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念离自幼在孤儿院长大。
相识相知相恋相爱。
她诞下孩子不久,被亲生父母找到,成为宋家唯一的千金。
我们儿子自小接受精英教育,改姓为宋。
多年后,当我将离婚协议书递给沈念离。
她有些不耐,问为什么。
我淡淡回道:
“因为昨晚,我炒的菜凉了。”
1
“净身出户?”
“不要冲动,子航不可能跟着你的。”
沈念离视线没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过,她的公司即将上市。
我曾经为她的改变而自豪,现在只留下一地支离破碎。
“宋子航的抚养权我放弃。”
“结婚之前,也只有那一套小房子,那是我唯一的东西。”
提到之前蜗居在一块的小房子,沈念离眉眼松了松:
“你还在生气昨天陆元平送我回来吗?他只是我商业上一个朋友。”
是啊,一个知道你结婚了,还不遗余力追求你的朋友。
我没有说话,看着沈念离。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机会,能够好好地打量一下她。
沈念离一身精致妆容,耳垂处粉钻耳环抵得上我们前些年几个月的开支。
不过几年,物是人非。
她见我摇头,有些不耐问为什么。
我淡淡回道:
“因为昨晚,我炒的菜凉了。”
在沈念离被宋家找回前,我是一个短篇全职作者,唯一的爱好就是做饭。
沈念离学的金融专业,初期工资低,也很辛苦,经常饭都顾上不吃。
我每天在家打包好给她送过去,她总说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饭。
后来沈念离被宋家找到,她坚持沈姓,并且坚决不与我离婚。
我也和往常一样,为她准备好三餐。
第一年,她和我说要一辈子都吃我做的饭。
不过几年,她醉醺醺地被追求者送回。
我从男士肩膀处接过她,招呼她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望着我做的饭菜,厌恶道:
“家里有大厨,你别每天弄这些了。”
“我让你去公司你怎么不去,每天都这么闲吗?”
我不喜欢经商,也就不愿意接触宋家的产业。
宋子航很黏她,听到她声音才愿意跑下来吃饭。
我把饭菜递给他,他摇头。
我问为什么不吃?
沈念离觉得我语气太凶:
“他喜欢吃西餐,不爱吃家常菜,有什么问题?”
宋子航见有人给他撑腰,用手使劲一推。
瓷碗迸裂,汤水烫在我手臂上,沈念离搂着孩子轻声安慰。
又转眼看向我:
“叫下人收拾就好了,我累了。”
2
望着沈念离不解的眼神。
我没有多费口舌。
她的眼里,或许现在只有成千上万的资金流动才算大事。
而宋子航,更是对此漠不关心。
他从小接触精英教育,不止一次憧憬一个更厉害的父亲。
一个能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至少不是喜欢在厨房做饭。
白日光线照射下,沈念离才能发现我手臂的烫伤。
她把宋子航叫来:
“昨晚爸爸受伤了,你快去安慰一下爸爸。”
宋子航在各类演讲比赛中游刃有余,但在我面前,他总不屑开口。
我没有父亲,以为投入足够的关怀能收获孩子的爱。
但事实证明,我没有这个天赋。
宋子航只是冷冷地看着我,除了牙牙学语时的几声爸爸。
到最后我也没能听过他的呼喊。
“你不配做我的爸爸。”
沈念离刮刮宋子航的鼻子,以示惩罚。
“老街那套房子太破旧了,手续办理好需要一段时间,你还是可以住在这。”
“你不是最喜欢我送的那套厨具吗?也不好带走吧。”
昨晚我就把东西收好了,只是一个行李箱。
“那套厨具没人用就丢了吧。”
我回答后,忽然觉得可笑,宋家的饭菜都有人专门制作配送。
如果不是因为我,这套住宅都可以不用考虑厨房,更不会摆上一套价值昂贵的厨具。
“你回老街吗?”
