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老城区的阳光照在油渍斑斑的工作服上,一个小伙子蹲在摩托车旁拧螺丝,油污蹭了满脸。这就是翟乃社22岁以前的日子。谁能想到这个满手老茧的修理工,后来能登上好莱坞的荧幕?
当年父母让我学修车那会儿,我是真不想碰这些铁疙瘩老邻居还记得翟乃社蹲在巷子口发愁可家里说这活计旱涝保收,跟车打交道总比种地强在青岛第五修配厂一干六年,拆过上千台发动机,给拖拉机补胎都能闭着眼操作。那年月,修车师傅每月32块钱工资,比普通工人都要多五块。
转机来得让人猝不及防。1977年夏天,《第三个被谋杀者》剧组钻进老城区找外景。张导演的皮凉鞋刚跨进弄堂口,就被正在修三轮车的翟乃社惊着了——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顶着阳光,工人服袖子卷到胳膊肘,活脱脱是剧本里那个年轻警察的模样。
我那会儿连'演技'俩字都不会写翟乃社后来自嘲。导演递来剧本那刻,工具钳咣当掉在地上。赶鸭子上架进了剧组,他连对着镜子练表情都不敢。直到有一天副导演急了眼你就当这是在修车,镜头是扳手,剧本是组装图!这话像突然点着了的柴油引擎,让他开了窍。
1982年北电表演系来了个异类学生。别的同学穿喇叭裤、玩吉他,翟乃社每天揣着小本子在食堂记对话。看门大爷三天两头逮住他后生,大半夜的对墙念叨啥呢?原来是在模仿各种人物说话声音。最经典的《夜半歌声》剧组里,他为了找人物感觉,硬是在太平间住过两宿。
要说这位山东汉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死磕。拍《屠城血证》那会儿,南京四十度的天穿着棉袍拍戏,中暑两次都不肯脱。为了演出战火中的怒吼,生生把自己的声带喊劈了。剧组准备了哑药,他摆手这声音才够劲儿,就这么录!生活中老翟倒是抠门得紧。成名后还穿着修车厂的旧工裤,片场发的盒饭要汤水拌饭吃完。最贵的家当是辆二手凤凰自行车,载着女儿满胡同转悠。前妻生病他端汤送药床头伺候半年,结果自己的胃病住进医院让记者扑个空。
说起感情路,街坊们直叹气第一次结婚那会儿,新娘子穿红袄子坐永久自行车后座进的院门张大妈比划着孩子刚会说话他就出去拍戏,几个月不归家。当爸的年三十还在雪地里扮日本人挨枪子儿后来离了婚,闺女跟着妈妈住筒子楼,他这个当爹的隔着门缝往信箱里塞生活费。
好莱坞邀约来的时候,《太阳帝国》剧组派翻译成天跟着。那会儿全剧组都说英文,他带着本《英语常用800句》背到半夜。斯皮尔伯格后来在采访里笑翟先生说的英语有点像水泥搅拌机,但他的眼神就是世界语言命运总爱跟老实人开玩笑。三年前在横店拍古装戏晕倒送医,检查单上肝癌俩字像晴天霹雳。前妻王丽波得到消息,连夜坐绿皮火车赶回北京。原本清秀的脸瘦脱了相,每天变着花样熬杂粮粥,背着医药费单子找制片厂结了三个月才凑齐。
最后的日子在肿瘤医院七楼。剧组带鲜花探望,他摆手嫌浪费钱,让换成苹果给护士站分了。临走前攥着女儿的手念叨下辈子还当演员,但要把修理厂改成片场休息室......话音裹着心电监测仪的警报声,永远停在了九月那个蝉鸣未歇的午后。
老翟走的那年,某个汽车修理铺挂着影迷送的挽联:大明星脱不掉的工装裤,真汉子抹不去的机油香。如今的青岛老城,仍有老工人指着某块水泥地说瞧,这可是当年翟大明星修车溅的油渍阳光斜斜地打在那块陈年污迹上,泛出琥珀色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