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岁,我将怎样做父亲

爱我们的生活 2024-01-21 15:06:08

1.

2000年5月,我和妻决定结束在城里打工的日子,回到老家生活。说实在的,已经二十六、七岁的我们,该有个孩子了,况且家里需要我们。

妹是在当年春节前出嫁的,她小我一岁多,在农村,和她同龄的女孩,孩子一般都四五岁了。没办法,家里离不开她。那些年母亲一直有病在身,需要人在身边照顾,我和哥在外工作,这担子自然就落在她头上,也幸亏她那么任劳任怨。

那几年给妹说媒的不少,可我在前面还未成家,自是只能把她拖着。还有,说媒的多半考虑到我们家的实际情况,觉得把她嫁到同村最好,或是招个上门女婿,可我们总觉得这样不妥,似乎对妹有点愧心,况且名声也不好听——家里有两个儿子,怎么能招婿呢。

我是在1999年初结的婚。妻户籍在农村,可多年来在外打工的她,像是也并不喜欢待在家里。照顾母亲的重任,还是妹来担着。

还是那年,我决定离开原单位,出去闯闯。我想做一名记者,或是编辑的工作,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而我当时的身份,是化工企业的一名普通员工,却从未喜欢过这份工作。只是命运在十七岁那年,很突然地把我推到这里,成为别人眼里羡慕的国企员工。

我给单位请了长假,按停薪留职处理,和妻一道来到城市。这期间不小心她怀了孩子,我们当时租住在城中村,就在街上的卫生院把孩子做掉了。而更早以前,还在恋爱阶段,她也曾突发有孕,当然更不是时候。

对于这两次堕胎,应该说我们当时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或是觉得不忍与不该,以及有什么负罪感。不想如今,唯一的儿子意外丧生,妻的身体再不能孕育生命,我恍然觉得,这就是上天对我们当年不珍惜生命所做的最大惩罚。

是的,或许我可以认为,那时候事业与理想才是第一位的,其它的都要给它让路,况且我们当时还没有准备好做父母,可对生命的某种轻视又像是显而易见。

2.

做记者的日子,像是并不称心,我感觉压力很大,也并非如自己的期望与想象,真正实践了之后才意识到,它其实并不符合我的性情与需要,我只是喜欢文学,我误解了它们之间所存在的关联。

或许可以说,是打工的不顺心与不如意,让我决定还是离开城市,回到家乡生活。那一段时间,嫁出去的妹又回来在帮忙照顾母亲。

原以为回了家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不想却有了更多的矛盾。母亲那时候病情愈发不好,常在夜里可能因为身体难受而哀嚎,有孕在身的妻时有怨言,父亲觉得我们做得不够好,后来甚至让哥花钱把妹叫回来照顾母亲,我和妻在家似乎已无法自处。那年春节的一次冲突,父亲甚至要撵我们走,我和妻只得抱着半岁的儿子去单位宿舍暂住。

2002年五一假期前,因脑血栓后遗症瘫痪了近十一年的母亲走了。我知道,她心里有太多的不甘与放不下,再怎么要强的她,也没能拗过命运,一辈子没享过福,只像是来遭罪的。只是不知她的罪是不是替我们受的,我更有愧于她。

3.

生儿子那年我二十八岁,算是不小了,可做父母,我们像是还并没有准备好。

记得那时候我每天下班回家,妻就向我抱怨,她一天在家像坐牢一样,似乎什么也做不了,就窝在村子那点地方,然后就把孩子塞到我怀里,好像那一刻看孩子就是我的责任了,她已经有点不胜其烦。

我明白,习惯了在外做工的她不喜欢农村及居家的生活,而家里也没有老人可以帮得上她,她心里有怨,一开始患病的母亲就不说了,是有心无力,只能坐在轮椅上嘿嘿地苦笑,父亲呢,基本是不着家的,不是在村西的十字路口与乡党们闲聊,就是在斜对面商店那家打麻将,吃饭的时候把他请回来。

而我那几年在工作之余,还想继续参加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阶段的自考。儿子刚会走路那会,我正忙着在二楼的小屋里看书,他自己竟顺着楼梯一步步爬上来。当然是妻让她来找我的。我只好把他抱起来放在膝头,一边学习一边哄他。

后来专业课都通过了,只剩下英语一门,我最终决定放弃获得文凭,一则外文实在搁置太久,我已没有精力能保证通过,二则也觉得没必要再要那一纸文凭。我没打算再离开企业,安心地做着那份可以糊口的工作,有它,用同事讥笑似的话说,擦屁股还嫌硬呢。在单位,它不能为我带来任何一点改变或效益,有与无并无差异。

4.