“我让王叔送你。”
我拒绝了,看着母子俩笑着说:
“你们俩对很多东西过敏,抽空喊家庭医生检测后,告诉厨师们吧。”
说完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个世界上我曾最爱的两个人。
3
我没有直接回老街。
而是去了一趟孤儿院,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沈念离也和我商量过要来这。
可是宋家或许觉得这里不算太光彩,计划一拖再拖。
这些年我一直将我稿费的一部分捐给孤儿院,一进门院长就认出我。
她还不知道我和沈念离离婚,还拉着我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我和沈念离在这长大,她小我一岁,当时我们个子都是小小的。
院长突然指着后厨,说我从小就盯着厨师叔叔,要自己炒菜。
沈念离不爱吃蒜,孤儿院的条件是不让孩子们能挑嘴的。
但后来每次我炒菜,我都会偷偷地不放大蒜。
院长突然地感慨,让我兴致来了,接下了今日中午的厨师任务。
我生火加柴,切菜煮汤,好几个小朋友围着我叽叽喳喳:
“会做饭的哥哥也太酷了吧。”
“好香!我以后也要当大厨!你们都给我打十颗星!”
在这些夸赞中,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宋家父母,沈念离比我还要紧张。
当他们听到我职业是写稿,爱好是做饭时。
如果不是生来富贵的矜持,与亏欠许多女儿的坚持。
他们就差没把送客两个字写在脸上。
沈父只说了句:
“百无一用,君子远也。”
圈内人消息传得很广,沈念离一下子多了许多亲朋好友。
每一个来到家中做客,见我做饭就要和沈念离调笑几句:
“你丈夫可真稀有啊,居然还会做饭。”
陆元平也皱眉关心她:
“念离,你丈夫做饭身上不会有一股味吗?晚上能睡好吗?”
调笑多了,沈念离脸上也挂不住了。
但她还顾及我的颜面,只是委婉告诉我:
“以后朋友来了,就让下人做饭吧”
“宋家又不是请不起厨子。”
宋子航也耳濡目染:
“我爸爸才不是个只会做饭的臭厨子。”
“你好丢人,我的爸爸应该是大英雄。”
4
我在孤儿院待了几日,回到老街住处。
压下随处可见的回忆,我开始清理东西。
沈念离被找回时,宋家让我们不要带任何东西,孩子的用品他们也应有尽有。
老房子的所有摆设都定格在这一天。
本以为是中了彩票,原来是我美梦惊醒的契机。
把有关沈念离的东西清理后,我睡了一觉,大中午才醒。
发现手机十几条未接来电,都是沈念离的。
在我翻看手机过程中一个陌生号码打来:
“您好,是宋子航的父亲吗?”
“我是宋子航的班主任,孩子中午午饭不肯吃食堂的,说平常都是父亲打包准备。”
对面顿了顿,很有礼貌地再次开口:
“是不是今天开学遗忘了?”
我皱皱眉,不明白宋子航在搞什么。
宋子航就读的自然是国内最好的小学,食堂不仅追求口味还讲究营养搭配。
况且好几次我给他打包的饭菜,他都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老师您好,他不需要我做的饭菜,以后应该是家庭厨师接手他的饮食”
我又淡淡补充道:
“我已经不是宋子航的父亲了,他的事您可以直接联系他母亲,不用再打扰我了。”
或许是老师开着免提,宋子航就站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对面一声惊呼:
“子航,你别跑啊。”
老师对我连忙道上一句抱歉,才挂断电话。
我回忆了一下我小时候,好像没有这种青春期,令人捉摸不透。
但宋子航的情绪其实可以说一直都很稳定。
他的外公外婆不愿意他待在我身边,每年暑假都要接回去。
宋子航对我的态度也就越来越冷淡,最开始他还会问我:
“你为什么总要做下人的事?”
“你不觉得你是在浪费时间和价值吗?”
“为什么别的叔叔会开飞机,你只会在家做饭?”
