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焦而能华滋,润湿而不漫漶,《子美赋》,天下第一美文!

文化洞见有话聊 2024-02-14 11:15:44

文/李钊子

子美先生花鸟、山水、人物皆擅,尤以翎毛称著。笔力遒劲挺拔,墨趣苍润华滋,艺掘传统,技融中西,雅俗共容,风格独具,可谓自成一家。其得丹青耆宿天寿、苦禅耳提面授,师承有道;与英杰、可染同窗共宿,勤勉砌磋;嗟夫,终其一生,毫不懈堕,传习愤发,成绩斐然,誉为江海学界璇璧、画坛灿星,领一代宗师而桃李满天下也。

古通州也,连吴蜀而通诸夷,傍上海而近金陵。历来文风昌盛,旧时联络不畅,几成偏镇。先生固英名煜烁,然囿于江东一隅,而至名不出州里,是以令人扼腕。然高山之巍,可比于大川之阔?晨曦之丽,可比于落霞之美?各呈异彩焉!

余兄尝为先生之学生,暇时常以先生之面批、范画示余,如青松图等。故余少时便仰知先生之一、二,遂有今日之赋焉。

荷之高洁,千古所追,先生亦然。数只紫燕,掠晴空而啾啾;几枝嫩柳,荡暖风而悠悠。亭亭玉立,塘里红蕖劲遒;呱呱声起,池中青蛙欢歌。旭日斜射,红牙缓引骊串;群葩齐放,萼瓣渐吐蕊丛。看伊颜色,霁停片裳晕新绿;泻尔清泉,雨跳银盘迸真圆。虽兼芦叶零乱,而却蓼繁花簇、水潺鸟欣。几不见残荷霜梗、枯瓣败絮。其之雅高,或可见乎?

其于竹篁,用墨分五色之趣,以朱竹悦目。竹之朱绘,始于东坡。而先生之手,黑红相间,莫不色殊。虽无绮窗,双禽依依唱和;未启椒门,岫兰芬芬熏箨。苒苒青筠,挺挺玉身,居不傥莽,处不旷荡,而审之敞闲也。

夫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先生颂于坚石雪梅,红绿有之。蕾朵灿灿,茎叶茂茂。独树老干,眼里梅岭烟笼;三枝两杪,梦中花海雾罩。弯则有度,曲则无穷。汲造化之元精,创天地之幽美矣。

文君指腹,岂无偃竹十寻。哲人抚胸,早存大松百尺。先生笔下,烟霞翳薄,风雨飕飗。披苔垂萝,爽气滋荣。骈柯攒影,轮囷尽偃盖之形;中干独围,宛转极盘龙之状。抱节自屈,回根出土。灰藓皮老,皴鳞乘空。叶叠千重,槎分四方。交相侧屈,分布驳杂。挂岸盘溪,伏截巨流。蟠昂之势,欲附云汉。随意纵横,应手间出。简即简之,繁便繁到。然喜庆之象,流于笔端。寿诞之祝,亦洇于绢本焉。

百华艳于早春,三友诤于岁寒。案头石榴,乍露殷红之籽。草篮枇杷,暗烁黄金之肤。三千年桃丰,能诱圣猴下山。一时辰昙开,定引学士弄墨。菊拥鸡冠,水仙质朴下凌波。枫伴怪石,凌霄兴高上攀天。南瓜粉赭,三秋已至。油葵向趋,亘古不改。其之绘牡丹,则黑白有焉。白有白态,黑有黑姿,一白一黑,迥然相反。白岂失素,黑则趋紫。夺花卉之芳妍,居阳春之魁首。令人莫不体其美意,观而赏心。

