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强差点被打懵,刚想发作,抬头一看,就看到他爹柳银垦怒火中烧的脸。
“爹,你打我干嘛?”
柳强揉着被打疼的脸,这要是换作别人,他早就拿棍子挥上去了。
“你还有脸问!”柳银垦窝囊惯了,这还是头一回这么硬气的质问儿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又伙同你妈,去骗翠娥钱了?你们真不是人呐!”
“什么叫骗啊,你别说那么难听。”柳强不以为意,“我是她哥,我有困难了,去找她不是理所应当嘛。”
“你那叫有困难吗?你那叫懒,叫不知事鬼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都干了什么,你妈不清楚,我可清楚得很!”
“我做什么了?你说啊,我做什么了,啊?”
柳强捏着拳头朝他爹吼,王秀之从外面回来,就看到父子俩正剑拔弩张的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门外,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哎呀,你们这是干嘛?”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指责自己老伴:“柳银垦,你个没本事的窝囊废,怎么,一回来就要打儿子是吧,看我不跟你拼了!”
“疯了,你们全都疯了,这种下作的事都能干得出来。翠娥命多苦啊,你们居然,居然还不放过她,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柳银垦窝囊了大半辈子,儿时怕父母,结婚了怕媳妇,有了儿女后呢,儿子也跟他对着干,从小就跟他 妈一个德行,认钱不认人,拿老子当儿子骂。
可他懦弱惯了,每次都不敢吭声,因为只要一吭声,老伴王秀之就要死要活的,闹得人尽皆知,不知道被人看了多少笑话。
后来,他觉得惹不起躲得起,于是在两个孩子还没成年时,就出去打工,两三年不回来一次是常事。但只要有钱邮回来,他们母子俩就算他十年不回来,也不会心疼他半分。
哪像自己的小闺女,父女俩在这个家就是妥妥的受气包,他倒是拍拍屁股跑了,可闺女柳翠娥这些年一直都活在这对母子的掌控下,就算结了婚,她也没能逃过养娘家的厄运。
他这个爹不称职啊!
他以前是不敢管,可这几年他也偷偷存下一笔私房钱,有了钱,腰杆就硬了,也开始眷恋起那份微薄的父女情来。所以当他在外面听说,儿子居然伙同别人,骗他 妈去桃花村,把翠娥的房子都骗没了。
还有女婿大山的赔偿款,那可是用命换来的呀,结果一分不少,全都被他们母子拿回来了,他可怜的女儿,以后要怎么生存呐?
所以柳银垦头一回感到这么气愤,于是柳强一回来,就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谁曾想,他们母子俩又开始跳脚了,闹得他恨不得马上就提包跑路。
柳强的妻子文霜此刻正坐在堂屋门口嗑瓜子,四岁的女儿柳小丫正蹲在地上剥黄豆。
妈妈想吃新鲜的炒黄豆,小小的她,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对屋门口的吵闹声充耳不闻,只重复着手里剥豆子的动作,娴熟又……让人心疼。
文霜习惯了看戏。她从不搅和他们之间的“战争”。
她这人很好满足,只要有钱给她用,其余的她什么都不管不问,只专心做她的“阔太太”
之所以嫁给柳强,也是因为他家条件好,以前还有柳翠娥和刘大山在农忙时节过来做牛做马,她甚至都不用下田劳作。
只是她肚子不争气,头胎生的是个丫头片子,婆婆明里暗里磋磨了她好多次,要不是这回又怀上了,她也不得这么清闲。
她就这样看着,直到婆婆发威,公爹留下一句:“唉,你们就这么作吧,女儿已经断亲了,以后你母子两个过去吧!”就头也不回的收拾东西走了。
只是临走前,婆婆朝她丈夫柳强使了个眼色,母子两人又像往常一样,将公爹身上的钱全都收刮完,才放他离开。
看着公爹决绝的背影,文霜突然觉得,他只怕再不会回这个家了!
那可不行!要是公爹再也不回来,那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靠婆婆和柳强吗?他们一个强势一个懒,还能指望他们能把日子过好?
看了眼沉浸剥豆子的女儿柳小丫,她猛地扔了手里的瓜子,头一回对未来有了危机感。
这一胎,可千万要是个男娃啊!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不知为何,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翠娥啊,翠娥在家吗?”
