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艺辉导演的新作《好东西》,最近的点映可以说是用好评如潮和口碑爆棚来形容,虽然这部电影整体上,在女性层面的话题会非常明显地被凸显出来,但是作为一个男性观众,在看电影的过程中,也会被深深触动,特别是王铁梅(宋佳饰演)和小叶(钟楚曦饰演)的几次拥抱。因为那背后不仅仅是女性生活的辛酸,更是强调了所有人生活中都会面对的那份艰难。
邵艺辉果然没有令人失望,在国产电影如此同质化的今天,她甚至可以说填补了某种空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赛道,虽然这样说有点令人感到悲哀。看邵艺辉创作的电影,会有两种直观感受,首先是故事里的喜感是真正属于幽默层面的,甚至有些“伍迪·艾伦”似的调侃,这和我们看惯的东北喜剧小品风格是两回事。
第二个层面是,在看《好东西》的时候,会发现它的质感和我们看某些高分“话唠”日剧很相似,就是那种对话很密集,很好笑,同时台词背后呈现的社会现实直指人心。特别是在那些关于普通人的生活中,你会发现看似非常平凡的人身上,也散发着各种闪光点。邵艺辉的作品也传达出同样的感受。
人物关系层面,主要集中在三个女性和三个男性角色身上。王铁梅可以说是有两个“女儿”,一个是真实的有血缘关系的王茉莉,一个是缺失更多母爱的年轻歌手小叶。王铁梅同时在生活中也充当了其他角色。她成为小叶的某种依靠和精神偶像,甚至也成为她的替身和“道具”。
比如小叶正在交往的小胡医生(任彬饰演)已经离过婚,并不想走入一段新的婚姻关系,言外之意就是想保持这种经常性的肉体和情人关系,而没有婚姻的压力和负担。
这种情况下,小叶就对小胡撒谎说自己有孩子,把王铁梅的生活套用在自己身上,甚至为了做实这件事,还在王铁梅忙工作的时候,去小胡所在的医院给茉莉看眼病,让小胡看到自己是真的有个女儿。
王铁梅作为过来人,特别是面对离婚了,还总来家里蹭饭的前夫(赵又廷饰演),她也表现出不拒绝,但也没啥好说的姿态。在小叶面前,虽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但还是会为了短暂的肉体关系,和本来就对自己有意思的乐队鼓手小马(章宇饰演)上了床。无论他们怎样看待男人,但终归还是有离不开他们的时候。
作为乐队主唱的小叶,是小马的哥们,本来不看好小马追求王铁梅,没想到他们还是会发生一段亲密关系。而有意思的是,前夫哥看到王铁梅家中总是有小马这个男人出现,从第一次见面,话里就带着各种讥讽和火药味。这延续到之后的生活中,特别是饭桌上那场戏,是全片的名场面,到最后,整得饰演小马的章宇要当场脱衣服,展现自己的身材。
也正是这种发生在饭桌上的对话,带来更多幽默戏码,也都充满各种哲学味道。这些场景下,更会让人感觉像是在看一部下饭的日剧。而吃饭本身的仪式感之外,也要有其他形式感来搭配。除了刚才提到的那场饭桌斗嘴的戏,还有一场六个人在日料馆吃饭的戏。
桌子这边是王铁梅、小叶和王茉莉三个女性人物,对面坐的是包括小马在内的三个乐队成员,都是男性。饭桌上的话题从小叶的例假开始说起。而这个过程中,因为有了王茉莉这样一个孩子角色的加盟,而带出别样的喜剧效果。
好笑快乐的戏码里,还有小胡医生在看艺术展时撞见王茉莉、王铁梅和小叶,结果让他误以为王铁梅和小叶是女同恋情的关系,甚至还体会两人带着孩子的辛苦。而王铁梅和小叶还假戏真做地去和小胡套话,看看他到底有多爱小叶。
而感人的场景里,大多是来自女性之间的对话。比如王茉莉听到小叶讲述自己过往的辛酸经历后,说她的眼睛很美很大,愿意就这样看着她。这恐怕是小叶有生以来听过最美好的称赞,也是一种缺失多年的安抚与慰问。
另一场戏,来自王铁梅知道小叶背着自己当了王茉莉的“妈妈”,起初是有些生气的,但好歹作为一个擅长写作的知识女性,在理性分析后,她能体会出小叶的卑微和带有某种报复心的动机。所以她没有骂她,更不会打她(小叶道歉时让王铁梅打她),而是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给出一个深深的拥抱。
类似的场景,在结尾时还有个升级版。这场戏里,一直在铁梅面前显得娇弱和卑微的小叶开始安慰起面前的这个“妈妈”。在这段表达里,小叶强调王铁梅已经做得足够好,没有必要再强求自己做出什么了不得的成绩,比如她职业层面的新闻理想。其实某种程度来说,某篇文章被骂得更多,恰恰说明那篇文章很火,这就是互联网时代的一个蹩脚的特性。
王铁梅在争辩时,还是会无意中拿王茉莉的处境和小叶对比。小叶说王茉莉能在上海上学,有这样的妈妈,已经过得很好。但王铁梅说那肯定是比小叶好,这句话自然还是刺痛了小叶。但在这个事实面前,她也无可争辩。
王铁梅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小叶,说了对不起,甚至说自己作为“妈妈”,她也没有照顾好小叶。当小叶表示无需道歉的时候,王铁梅说出了全片里最触动人心的话,她说总要有人向你说对不起的。
是啊,小叶不是上班族,成为乐队主唱,是生活随性的女孩,外表看似自由,但正是原生家庭使她最终形成现在的自己。这个世界,的确应该有人向她道歉的。
而电影里让我记忆犹新的一个感触就是,它告诉我们,完全可以安心做一个台下的观众,而不是非得内卷得头破血流,争着朝金字塔塔尖的方向冲刺。茉莉学会了打鼓,本来害怕上台,但最终还是完成了这次表演。
但是她在作文里写到,演出之后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快乐。而反观台下,那些欢呼的人群中,激动而兴奋的妈妈王铁梅,才是松弛的,因为那一刻,她能安心地做一个观众,而没有站在台上和聚光灯下的那份压力。
所以,要感谢邵艺辉拍了这样一部电影。它让每个看到电影的人,都发现自己努力后也没有成功的那份平凡,和平凡中在某些人眼里的闪光点,哪怕这闪光点只是一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睛,这也会让你变得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