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洞房花烛的那一刻,正是我咽气之时

点众原创 2024-05-23 17:42:05

我死在陈文翰大婚那日。

他与丞相嫡女洞房花烛的那一刻,正是我咽下最后一口气之时。

我的东西被他一把火烧光。

都是我亲手给他缝制的夏衣冬衣鞋袜,寺庙求来的平安福.…….

后来,他抓着我的发钗,哭得肝肠寸断。

他终于知道,他不该负我的。

1

今日是陈文翰的大婚之日。

躺在床上已经意识模糊的我,也能听到喜庆的喧闹声。

稳婆还在拼命拍拍打着我的脸。

「夫人,你不能睡,你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夫人,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陈大人考上了状元,你以后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也活下去,我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我心心念念的夫君。

可是,东院传来的喜庆的喧闹声一点点穿进我们的耳朵里,一点点刺痛我的心。

「不好了,婴儿没有哭声,是个死婴。」

我的身体好像整个被人生生撕 裂开来。

「不好了,产妇大出血了。」

我只觉得痛到极致,然后整个世界就没了声响。

再睁眼,我已经是鬼魂飘到了热闹喜庆的东院。

我心心念念的男人,正穿着一身红衣,长身玉立,满眼柔情地看着一身红衣的新娘。

我曾经想过无数次他穿着大红衣衫的模样。

却不想直到我死了,也未能如愿,与他红烛相对。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表情的看着我。

虽然我们相伴三年。

每一夜的抵死缠 绵,每一句的情话绵绵。

我都刻骨铭心地记得。

他参加科举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过,等他高中就回来娶我。

那时,我扑进他的怀里,喜极而泣,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苦尽甘来。

我天天盼夜夜盼。

把无数的思念化作一封又一封的信。

我还拖着臃肿的身子,一步一叩首,为他祈福。

期盼他能高中归来,与我成婚。

我连嫁衣都悄悄绣好了。

可是,终于等到他高中归来,我满脸欢喜冲上去迎接。

他却一脸寒霜,让我搬到下人的西院。

「玲珑,我爱上了丞相嫡女穆清婉,不日就会给迎娶她,你们身份悬殊,不宜再待在东院。」

我心痛如绞,如遭雷击,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

「文翰,你说过要迎娶我的,而且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儿。」

他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脸上已经有了薄怒。

「玲珑,你一向最是体贴,如今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正因为你身怀六甲,越不能让清婉看到,如今我高中状元怎可再屈就与你,再说清婉她不仅是丞相嫡女,对我以后仕途颇有助力,而且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呵令管家把我所有的东西即刻搬到西园。

我哭着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角,哭着哀求。

「文翰,还有五个月,我们的孩儿就要出生,你这样将我移到西院,我们的孩儿怎么办?」

他一把推开我。

「玲珑,就当这孩子不该有的,与我无缘,生下来送人吧。」

我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他,松开了他的衣角。

明明一开始他知道我有了身孕,欣喜如狂。

「玲珑,这个孩子在我去赴考时来了,定是我的福星,预示我即将高中啊。」

「玲珑,你且在府里等我,我定要高中,八抬大轿娶你为妻,我们一家三口,共享锦绣前程。」

2

陈文翰满脸笑意地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露出新娘那张如花容颜。

我心里一片酸涩。

这么美的一张脸,任谁见了不动心。

更何况她还是丞相嫡女。

而我虽然容貌和她相比并不逊色,却总是畏畏缩缩,全然没有她的明艳动人和自信张扬。

师傅说我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任谁见了我,都会心生爱慕,会给自己招开祸端。

还给我讲过曾经有一个貌美的富家女子来道观上香,半路被一个男人掳走欺辱。

要我一定适当遮掩,所以我总低着头。

后来我在前殿时,被一个妇人拉住,说我长得和一个贵人极像。

我说与师傅听,她的脸色很沉重,就让我待在昏暗的后殿,看着长明灯。

记得第一次见到陈文翰,是他母亲刚去,他来道观为他母亲点上一盏长明灯。

我问他长明灯点多少灯油的。

他却只顾哭着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母亲是如何辛苦操作家事,而父亲却视而不见,把家里值钱的物事都偷偷变卖,在外面养着一个外室。

他的母亲终于发现了那个女人,一气之下,喝了毒药。

他母亲死了,他的父亲却连后事都不肯操办。

他说了太久,我低着头,脖颈有点酸疼。

于是,我便抬起头。

四目相对,陈文翰眼泪卡在了眼睛里,张大嘴巴,像个傻子。

他说我美得像个仙女。

从此他便经常上山寻我。

次数多了,师傅就知道了他。

要我不要随意轻信男人的只言片语。

她说。

「玲珑,你一定要记得,男人的真心有限,你千万不要信以为真。」

我对男女之事并不明白。

只是觉得我并不讨厌他,几日若见不到他,也会心生想念。

他送我的那些小玩意我也很是喜爱。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师傅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我自小便在道观里长大,我舍不得师父师姐她们。

师父说我尚在襁褓中,就被丢弃在道观。

身上也没有留下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

可是,没想到,最后道观被毁,师父师姐葬身火海。

而我幸运地躲在佛像的背后,被陈文翰救了出来。

3

我怔怔地想着这些悲痛的往事,眼泪湿了整张脸。

还记得陈文翰当时把我从火堆里抱出来。

他紧紧地抱着我,那么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号啕大哭,眼泪流进了我的脖颈,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嘴里不住地说着,他害怕极了,害怕我也死在火里。