儿子刚长到两岁半,妻就吵着要出去打工,想尽快把儿子送去幼儿园。只是他实在太小,尝试着送去了几日,他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实在不忍心,还是决定等长到三岁再说。

儿子的幼儿园是在妻娘家村里上的,平时的接送基本都是岳父来完成。只是在孩子四岁时,我又去了千里之外的异乡工作。那是总公司在外地建的一家合资企业,公开选聘外派员工,我想着换个环境也好,还能增加收入,省得妻在纺织厂做得那么辛苦,就报了名,然后幸运地被录取。

在异乡一待就是六年多,我走时儿子四岁,回来时他读四年级。记得那些年每次和她们娘俩通话,儿子从来都不接我电话,问他为什么,他就是一句,我嫌你不回来。每每想到此,我不觉便泪湿眼眶。而那时候,妻不但一个人要照顾孩子学习,还继续在外面做工,并时不时地就和父亲闹了矛盾。

我知道孩子成长的那几年我这个父亲的角色是缺位的,以为回来了可以弥补,似乎无形中就对他要求得严了些。也或是他本身的性格就有些内向与执拗,读五年级时,一次普通的中考,他竟因成绩不理想怕回家受批评,和另一位同学决定离家出走。

我们是凌晨两点多才找到他的,也没走远,就是在另一处小区里瞎转躲着不回家。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我拉着他的手,并没有多说什么,我当时在想,只要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其实比什么都好。

只是后来的我,又像是把这些全忘记了。升初中时,他成绩不好,只能回原学籍所在地读书,我想着那里与我居住地太远,住校不放心,教学质量也不好,便花钱托人给他办了借读。三年中学下来,应该说有些进步,考上了普通高中,再一次花钱托人,又办了借读。

应该说,我们的做法是有些效果的,要不然后来的他高考成绩也不可能过一本线。只是这无形中给了他很大的期望与压力,他应该也是意识到了想学好,但是却极为吃力与艰难。

高考那一年,村里幸运地拆迁,我们获得了一笔补偿款,儿子因此执意要报考中外合作院校,因为有出国留学的机会。现在想来,他想必是想离我们远远的,就像我们当年送他去大学,在校门外,他就执意要我们走,不想让我们再往前一步。

2020年突发疫情,2021年原本打算去英国留学的他,被挡在了门外——儿子经过两次补考通过的雅思成绩,意外地未得到英国教育部认可,被刷了下来,需要推后一年,重新再考。然而就是这个看起来如此简单的事,却让儿子选择走了绝路。

5.

是什么让他终究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宁愿把留学的梦想留给来世去实现?我想不明白,也始终难以理解。

儿子走后,我时常反省自己在教育他整个过程中,到底有什么问题。是我们时常因花钱的事在他面前念叨让他不胜其烦,还是我们因生活琐事发生争吵时从不懂得在他面前回避?而这一切是不是对他的心理都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

我知道儿子性格里有很执拗的成分,生活的细节上,有太多我看不惯的地方,便不由得不说,希望他改正。可是没用。比如,他洗脸用的毛巾,从来都是干的,洗脸时匆匆用水一抹,然后擦干完事。平时洗手也是如此,这样过不了多久,毛巾就变了颜色,脏是一定的,但他从不会去洗,哪怕是我喊他去洗澡,毛巾照样不见水,为此我没少说他,但他依旧故我。不是他故意不听,与我对着干,我现在明白了,那就是他自己,就像有些人有洁癖一样,他就喜欢这样,不喜欢毛巾是湿的这么简单。

其实生活里就是这样的细节与小事情,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喜欢的方式与习性,外人可能很难理解与认可,这不奇怪,我们又何必太过纠结与反对,一定或非要怎么样才行。怎么活着都是个体的选择与喜欢,不见得怎么就不堪抑或是羞耻,而过强的自尊心反而会害了自己。

而性情上的事,是由基因决定的,由基因决定的事,靠教导也逆转不了。也许这时候,顺着他是应该持有的最恰当方式,他自己会觉得既得到了认同,彼此相处起来也会感觉畅快与舒服,不会别扭与相抵。

只是遗憾,这些是我在儿子不幸离开以后才意识与醒悟到的,儿子再不能回来,更没办法重新来过。

五十岁的我,知道了怎样做一个父亲,想要真心地爱他,全身心地呵护他,幸福地陪着他一分一秒,欣然地伴着他长大,看着他一点一滴的变化,并满心美好地感动着。而在这个过程中,要给他足够的认同与鼓励,欣赏与赞美,并非过多的说教,或是提出希望与要求,更不能把生活中太多负面的东西在他面前展露,影响他正常的心智成长与建立。

是的,这便是当下的我们,准备着怎样做父母,期望着上天能赐予我们一个新的生命,让我们真正地实践如何去爱。我知道,我们准备好了。

2024.1.21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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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们的生活

简介:生活无非是琐碎的,喜欢的,厌恶的,疼痛抑或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