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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摔碎青花盖碗时,飞溅的瓷片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尖叫。我攥着离婚协议书退到玄关,听见她带着哭腔的控诉:"三十五岁离异辞职回娘家,街坊们的唾沫星子能把房梁压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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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紫砂壶养出的静气(内心平静)我蜷在阁楼整理陪嫁的茶具,翻出把裹着报纸的紫砂壶。壶身刻着"静水流深",那是外婆留下的。清晨的光透过瓦缝落在壶盖上,也惊醒了沉睡多年的茶香。
我离异后开始在早市摆茶摊,五块钱管够。穿太极服的老头们常来光顾,他们教我听着评书洗茶盏:"丫头,这凤凰三点头的要诀不在手腕,在心跳。"有天暴雨突至,收摊时发现茶船积水里映着彩虹,突然就懂了外婆总念叨的"急雨浇茶,慢火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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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自暴自弃!"表妹把公务员报考简章拍在茶台上时,惊飞了正在偷吃茶渣的麻雀。她新做的美甲敲着表格:"三十二岁还考什么事业编?"
我往她杯里续了陈皮普洱:"尝尝,六年陈的。"她赌气灌下一大口,被涩得皱眉,却在回甘时愣住。隔壁修车的老张探头打趣:"小苏这茶摊比心理诊所好使,上周吵架的小夫妻喝了你配的玫瑰乌龙,今儿都牵手来谢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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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茶叶受潮那晚,我蹲在仓库对账本发呆。去年今日还在CBD会议室挨骂,现在却为二十斤发霉的寿眉心疼。手机弹出前夫的消息:"听说你在摆摊?"潮湿的纸页粘住手指,突然看清自己写在茶船底的涂鸦——"苏明月,曾任项目经理,现为三级茶艺师"。
晨起把霉茶铺在青石板上晾晒,路过的大娘惊呼:"这不就是老茶婆嘛!"她教我用艾草熏,说这是老一辈治风湿的偏方。午后阳光劈开云层时,满街飘着陈茶混着艾香的雾气,竟比万元香水更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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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第一次来茶摊是个雪天。她盯着我龟裂的手指,突然从羊绒大衣里掏出个铝饭盒:"你爸腌的糖蒜。"饭盒底层压着存折,密码是我生日。
那晚用外婆的紫砂壶给她泡茶,壶身茶垢映着台灯暖光,像封陈旧的家书。她摸着壶盖的磕痕:"你外婆当年带着这把壶改嫁,说器物比人长情。"雪粒扑在遮雨棚上沙沙响,我们中间隔着二十年错位的母女时光,却第一次在同一泡茶里品出相似的涩与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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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收拾茶具时,发现盖碗裂缝里生出了茶晶。阳光穿过晶簇折射在墙面上,晃出个歪扭的"家"字。想起《菜根谭》那句"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突然笑出声——原来母亲摔碎的从来不是盖碗,而是我们心里那堵透明的墙。
巷口槐花落进茶船时,我拍下照片发朋友圈:"新到的槐香乌龙,欢迎来砸碗。"母亲第一个点赞,评论说:"留两斤,你王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