后来,再也不愿意和我交流,需要完成的任务都是通过家长群得知。
他对此毫不上心,宋家几位长辈也乐意见到宋子航和我脱离关系。
我挂断电话,去商场购物。
正当我专心致志货比三家时,沈念离的电话打过来:
“你和子航说什么了?他不肯吃饭。”
“你能不能回来?孩子还是需要你的。”
我又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我们把子航接去我家新开的西餐厅吧。”
沈念离似乎是远离了他,身边没人了再继续开口:
“刚刚是合作伙伴。你知道我的过敏药在哪吗?厨师不知道我对胡萝卜过敏。”
我听出她语音似乎带了几分委屈,无奈地皱皱眉:
“沈念离,东西找不到就网购,或者找下人直接购买,会比等我电话要快。”
“我让你找医生检测你和宋梓航的过敏原,就是不想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沈念离沉默了一会儿:
“你能发一下你的菜谱给厨师吗?太爷爷很想念你做的菜。”
“子航的家庭任务,你不管了吗?我平常在公司比较忙。”
提到太爷爷,我的心立马软了下来。
他是宋家唯一很支持我的长辈,也真的很喜欢我做的菜。
但我也不想和宋家有更多纠缠:
“家常菜菜谱网上随处可见。”
“沈念离,孩子本来就不认我这个父亲,你心知肚明。”
“我要开启我自己的新生活,你们都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各自安好吧。”
没等她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并且拉黑。
被这样一打岔,我也不想继续挑选厨具了。
说不出的疲惫压在心头,冲了个澡,就再次陷入沉睡中。
5
或许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梦境光怪陆离。
我梦到在孤儿院,老师们看不到的角落,那无声的欺凌。
看见沈念离被我保护在身后,拼命想要帮我还手的样子。
想到孩子出生的那个夜晚,从来没有信过佛祖的我。
跪在手术室门口,希望用自己的寿命换她平安。
半夜梦醒时分,窗外下起大雨。
雨总是在给回忆写诗谱曲。
想到那年大二的冬夜,我从图书馆出来。
沈念离跑过来,在大雪的反衬下,脸通红的。
她把兜里一直揣着的烤红薯递给我,让我慢慢吃。
我咬到了一个硬物,拿出来是一个DIY的小戒指。
沈念离眼里亮闪闪,倾斜出止不住的爱意:
“让我们互相给对方一个家吧。”
没有一个爱字,却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
后来我准备了真正的戒指,一颗小小的钻石凝聚所有的爱意。
在我们一起回孤儿院看望院长那天,向她求婚。
后来我拼命写稿,买下这套小房子。
我们躺在属于自己的家中,耳鬓厮磨。
四季三餐二人一屋,我们是爱人,更是家人。
当得知我们拥有了孩子,我们都忍不住相拥,流下热泪。
沈念离压力很大,怀孕后工作被半辞退。
我把所有稿费都交给她,让她不必为生活担心,安心养胎。
她心疼我打字太多得了腱鞘炎,每晚都帮我按摩。
我心里发誓,会更努力保护她们一辈子。
孩子快出生,医生打趣问我:
“你想要男孩女孩。”
我想要一个女孩,最好和老婆长得很像。
给她最大的宠爱与温暖,弥补我们俩在孤儿院那灰暗的童年。
儿子的出生,也没有让我多遗憾。
我想男孩也很好,长大后和我一起保护妈妈。
6
孩子满月,沈念离告诉我,她的亲生父母找到她,让她回去。
她幼时被人拐卖,宋家夫妇一生没有再生孩子,一心只想找到她。
我为她打心底开心,因为这个世界上又多了爱她的人。
但这爱太多了,沈念离渐渐不需要我在身旁。
她必须接手宋家的产业,不可避免地出入各种宴会,频繁结识商业名流。
她不再爱青桔味的香水,改用更为高档的。
陆元平就是在宋子航四岁的时候出现。
陆家和宋家因为经济交易关系变得十分密切。
很多场合都需要他们俩共同出席。
我曾和沈念离提过这件事。
因为我发现我们夫妇二人一起出现在孩子身边太少了。
她不以为意:
“子航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能理解的。”
我再说,沈念离怪我想太多,不知道体谅她。
“经济往来不可避免的,你不要自卑多想。”
一句自卑多想,让我哑口无言。
曾经我写过一部短篇,男主默认身边秘书陪伴在身侧。
沈念离捧着我的脸,在我的额头上留下深深的唇印。
带有她的体温,与对爱情纯粹而热烈的态度。
“你要是和这个渣男一样,放任身边人,你就睡沙发去吧!”
