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裹挟着细雨浸透城市时,林夏推开街角咖啡店的玻璃门,风铃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喑哑的轻响。她习惯性走向靠窗第三张原木桌,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顾言握着蓝白条纹的咖啡杯,指节泛着与十年前如出一辙的苍白,仿佛时光从未从他清瘦的轮廓间剥落过什么。
十五年前医学院解剖室的日光灯下,他就是这样攥着解剖刀,将蓝莓酸奶推到她沾满福尔马林气味的实验台前。那时他们总爱在深夜的便利店分享关东煮,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上"24小时营业"的霓虹,他总说等攒够钱就带她去北海道看雪,而她总笑他连解剖室的老鼠都舍不得买保温箱。
此刻落地窗外掠过的车灯将顾言眉间的皱褶照得纤毫毕现,林夏注意到他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泛着冷冽的铂金色,与记忆里那个在旧书摊前为她修补《解剖学图谱》的穷学生判若两人。咖啡机轰鸣的间隙,他推来一份焦糖玛奇朵,杯底压着泛黄的便利店收据,日期停留在2015年3月14日。
"当年不是故意失约。"他的声音像浸在雨水里的琴弦,"父亲查出尿毒症那晚,我抱着住院费清单在ATM机前坐到天亮。"玻璃窗映出他转着婚戒的左手,指环内侧刻着"LX"的缩写,那是大二情人节她刻在银饰店试用品上的顽劣涂鸦。
林夏的汤匙在杯沿撞出细碎的颤音。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捧着北海道旅行攻略在他合租屋外等到霓虹熄灭,最终只等到房东扔出来的泛潮被褥和半盒褪色千纸鹤。后来她在急诊室抢救过吞安眠药的少女,接生过在产房唱《富士山下》的孕妇,却再没勇气走进任何一家亮着暖黄灯光的便利店。
顾言从公文包夹层抽出塑封的解剖图,泛黄纸页上的蓝莓渍晕染成北海道地图的轮廓。诊疗室消毒水气味与咖啡香在沉默中交织,他指尖划过札幌车站的标记:"这些年每完成一台手术,就往账户存一笔钱。"窗外雨丝在霓虹里织成细密的网,他无名指上的刻痕在顶灯下泛着经年摩挲后的温润光泽。
侍应生换第三支蜡烛时,林夏看见他手机屏保是医学院天台的星空照片。那年她赌气说再见面就把他养的实验鼠做成标本,此刻却听见自己说:"下周三是张教授退休仪式。"咖啡杯沿的唇印与十五年前解剖室保温杯上的痕迹重叠,雨声忽然变得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