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喻指花中之精髓,以此形容女性,自是美女中的翘楚,正所谓“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以状其容”。历史上,蜀地有两位花蕊夫人,前者为前蜀开国皇帝王建之妃徐氏,虽貌美却生活荒淫,恃宠而骄,终致国家祸乱,前蜀之灭,她难辞其咎,实乃“祸水”之名,不足称道。而本文主角,乃后蜀皇帝孟昶之贵妃费氏,后世所称之花蕊夫人。
四川素有“天府之国”的美誉,是中国经济繁荣之地,成都平原更是天府之国的精华所在,素有锦城之称。因其地理环境优越,每逢历史分裂时期,此地便成为独立政权的发祥地,五代十国时,前蜀、后蜀先后在此立国。然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非哪朝哪代之帝王将相,而是一位女子——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之奇女子,聪颖博学,美丽而不妖媚。其宫词,对生活场景描绘极为丰富。如“三月樱桃乍熟时,内人相引看红枝。回头索取黄金弹,绕树藏身打雀儿”,此诗将春日欢欣之景描绘得生动活泼,情趣盎然。花蕊夫人,实乃难得之才女。
从此作品中,花蕊夫人的特点亦隐约显现:乐享当下,宠辱不惊。她的诗情才艺并非仅供自娱的消遣,而是其资本,加之天生丽质,足以征服男人。为使生活更为惬意,花蕊夫人先后侍奉两位国君:沉迷声色的后蜀主孟昶与称霸中原的宋太祖赵匡胤。
孟昶初继位时,因其父孟知祥兢兢业业所创的盛世局面为基础,国家十年间祥和安宁,五谷丰登,百姓衣食无忧,堪称太平盛世,宫廷之中自是日日笙歌,夜夜美酒。
据《新五代史》记载,孟昶是个非常懂得享乐的人,宋太祖灭后蜀后,侍卫们领了宋太祖的旨意前去收拾东西,这些人居然连他的小便器也收来了。那溺器是最污秽的东西,侍卫们怎么还要取来呈给太祖呢?只因孟昶的溺器与众不同,乃是七宝装成,精美无比。侍卫们见了,十分诧异,不敢隐瞒,取回呈览。太祖见孟昶的溺器,也是这样装饰,不觉叹道:溺器要用七宝装成,却用什么东西贮食呢?奢靡至此,安得不亡!命侍卫将它打得粉碎。
不仅如此,孟后主更是“荒淫”至极,他广征蜀地美女以充后宫,妃嫔之外另有十二等级,其中最宠爱的是“花蕊夫人”费贵妃。孟昶天天颠倒在宫女堆里,每逢宴余歌后,略有闲暇,便同着花蕊夫人,将后宫侍丽召至御前,亲自点选,拣那身材婀娜,资容俊秀的,加封位号,轮流进御,其品秩比于公卿士大夫,每月香粉之资,皆由内监专司,谓之月头。到了支给俸金之时,孟昶亲自监视,那宫人竟有数千之多,唱名发给,每人于御床之前走将过去,亲手领取,名为支给买花钱。
孟昶日日饮宴,觉得肴馔都是陈旧之物,端将上来,便生厌恶,不能下箸。花蕊夫人便别出心裁,用净白羊头,以红姜煮之,紧紧卷起,用石头镇压,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后切如纸薄,把来进御,风味无穷,号称“绯羊首”,又叫“酒骨糟”。孟昶遇着月旦,必用素食,且喜薯药,花蕊便将薯药切片,莲粉拌匀,加用五味,清香扑鼻,味酥而脆,又洁白如银,望之如月,宫中称为“月一盘”。
在后宫众多美人中,孟后主最为宠爱的当属花蕊夫人——费贵妃。相传花蕊夫人对牡丹花和红栀子花情有独钟,孟昶便投美人所好,命官民大量种植牡丹,还派人四处寻觅优良花种,为其在宫中建造 “牡丹苑”,孟昶与花蕊夫人常于花中徘徊。每当芙蓉盛开,景色绚烂异常,沿城四十里,仿若锦绣铺就,待至中秋临近,后主乘兴前往浣花溪游玩,水中嬉戏,尽显风流天子之态,成就千古盛事。
孟昶和花蕊夫人在享乐方面堪称行家,甚至可说是此方面的发明者。孟昶最是怕热,每遇炎暑天气,便觉喘息不定,难于就枕,于是在摩诃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再将后宫中的明月珠移来,夜间也光明透彻。四周更是青翠飘扬,红桥隐隐。从此,盛夏夜晚水晶宫里备鲛绡帐、青玉枕,铺着冰簟,叠着罗衾,孟昶与花蕊夫人夜夜在此逍遥。