其之山水,出于象外,溢于乡土之气。山以墨斡,水以笔擦,云烟幻灭,霞雾重生。远岸长陂,近林丛灌。层峦秀拔,递岭迢延。玲珑嵌空,巉嵯巧峭。黄山苍石,极疏斜而历乱;古丘暮云,抹淡墨以欹豪。栖霞圣殿,薄余霭而径幽;紫琅朝晖,变富丽而峰奇。梦笔生花,积微念而瓌壮;玉笏拜天,动真思而英卓。山麓新园,乘兴岂在冈峦;林间精舍,听溪但頫棂槛。水闸涵春,匠心独具慧眼;河滩流雾,渔子终得鱼鳖?诚心问道,惧甚逼人之寒;孤意修禅,乐可极天之尽。石尖欲落未落,悬在帛外;泉喷将吼不吼,隐于纸上。云水石山,绵缈幽深。随类赋彩,气韵俱盛。风格高举,景象不穷。笔力奇古,墨气秀润。以墨求韵,有枯、焦、华、滋之变。枯焦而能华滋,润湿而不漫漶。用墨之道,了然于胸。达士所珍,凡目难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矣。而其梓情之真,尽炜然于墨彩之珍。此非自肺腑,不能也!

其椽笔常焕于劳工之作,黎庶之态。所绘坊肆乡遗,高僧奇士,楼台人象,贞松贤达,赤膊老者、沟浜渔夫,授课蒙师、读画学子,皆下笔轻利,用色鲜明,衣裳劲简,彩色柔丽,一如鱼虫蟹鼠,无一不尽其能焉。

先生之于翎毛,笔下尤以生情。其一生饲鸡,譬若家珍。文塔之侧,黑禽鸣于晨曦。洞桥之畔,白羽炫于洁雪。其蛇首凤尻,缨头垂髯,朱冠黄瞳,黛毛玄膺,利觜苍距,翠裾黼锦,各各不可胜数也。

其于暇时,观鸡起居。禽之各态,入于胸中。其亮目而警探,拳爪而奔觅。蹀蹑而凝顾,困倦而盹憩。更交颈于竹丛,比翼于篱架,聆听而睛烱,凝望而踵跂。种种神态,皆摄于先生笔下。

其画册之中,有乌骨鸡一幅,引为骄人之作。乌骨鸡也,丛冠缨头、垂髯紫耳、胡须丝毛、毛脚五爪。一笔不慎,功尽弃焉。穷丝羽之变态,尽毫毳之细柔。端神态以从容,扬和信而敦诚,先生而能之焉。

浦实黄黄,鹭鸶苍苍。芳树青青,鹦鹉煌煌。八哥巧舌,兄弟相阋于墙?腊嘴弄簧,群吱竞演于堂?黑鹰睨视,扫长空而巡疆。黄鹂低啘,鸣翠柳而啭唱。孔雀比于海棠之下,展艳屏以耀裳。授带颂于苍松之上,沐朝阳而欲翔。差一丝而全非,添一发而增彩。莫不闪其靓色,莫不具其神韵。异鸟珍禽,逼真如许也。

绿绮琴袅袅,白鹇绕飞。青袍草欣欣,银雉徜徉。照影吴溪畔,玉璧失素。梳毛琪树下,素羽夺鲜。出青萝之烟树,傍红槿之沙堤。急声诉耳语,斗蓬绽开。轻步踏苍苔,赭禽傍随。天地知其心,情在竹石间焉。若非师从造化,曷克臻此。

先生之书法,初习清代高其佩,继攻苏东坡,再效黄山谷,复涉猎各家碑帖,上追汉唐之神韵,下汲魏晋之精气。因之壮年所书,婉转流美,纵横开阔,气度不凡。晚年所书,苍拙中透露灵秀,颇见苏黄之深趣。先生书法之美,与绘画相得益彰耳。

嗟夫!览无残羽斗鸡,阅非浸风乱竹。怡睛之景,养目之趣,先生早入中和之境,而怀平谐之心。是以得之大道者,子美先生也。

摩先生之绢册,思冠清之嘱托,余以薄才微识,甘奋弱勇而为先生喤之也。

子者,为尊,先生也。美焉,丽乎,靓伟之甚也。先生之高德馨艺,众口一词,故名“子美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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