我笑盈盈地说遵命。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
天快亮了。
7
我回到了三年前的生活。
写稿健身继续钻研我的厨艺。
我冲澡时,突然有人敲门。
我裹上浴巾,对上一个陌生的人。
“先生,您好。我是宋家负责小姐和少爷饮食的厨师。”
我下意识就要关上门,对方火速用脚抵住。
“先生,我是来向您请教厨艺的,小姐和少爷都吃不惯别人做的饭,瘦了一大圈。”
“还有,还有老先生,病重了,想尝尝您的手艺。”
我深吸口气,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
“你不用叫我先生,我不是你宋家的雇主。”
“还有道德绑架是没用的,再骚扰我就报警了。”
对方灰溜溜地把脚收回来,下了楼。
他刚下楼,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
“时野,你儿子闹着要吃你做的蛋炒饭。”
“还好你在家里贴了防撞条,子航不听话乱跑撞到了楼梯拐角。”
“他阅读课你是怎么让他愿意听的,几个家教老师都管不住他。”
“还有太爷爷,他生病了,想你得很。”
我曾经发誓,不想让沈念离对我有低声下气的机会。
可是当她带有些哀求的声音从电话里清晰传来。
我只有无尽的厌烦与失望。
这几年,每一天我都为她们准备好三餐。
我并不理会那些风言风语,从不认为家务只是女性或者下人才能承受的负担。
我只知道,爱是无微不至的关怀,无关乎性别。
我会算好沈念离月经日期,提前准备好温汤,并发送消息让她备好止痛药。
会在宋子航雨季发烧准备药膳,跑去学校嘱咐。
而在其中,沈念离会以开会太忙忘记回我消息。
宋子航会和他的外公外婆告状,说我跑去学校说他生病是太丢人了。
我给太爷爷做的美食,会被旁人说是我讨好宋家的心机。
当热情随着时间熄灭,就只会剩下疲惫与冷漠。
“沈念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你应该明白。”
“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懂得结束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和宋子航突然这样转变是因为不适应吗?”
“给自己留下一点尊严与体面,给孩子做个榜样吧。不要再打扰我了,也别让我看不起你。”
对面一阵沉默,我没有耐心,挂断电话。
8
宋家的人时不时还会来骚扰。
我已经厌倦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试探。
不是很重要,而是偶尔很需要。
这个世界没有必要,离开了谁都能转。
这样清醒的认知让我决定把这套房产卖了。
用自己攒下的钱逛一逛这个世界,去触碰各地的美食。
“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挖掘它背后的文化。
在宋家人眼中,对吃看重似乎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一次家宴上,我小声地和沈念离提过,可以带宋子航去尝尝各地特色美食。
沈念离蹙眉:
“他的编程课时都排满了,你不要带坏他。”
“如果要吃什么,直接派人去买或者请人来做就好。”
宋父冷哼:
“每天就盯着吃,能有什么出息?我看你找的丈夫就是俗气。”
沈念离没有为我说什么,宋子航也不愿坐在我旁边,跑去宋父身边。
“我们家子航日后和普通家小孩才不一样。”
而沈念离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解释的话。
过去说嫁给我是捡到宝藏的女孩,也觉得这不光彩。
而现在,我没有负担,也不被家庭所累。
剩下的只有对未来酸甜苦辣的期望。
9
房子售出很快,我背起包说走就走。
以前,我总认为,做饭是要给沈念离和宋子航吃,才会让我很快乐。
经历这些事情,才发现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做饭,热爱美食呈现那一刻的期待感。
调料,颠勺,翻炒,每一个步骤都是对生活的升温。
我也开通了美食直播,凭借厨艺和颜值优势吸引了一大波粉丝。
第一站我便来到了江西南昌。
这座被瓦罐汤香气唤醒的城市,节奏很快。
却愿意为众多美食停下脚步,发出满足的感叹。
我在这座城市逛到深夜,进到一个苍蝇馆子。
老板很是热情,脖颈处围着毛巾,大冬天额头还在冒汗。
他问我吃不吃得辣,我点点头,吃辣。
米粉入嘴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辣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被辣呛到连连咳嗽,旁边几个本地人给我递上一碗汤。
我接过那碗汤,把被辣的眼泪一并吞下。
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泡在了温泉中,得到了升华。
后来我边直播边分享美食,粉丝数量不断上升,一路辗转来到了内蒙古。
这儿的人对我的经历很是感兴趣,我把沿途学到的美食小吃做给他们品尝。
结果因为太受欢迎,被邀请参加那达慕节。
天地被草原奠定基础色,五颜六色的彩旗飘扬着。
五湖四海的人们共同哼唱不熟悉的歌谣,跳着不同的舞蹈。
最后篝火升起,美食成为人们的重头戏。
我感受着食物与土地最紧密的联系,学着牧民舞蹈。
在这宴会中,远处的山峦上的光亮,点缀了整个夜空。
我落下泪水,没有人发现。
我曾经幻想过,和沈念离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见识不一样的风景,可现在我发现,一个人也能。
没有观念的捆绑,也没有时间的限制,只有自由的无束。
我和牧民一起躺倒在草原上,感受风吹过我的发梢。
像是情人笨拙吻着你的眉眼,抚平了一切孤独。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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