然而就在蜀主孟昶与花蕊夫人不道流年挟弹骑射,游宴寻诗的时候,中原地区的后周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殿前都检点赵匡胤效法郭威,演一幕“黄袍加身”的闹剧,取代后周而君临天下,国号宋,改元建隆整军经武,南征北伐,目标逐渐指向后蜀。花蕊夫人屡次劝孟昶励精图治,孟昶总认为蜀地山川险阻,不足为虑。乾德三年(公元 965 年),宋太祖派兵抵达成都城外,孟昶与花蕊夫人唯有出城投降。后蜀灭亡后,孟昶被封为秦国公,封检校太师、兼中书令。
宋太祖赵匡胤如此优待孟昶,只因他久闻花蕊夫人艳绝尘寰,欲思一见颜色,以慰渴怀,又不便特行召见,恐人议论,便想出这个主意,重赏孟昶,连他的侍从家眷也一一赏赐,料定他们必定进宫谢恩,就可见到花蕊夫人。果然如此,那天谢恩,孟昶的母亲李夫人之后就是花蕊夫人。太祖格外留神,觉得她才至座前,便有一种香泽扑鼻,令人心醉,仔细端详,只觉得千娇百媚,难以言喻,等到花蕊夫人口称臣妾费氏见驾,愿皇上圣寿无疆时,那一片娇音,如莺簧百啭,呖呖可听,方才把太祖的魂灵唤了回来,但两道眼光,仍射住在花蕊夫人身上,一眨不眨。花蕊夫人也有些觉得,便瞧了太祖一眼,低头敛鬟而退。这临去时的秋波一转,更是勾魂摄魄,直把宋太祖弄得心猿意马。
于是赵匡胤设下计谋致孟昶死亡,一晚,赵匡胤在大殿设宴款待孟昶,直至半夜方休。孟昶喝得烂醉如泥,浑身不适,次日便卧病在床。赵匡胤声称要尽君臣之谊,特遣御医为孟昶诊治,结果孟昶七天后便不治身亡。赵匡胤厚葬孟昶,依礼,花蕊夫人作为家属需再次前来谢恩。此次花蕊夫人一身素衣,反倒显得清丽脱俗,楚楚动人,哭泣时更是梨花带雨。赵匡胤色心大起,当日便将花蕊夫人强留宫中。
花蕊夫人知晓如何俘获赵匡胤的心,她在蜀地闲适的生活更孕育了她的满腹才情,花蕊夫人本人也愈发娇柔细腻、慵懒迷人。某次,兴致高昂的赵匡胤要花蕊夫人作一首有关后蜀亡国的诗。花蕊夫人毫不慌乱,一首七绝脱口而出:“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赵匡胤闻之大喜,此诗初读慷慨激昂、豪气冲天,着实满足了他的霸王之心。“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更让他心中畅快无比,赵匡胤忆起后蜀君臣官兵纷纷向他下跪投降的场景,成就感油然而生。
然而此诗亦有玄机,尽显花蕊夫人聪明绝顶、巧舌如簧:“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此乃花蕊夫人诉说自身无奈,言男人在外征战,深宫中的她并不知晓状况。“十四万人齐解甲”,特意提及蜀军数量,与当时宋军不过五六万的人数形成对比,暗指宋军以少胜多。“更无一个是男儿”,与之前的“妾在深宫哪得知”呼应,意即:男人无用,莫怪女人。他们十四万铁血男儿皆贪生怕死,身为女子的我亦无须再守节。从此诗的解读而言,将花蕊夫人此作视为媚诗亦合情合理,以讨好赵匡胤为主,顺带为自己开脱。不过,后世众多文人墨客未挑出其错处,反倒对其豪气予以赞赏。
花蕊夫人陪侍赵匡胤,却激起一人的愤怒,此人便是赵匡胤的胞弟——赵光义。至于赵光义愤怒的缘由,史书说法不一。有说赵光义与兄长一样,垂涎花蕊夫人的美色,然赵匡胤先下手为强,赵光义妒火中烧;亦有说赵光义有意争夺皇位,而花蕊夫人卷入其中,对赵光义构成威胁。不论何种为真,结果皆是赵光义决意置花蕊夫人于死地。赵光义借调试弓箭之机,突然放箭射死花蕊夫人。尽管太祖英明,但毕竟赵光义是其亲弟弟,美人已逝无法挽回,太祖亦未加以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