨没趣。
这女鬼为何不长眼？
我一脚踢开身边的纸人，然后拍了拍大腿：「妞，坐爷腿上来。」
那女鬼见我并不抗拒，就轻飘飘晃到跟前。她两腿一分，骑坐在我身上。她腰肢纤细，长发及臀。我索性一把搂住，只觉手感细腻，凉软酥嫩。
我亲了一下她的嘴。
先浅啜，然后探舌。
听说娱乐圈向来谴责这种行为。我却很喜欢。
恶鬼遇色魔，天雷又地火。（老子擅于押韵）
她嘴里有血，腥中带甜。
她的身子滞了一滞。
就在这时，观光车后面传来异响。
只见泥土里翻腾拱动，先是伸出手臂，然后冒出头颅。赫然钻出许多污秽狼藉的死尸。他们合力将这辆车向湖里推去。
车轮在淤泥里向前挺动，终于，观光车一部分车头已浸入水里。
女鬼厉声道：「等你淹死后，就成了鬼。到时候咱俩做一对鬼鸳鸯。」
我怒极反笑，直接将女鬼压在车板上，伸手就去扯她的短裙。
我叫道：「等不及了，不如现在就快活快活！」
女鬼发出惊呼。那些推车的死尸忽然全都摘下头套，连声呼喊：「 使不得！使不得！」
他们打开车门，一拥而上，制止了我。
而嘴里含着「那活儿」的悲催司机，也跳了起来，卸下妆容，一脸热诚地跟我握手。
「你好你好，我是导演，这是整蛊节目。」
他向我表达歉意，还给了我3000块钱。
然而那个女鬼扮演者，开始闹情绪。
她说她遭到了性侵，之前说好的没有这一项，得加钱。
导演说剧组经费紧张，大家都吃不饱饭。何况她又没啥损失，不如大度一些，就当为艺术献身。
女人一看说不动导演，又开始攻略我。她说我癞蛤蟆终于得亲芳泽。既然都舌吻了，怎么也得补偿她一点，
我火冒三丈。我说你嘴里真不是味儿，到底谁补偿谁？
她说这几天牙龈出血。平时不要说我，就是王思聪来了都不给亲……
我们在车外争论不休，忽然，我身上汗毛立了起来。
我感觉到车上有个人在幽幽注视着我。
我猛回头，车上隐约有一个身影。看侧脸是个女人，只是暗影浮动，看不分明……
04
当晚，导演打来电话。
说我的出色表现，令节目观赏性极佳，他希望与我深入合作。
他说接下来栏目要转换方向。由「整蛊」改真正的「探凶」。
他让我去探索「南湖邪塔」，现场开直播。一晚出价8万元。
那南湖邪塔，建于湖面之上，以一座拱桥与堤岸相连。原是一个高级饭店。
但是有一天，那里淹死了大批客人。不是淹死在湖里，而是淹死在塔里。
偌大的一座宝塔，里面尸体横七竖八。按理说打开门窗并不难，可他们至死都没能逃离。
诡异不祥。南湖宝塔自此繁华落幕，无人问津。
后来，开发商找来著名的「青山真人」，对宝塔进行了驱邪净化，可还是没人光顾。
这座塔至今无法出租，无法转售。
导演很坦诚，和我说明了一切。
他让我孤身入塔，现场直播，温茶煮酒，吟风弄月，只为证明这座塔已经阴霾散尽，人畜无害。
以便开发商能将它卖个好价钱。
如果我遭遇不测，那就生死由命。
「8万元，8万元。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将就一晚，纯赚8万元……」导演如是碎碎念。
钱，确实是好东西，
8万实在不少了。
当初阿里集团，为将某凶宅高价出手，想借活人阳气冲煞。他们向全国公开招募主播，谁敢去里面直播一晚，给钱1280元。
才一千多元，就差点被挤破门槛。全国网友纷纷报名，说愿意签订终身合同。
更何况沉甸甸的8万？
但是，我这个人很反感出镜露脸。我在镜头前会极其不适。
我以前有个山水视频号，就是因为不想露脸，终究没能做大。
所以我拒绝了导演。
05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生，朦朦胧胧，半梦半醒。深夜翻身时，我碰到了一个凉软的事物。我激灵一下，努力睁开眼，试图将那东西看清。
此时夜风撩动窗帘，正值盛夏，屋内却冷如冰窖。
我揉了揉眼睛，一个黑影正坐在床头。我仔细辨认她的轮廓，心中如遭重击——是我前女友！
她已失踪了很久。
她背对着我，低头不语。像在沉思，又像在哭泣。
我并不恐慌，而是胸口充塞着无尽的悲凉。我深爱她，一直放不下。
她是个孤儿，和我一样。但不同的是，我被二叔收养，备受关爱。她被一个陌生女人收养，常常遭到虐待。
那女人所谓的收养，就是一天扔给她一只馒头。
待遇还不如一条狗。
可她没有怨言，她说不管养母如何对她，都是她人生唯一的寄托。
当时我寄人篱下，没法帮她太多。
但我会把吃的偷偷省下来，留给她。
我常常走街串巷，去垃圾桶里翻出瓶瓶罐罐，卖了钱，给她改善生活。
临毕业时，我用攒了很久的钱，带她去吃了海鲜自助餐。那是两个苦孩子的盛宴。
我说：当我女友吧，以后我来当你的寄托……
然而有一天，她忽然向我告别，说配不上我。
从此就彻底失联。
她的消失，一下子挖空了我所有的生趣。
我就像一盆打了蔫的绿萝，烂了根的多肉。我开始颓废沉沦，暴躁怨忿。任何恶意针对我的事物，我都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无论是鬼还是人。
此刻，我想呼喊她，触摸她，却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我心急如焚。
