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民视觉 / 图）

上周，同事开车把我送到一个倒车方便的地铁口，对面是一家我从没去过的大型商场。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逛逛，一个看上去20岁出头的年轻姑娘迎面向我走来：“姐姐，帮帮忙，我是大学生出来实习，新店做活动，您跟我去打卡签个到，就帮我完成任务了。”我很难拒绝诚恳的笑容，也挺共情出来实习的大学生，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进了商场。

偌大的商场里没有几个顾客，两边店铺的服务员齐刷刷地站在门厅前懒洋洋地“欢迎光临”，我被姑娘带着下了电梯，又七拐八拐没个尽头，我问：“怎么还没到？”姑娘挽着我的胳膊继续周旋：“马上就到了，姐姐，就是因为位置偏，我们才出来做活动。”好不容易进了一家牌匾不起眼的小店，三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围住我：两个询问并登记信息，看上去管事的那位自称店长，盯着我的脸观察，然后以略带惊讶的语调叫道：“宝宝，你脸过敏挺严重啊！”一上来就叫“宝宝”，吓我一跳。

“用我们的专业仪器检测一下。”店长拉着我就要往里屋带。我连忙说只是路过，还得回家接孩子。我自诩皮肤还算不错，一直没学会化妆，脸上的投资少之又少。人到中年皮肤质量难免下降，除了润肤乳和洗面奶，不过多加了一层素颜霜。我对美容院有种天生的排斥，从来没有进去过。所以本身性格很I的我，突然踏入了不熟悉、不喜欢的领域，顿时局促不安，像是误入了语言完全不通的国度。

店长笑意盈盈，几句话打消我要逃跑的冲动：“来都来了，免费的，啥都不用买，就几分钟时间，很快！”最近换季，我的皮肤确实有些过敏，她点中了我的要害，正说着我已经跟着她进了一间美容室，躺在了床上。

她摩挲着我的脸颊，先是不经意地唠着家常，打听我家在哪里，孩子多大了，平时用什么护肤品。我保持着警戒状态，胡乱回答着，还说不会化妆也不咋用护肤品，尤其是最近过敏，用的都是孩子的面霜。她一边继续在我额头上点了几滴不知名的液体，一边啧啧道：“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尤其是咱们这到了中年，更要舍得花钱……你看看你脸上都有深层斑了，平时肯定清洁不到位。”

什么是深层斑？我心里思忖着，对于我这种皮肤护理小白，她吐出的“专业术语”，我都是第一次听说。见我没发话，她自顾自继续道：“别看你现在皮肤状态还可以，要是太阳一晒，就会显出色斑，到时候再管就来不及了。”她再一次摩挲着我的脑门和下巴后，声音明显高了一度：“宝宝，我就说你过敏严重，而且一检测是激素皮，可得干预了！”

又是一个我不懂的名词。我故作平静地问：“有啥解决办法吗？”“恢复、补水，再修复，我们一步步来。”说着，我的脸上已经被擦上了一层润肤乳，她不疾不徐地开始了正式推销：“我给你涂的是我们店里的明星产品，原价1600，您是第一次来，我给你申请个对折，只要800，你用好了，把过敏问题解决了，咱们再进行下一步。”见我稳如泰山不为所动，她继续寻找着突破点：“宝宝，你眼角的皱纹也挺明显的，一看就是护肤做得不到位。现在不护肤，再增长几岁皮肤状态会断崖式下跌……我是和你有眼缘才说这些，真的为你好。”

我油盐不进，决意逃掉了。当我起身要离开时，分明看见店长的笑容逐渐暗沉，还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我肩膀上那只不值钱的买书送的帆布包。出了店后，我感觉脑袋都是蒙的，半天分不清东南西北。正要上电梯，又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抓着我：“姐，你需要做一个头皮护理……”我逃也似的离开，空气中传来一句声音很轻但分量很重的话：“可以改善你后移的发际线。”

出了地铁，我骑上小电驴，不经意地看了好几次后视镜，看到一张憔悴、两眼无光、嘴角向下的脸。虽然我没有花钱，但却受到了“他人评价效应”的影响，审视起来是不是真的在自己这张脸上投资太少。

回到家，我盯着镜子瞅了好久，确实看到了眼角下薄薄几层细纹，表皮之下若隐若现的“深层斑”，又用洗面奶再次揉搓了本来就脆弱的脸。我妈站在跟前笑我：“从来没有见你这么重视这张脸。美容院那些话术都是套路。皮肤不好的给你制造容貌焦虑，皮肤好的给你制造年龄焦虑。”

我妈曾经是“资深”美容院常客，她又说起了之前的误诊经历。在一次充值5000元后，她频繁出入美容院，忽然脸上长起了成片的红疙瘩，又蔓延到脖子和肩膀，又疼又痒，始终不见好转，到医院就诊被某医生说不会是红斑狼疮吧？她吓坏了，我让她务必换家大医院再看看，果然，专家诊断只是简单的皮肤病，只给开了几服药剂。但这次我妈才跟我说，她舍不得在美容院充的有时效性的钱，美容院也信誓旦旦地说多做几次治疗就能好，她顶着红疙瘩又去做了好几次“治疗”也未见好转。后来医生说再也不要去不靠谱的美容院了，让皮肤喘口气再用药才有效。康复后，我妈去美容院交涉了好几次，面对对方的花言巧语，卡里的余额始终没有退还。有了那次经历，我妈对美容院彻底“祛魅”了。不再进行“光子嫩肤”“拉皮除皱”后，她的皮肤状况却逐渐好转，并没有像美容院说的那样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差。

爱美是人之天性，但千万不要因为美容院的PUA话术而妄自菲薄。当然，我仍然会因为皮肤红肿、眼角皱纹而烦恼，但当外界的声音涌来时，我提醒自己要清晰分辨：哪些是我值得关注的肌肤问题，哪些不过是商家为了推销商品设下的焦虑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