柳翠娥刚送孩子们和吴茂林去老屋陪公爹回来,就看到自家茅草屋前站了一个人。
那人半头银发,微微佝偻着腰,正伸长脖子站在窗边,透过玻璃朝屋里张望。
“爹。”
柳翠娥对这个鲜少回家的爹并没有太多好感,甚至还有些恨他,要不是他不管事,自己也不会过得那么狼狈。
还好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她只是在心里稍稍抱怨了一下,就释怀了。
“您怎么来了?这回回来,能待几天?留下吃顿便饭吧。”
柳翠娥并没有表现出有多惊喜,绕过柳父去开门,“进来坐吧。”
“翠娥,爹,就不坐了。这回来,也是想来看看你。孩子们……都还好吧?”柳父尽量找话,对于这个女儿,他内心还是觉得亏欠的。
“都好。”
柳翠娥实在不知道该同他说什么,父女俩很快就陷入了沉默。
“咳咳,那个……”柳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递到女儿面前,“这是我这回回来,偷偷藏在村口的,没让你妈他们搜去,你拿着,关键时刻也能应应急。”
“您拿回去吧,我不需要,再说,我已经与柳家断亲了,以后,我就,呼!没有娘家了……”
“不,翠娥,你断的,是母女情,兄妹情,不是我们的父女情啊!”柳父急忙说道:“我知道,我这个当爹的不称职,让你从小到大受了好多委屈,不过爹以后会尽量弥补你的,你千万,千万别不认我啊!”
柳翠娥:“……好。”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为她流泪,也许是突然失去了太多吧,她这人太容易心软,内心又怎会不渴望亲情呢?
她还是没有拒绝这个真心来向自己道歉的老父亲,从他手里接过了布包。
布包很轻,不知道里面包了什么,但柳翠娥觉得,应该是钱吧。
她没有拒绝父亲迟来的好意,直到目送他背着行李远去,她才转头拭掉了眼角的泪水,转身进屋。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纸。
知道柳翠娥识字不多,上面简短的写了一个外地住址。
纸张下面是一沓钱,十元五元两元,还有五角一角和几分的都有。柳翠娥数了数,大概有两三百块。
看得出来,这应该是柳父平时偷偷藏起来的私房钱,她拿着这些钱,眼泪很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是感动?还是对那份迟来的父爱的无声谴责?
柳翠娥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将钱藏到了橱柜里,转身去忙其它事了。
既然父亲想弥补自己,她欣然接受就是,往后要是有事,她肯定还会像以前一样顾着他。
只是柳翠娥心里不再对他有太多的期待了。毕竟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不曾出现;更别提以前母亲和大哥对她各种刁难时,他不也没为自己出头过,甚至还默许了,像个局外人一样,深深刺痛了柳翠娥的心。
她柳翠娥既然决定以后只为自己和孩子而活,那么其它的一切,她都无所谓了。
有些感情,你不去重视就不会受伤,她很庆幸,自己如今能做到这般冷静,还孩子们一片干净的天地,不再让他们再继续被荼毒成自己以前的样子。
她很庆幸,自己终于清醒了,只不过代价太大,她仍旧无法承受,谁知道她在夜深人静时,内心有多煎熬?
思念就像长了无数触角的怪兽,拉扯得她心脏生疼,那里藏满了她对刘大山的思念,和对婆婆的歉疚,要不是她,要不是她,他们可能,都还会好好的活着吧?看吧,她果然是个扫把星。
柳翠娥太害怕安静,也害怕独处,她阻止不了自己胡思乱想,只要空闲下来,她就依然是柳母口中的那个扫把星,只会给身边人带来灾难的倒霉鬼,她无数次对自己说,我不是,可夜深人静时,她又会陷入深深地自责中。
她仿佛跌进泥潭的无助者,想要爬出来却是那么的艰难。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她不是。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她有着自己该背负的责任,她不能再胡思乱想,她要从泥潭里爬出来,带领孩子们走向光明,而这一切,她真的能做到吗?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柳翠娥深吸一口气,拿钱去村部的商店里称了一斤瓜子,提着去找刘香聊天去了。
王菊芳昨天跟陈桐又去了县城,不在家,柳翠娥只能舍近求远,来找刘香,哪知刚到她家院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激烈地争吵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