她慢慢转过身来。她的美目凄楚无依，她的发梢与下颏不停地滴水。
小妍。她正是我的女友小妍！
她抓起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然后起身离开了。
我奋力挣扎，身子终于能动了。我追了出去，月光下，地面上有一行湿漉漉的脚印，洒落着荷叶与花瓣，向远方延伸。
我不肯再失去她。我寻着脚印，一直追到南湖边，那座邪塔正沉睡在水中间。
拱桥消失了，只有烟笼寒水，将去路阻断。
这时候，塔上的一扇木窗忽地开了，一只手伸出来，向我招了招。
我心中大急，忽然醒转，才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床上。
而床头褥子上，全是水。再看我的手心，被人用血画了一个图案。
——是一座塔。
一座用鲜血勾勒出的宝塔！
所以那南湖邪塔，与我失踪的女友，究竟有何关联？
我给导演拨去电话：
凶塔直播，这活儿我接了！
06
开播这天，节目组齐聚南湖，给我搞了个壮行仪式。可真是雄风烈烈，彩旗招展。
导演登高演讲，盛赞我的英勇豪气。号召大家向我学习，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他让员工依次向我敬酒。
而员工看我的眼神就好像遗体告别。
难道他们认定我凶多吉少？可笑。
我只是一想到我这张表情极不自然的脸，要在镜头前被网友观摩，心里就很烦。
导演面子功夫做得很足。他又拉起我的手，送上祝福：
「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我：「你说的就和唱的一样。」
时辰已到。此刻太阳偏西，倦鸟归巢，那宝塔在暮色里巍峨肃立，看上去十分安详。
我正要动身，湖边又赶来一行人。原来是开发商老总亲自来为我送行。
那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白净无须，慈眉善目。据说他热心公益，捐建了许多福利院。
他步履匆匆，眼神热切，他一把抱住我的肩膀，口中道：「哎呀，贤弟，真是辛苦你了！」
（就有一种唐王送玄奘的感觉）。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道士。鹤发童颜，目光锐利，想必就是那个青山道人。
老总对我殷切嘱托，忽然小声问我：「导演给你多少钱？」
我说8万。
他当场暴怒，责骂导演：
这节目我出资两百万，你只给这小哥8万？人家在前面卖命，你在后边数钱，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必须和他对半分！
导演噤若寒蝉。
老总又摘下他胸前的一个项坠，亲手挂在我脖子上。
「这是我家祖传的辟邪神物，万年阴沉木制成。可保你入塔平安。」
那青山道人一脸不屑。说此地已被他净化除魔，万无一失。「更何况，」他说，「从面相来看，这小子应该是炙阳命格，本就万邪辟易。送他项坠纯属浪费好东西。」
是嘛。给了就是我的，回头我拿去卖钱。
07
我戴上设备，大步入塔，风萧萧易水寒，我开启了直播间。
显然节目组花钱砸了热度，此刻直播间里弹幕躜动，热闹非凡。
宝塔很大，工艺复古，用了大量的杉木和香樟木，味道十分好闻。
宝塔共分三层。
第1层正中央，有一个奇怪的水井，井口大得出奇，直径足有五六米。
对讲机里，导演讲解道：这口巨井是宝塔特色。井水是咸的，据说与大海相连。
弹幕七嘴八舌：
——就是说在淡水湖的宝塔里能钓到海鱼？
——大海啊，就像妈妈一样。
——猪波，你尝尝咸不咸。
……
宝塔二层平常无奇，空空如也。而宝塔三层，有一尊巨大的紫铜方鼎。
通常来讲，这类铜鼎上应该刻着一些庄严的纹饰。而这一尊，图案未免有些狰狞。
每一面都刻着一个恶鬼，手拿大铁锯，锯着一个呼号挣扎的人。
我按照之前的安排，在三层的窗户前架好直播手机。接着就煮茶赏景，与弹幕互动。不一会儿，太阳渐渐沉了下去。
突然，湖面开始发生异常！
湖水以这座塔为中心，开始逆时针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形成巨大漩涡。水草荷花卷杂其中，声势浩大，惊心动魄。渐渐地，周围湖面升高，耸起一圈水墙。宝塔处于水墙底部，竟安然无恙。
弹幕慌成一团：「卧槽！」「护体！」……
我也有些惊慌。我不怕鬼是因为我确信鬼弄不死我，我并非不怕死。死了挣的钱谁来花？
幸好一切渐渐平息，看来虚惊一场。
然而，就在这时，我听到宝塔一层那里有了奇怪动静。
鞭打声，哭泣声，呻吟声……热闹异常。
我问导演：是不是你安排的？
没有回应。
08
我蹑手蹑脚下到1层。
楼梯拐角处，一块木牌上刻着两个字：「狱城」。
再看场中情形，真如人间炼狱。
许多男人淫笑着，用各种手段折磨女人。
鞭打，烙烫，强行灌汤，甚至将铁床安上钢锉，将女人胸部朝下按在上面，来回拖动……他们享受着女人的哀求与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