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梧桐叶在暮春的风里打着旋儿,我踩着湿漉漉的青砖穿过单位大院。楼前那株玉兰褪去最后一瓣雪白时,我总会想起七年前初来乍到的那个春天。

行政楼三层的会议室仍飘着普洱的陈香,案头那盆绿萝已蜿蜒出新的藤蔓。十五年前王姐接任办公室主任时,特意从家里移来这盆绿植。她说草木有灵性,能记住每个伏案加班的夜晚。去年她退休前夜,我们共同修剪了那些攀上档案柜的枝条,剪下的茎叶在玻璃瓶里生了根,如今正在新来的实习生案头舒展。

财务科小周上周交来调岗申请时,窗外的樱花正簌簌如雪。这个总爱在报表边角画小雏菊的姑娘,最终选择去云南参与乡村振兴项目。临行前她悄悄在我办公桌抽屉塞了包花种,便签上写着:"等格桑花开满山岗时,记得来验收我的新账本。"

今日立夏,我特意换上月白衬衫配黛青半裙。晨会时瞥见后勤部新来的男孩在笔记本扉页抄写聂鲁达的诗,钢笔尖在纸面游走的沙沙声,恍惚与二十年前老科长念会议纪要的声音重叠。那时窗外紫藤正盛,他总说国企人要学紫藤的韧劲——既有攀援向上的执着,也要懂得在适当处垂下花穗。

暮色渐浓时,我站在档案室窗前看云霞漫过红砖墙。铁皮柜里整饬的卷宗记载着三十年光阴流转,而窗台上那株从老办公楼移来的仙人掌,正在初夏的晚风里酝酿新的花苞。远处传来年轻同事的说笑声,混着玉兰将谢未谢的幽香,在暮春的余韵里织就一张温柔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