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会生发这样的疑问，是当我拎起我家小黑的脖套，气怒地将它扔向楼门里两米开外的地方，听见狗狗的身子重重着地的闷响以及它随即发出的一声哀鸣，却顾不得疼痛与自怜，立马站起后就把身子缩起来，夹着尾巴，回过头满眼哀戚又怯怯地望向我，亦步亦趋乖顺地随我上楼，听着我口里对它继续的责备与愤然之语。

只是须臾之后，我觉得自己的举动或许有些过分与残忍，不由得舒缓了自己的表情，语调也有意变得轻柔了些。我突然在想，狗狗是有心的吗？物理上的心当然有，我指的是如人类一般心的意识与情感。

人们常说宠物狗很聪明，像是能听懂人言语的意思，能明白人举止的意图，这指的无疑是头脑。而动物的心与头脑该是怎样一种关系，在进化过程中，它们是否是相辅相成互为促进的。于动物而言，头脑越聪慧与敏锐，心灵的感觉与意识是否应该越发达与充沛。于人类而言，想必就是在头脑得到充分进化之时，心的感觉也就越来越圆满与美好，继而成为这自然界中的最高级动物。

心是什么？比如仁爱之心，同情之心，悲悯之心，体恤之心、羞耻之心、愧疚之心、道义之心、包容与宽宥之心、善恶之心、是非之心等等，甚至包括恐惧、害怕、胆怯、顺从、逆反、听话等等心理。所举之前例，姑且看作人之独有，是属于人性与良知的部分，是本质，而后面列举的种种，动物们怕是多少也都存在与具备，狗狗是很容易从人类抑或同类那里体验与感受到的，哪怕它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也能从语气的轻重急缓里、语调的强弱长短中加以判断。

比如此刻，夜晚九点以后，照例会领它出去一趟，这已然形成习惯。他见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去穿外套，前一阵还在熟睡此刻已然清醒的它直勾勾地望着我，瞬间就明白了，即刻从沙发上跳下来，然后再做一个标志性的动作：前爪向前并下压，后腿绷直了撅起屁股，再张开嘴吐出舌头舔舐一下嘴唇，如同人一样刚睡醒时伸懒腰的样子。它明白，这是要带它出门的节奏，它可以出去逛逛，在夜晚临睡前把身体里的排泄物解决掉，抑或说不定还能在外面寻点吃食。

可今晚我有点累，想早点睡，并不打算带它遛。来到楼门外，我站着不动，那意思是说，你就在外面的草坪上跑一跑得了，撒了尿咱就回去。可它不懂，不明白怎么回事，看我不动，它也就蹲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就那样看着我，好像在等我的决定与行动，也无意去拉撒。

如此就回吧。我拉开楼门，并召唤它，示意它回家，可它依旧茫然不明，不做任何反应，而当我走向它，试图抓住它使用主人的威权时，它即刻就逃开去，与我作对，并不想像平时那样轻易让我得逞。

好吧，我退一步，就领它在小区里稍遛一会，满足一下它的欲望。它见我招呼它出发，自然高兴得活蹦乱跳，欢快地跑起来。可当我们再次回到楼门前，它照例对我示意它回家的行为不为所动，定定地蹲在路边，看着我，我去抓他也还是不能如愿，它的意思像是在说：我还没玩够呢，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你别想抓住我，我就是不听话了。我的劝解与安抚它一句也听不进去。是的，它只是一条狗，听不明白我在讲些什么。

那么好吧，我找来一块砖头放在楼门脚把门卡住，让门开着，然后自己转身上了楼，那意思是：那你就独自在外面多待一会，等一会自己上来，我不管你了，我没精力和时间与你这样耗下去，还有，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你好自为之。

回屋，也不敢去睡，刷一会手机新闻，等吧。它还在外面呢，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把它扔在外面，哪怕它再无理使性子，哪怕它仅仅只是一条狗。

听到它在楼下的吠叫声，应该是十多分钟以后，不知是遇到有人经过，还是有意在向楼内的我进行示意与提醒。我知道，它并没有自己进来。

再次穿上外套拉开门，气呼呼地下楼。楼门外，它还蹲在不远处，见我下来，马上站起身，还有点兴奋地跳跃着奔向我，要向我身上扑跳的样子，那意思好像是说，你终于还是下来了，咱们走。

而我要给它当头一棒。我伸手趁势一把抓住它颈部的脖套，呵斥着：今天不想回家了吗？给你说话怎么不听？还在外面乱叫一通。说着，真想抽它嘴巴子，接下来，便有了文章开头的情节。

狗狗瞬间怕了，甚至满眼的惊恐与疑惑，它或许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主人如此气怒与可怖。也就是那一刻，我想如果狗狗有心，除了害怕、恐惧、畏怯，然后顺从、听话之外，在面对人气怒地打骂与惩戒时，它还有没有其它的心理意识与情感生发，比如记恨、埋怨之类，哪怕在人类面前，它显得过于弱小与无力，又太依赖与仰仗于人。

我相信狗狗是懂得爱的感情的，抑或说懂得回馈与感恩，懂得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甚至最懂得表达本身的重要性，毫不掩饰与隐藏，那么单纯与率真，那么热烈与赤诚，对于喂养它陪伴它的主人，是有着最真实与最真挚的情怀的。

欢快地摇尾巴，兴奋地一次次扑跳，激情满怀地绕着你转，迅疾地向你奔赴，甚至是一声声张扬的有点嘈耳的吠叫，都在明确无误地表达它内心的情怀，这是人可能所不及的。那份对你的依恋与热情，内心的兴奋与欢乐，虽说无法用语言表述，但能用具体的行动更真切地让你感受到，它是有心的。

它会热烈地欢迎你每一次从外面归来。无论怎么淘气，前前后后撒野般地疯跑，它总会设法找到你，依恋你，不会把你弄丢，不会离开你，除非你有意弃它而去，丢下它不管不顾。

它内心的感情是如此纯粹与真挚，绝不参假，更不会虚伪。而它的生命，在除了吃这件事之外，它的世界便只有你以及你们之间所建立的这份关系与感情了。这甚至就是它简单的一生活着的全部幸福与仰仗。

2024.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