如果我不幸死在火里,他也不想活了。

也是从那一刻我对他动了心。

后来他对我细心体贴到了极点,他给我买脂粉,买发钗。

我偶尔身体不舒服,他就心疼地要命。

没有钱,他就自降身份,去给别人抄书,卖字画。

卖了一处宅院,给我买了丫鬟婆子。

我穿的衣服鞋子,都是他精心挑选的。

除了不让我出门,他都对我有求必应。

虽然师父师姐也很爱我,却没有像他这样把我捧在手心里。

我彻底沦陷在他的温柔乡里。

他说他爱我入骨,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死了,需要守孝三年,他一定立刻就娶了我。

我信了。

所以那天夜里,他偷偷准备了大红的衣服,床上也铺满了红色。

他红着眼睛,说他实在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融为一体。

我流着眼泪答应了。

我不懂那些世俗礼仪,我只知道他爱我,我也爱他。

从他从火堆里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他的。

那一夜,他温柔极了,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一样,小心翼翼,虽然他的眼睛红得滴血,却仍然极力忍耐,怕伤了我。

从此他更加爱我。

尤其是在床上,他仿佛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餍足,一次又一次。

他说他恨不得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他说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 爱人如命,生死相依了。

听到陈文翰充满柔情地说了一声,把我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夫人,我们安置了吧。」

眼前是一样满眼的大红色,那么喜庆,却处处刺伤着我的眼睛,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在我的心里。

让我疼得蜷缩着身子,不住地颤抖。

如今他满心满眼地却都是另外一个女人。

我看着他像对待我一样,极尽温柔,体贴,他温柔地亲吻着另一个女人。

和她抵死缠 绵,对她说那些和我说过的情话。

「清婉,为夫会一辈子爱你惜你护你。」

我闭上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陈文翰你好狠的心,你知不知道你的洞房花烛夜时,我怎么躺在破旧的床上,经历着身体撕 裂的巨痛生孩子。

你知不知道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还想把我们的孩儿生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的血流尽,濒临死亡,还要想着再看你一眼。

我的心好痛,陈文翰,你知道我死了,会不会伤心?

会不会流眼泪?

4

第二天,陈文翰和穆清婉在书房,陈文翰写字,穆清婉磨墨。

一副“佳人在侧,红袖添香”的美好。

他一脸柔情地从背后半抱着穆清婉,轻柔地握着穆清婉的手,握着笔在雪白的宣纸下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吻着她地发顶,声音低沉柔情。

「清婉,我愿和你生死相阔,永不分离。」

看着他们伉俪情深的模样,我的心像被人硬生生地插 进一把尖刀。

痛到我全身颤抖。

他也曾经也这样对我一片情深。

他教我识字,他说世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一派胡言。

女子更需要识字读书,内外兼修,玲珑剔透,才能和夫君琴瑟相和。

他说明月楼的娼继尚且能吟诗作对,来取悦男人。

为何自己的夫人就不能泼墨煮茶,围炉夜话?

他还无不悲愤地告诉我,他爹就是因为他娘不通文字,不懂情 趣,才会和他娘离心离德。

所以他不仅要教我识字,还要我达到博学多才。

而他握着我的手,写下的第一幅字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把我抱到腿上。

「玲珑,我愿意和你生死相阔,永不分离。」

可是,转眼间,他又抱着别的女子,写着同样的字,说着一样的情话。

他早就忘记了那个听着他的话,流泪满面的女子。

那个为了能和他琴瑟相和,而半夜三更,趁着他睡着,悄悄起来埋头练字识字的女子。

我的手指写到僵硬,手臂酸疼地抬不起来,还在咬着牙继续写。

困到眼睛睁不开,我就狠狠地掐自己,用发钗扎,甚至把灯油滴在手背。

让自己清醒。

夏天蚊虫叮咬汗透衣衫,冬天寒气入骨瑟瑟发抖。

我从不懈怠,从不偷懒。

一直到听到鸡鸣,才悄悄回到卧室,爬到床上,轻轻爬进他的怀中。

可是他不知道为了不让他嫌弃我的不解文字,嫌弃我无知粗陋。

我连与他最亲密的时刻,都在记着那些字,那些句子。

我的字越写越好,认得字越来越多,慢慢也能看得了书。

他夸我真是应了“玲珑”这个名字,果然聪慧通窍,一点就通。

他根本就不知道,“配得上”这三个字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的心头。

有多少次,我恨透了我的亲生母亲,她贵为皇妃,却任由自己的女儿流落民间,如果我是公主,我定然能三岁开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甚至恨我的师傅,既然早就发现了发钗的事情,却没有想尽办法告知贵妃,让我恢复公主的身份。

可是,看着他深爱我的模样,我又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今生能遇到陈文瀚,我可以舍弃一切。

现在想来,我真是可笑。

他对我柔情蜜语,也能很快把曾经对我的好转移到另外的女子身上。

看着他们情意绵绵的相依相偎。

我的心里痛极了,恨不能嘶声大喊,我要问他到底爱不爱我。

我想要扑上去扯着他的衣领好好问问他。

就在他们卿卿我我,我的心痛到了极致。

书房的门响起来了敲门声。

是青竹,他买给我的丫鬟,也是最后陪着我,不离不弃的人。

此刻,她的两只眼睛都哭红了,肿得像是院子里的桃树上的桃子。

她重重地跪了下去,“咚咚”地磕了一个响头。

额头上顿时红肿一片。

「老爷,玲珑小姐死了,求求你去看一眼吧。」

「老爷,小姐临死前还在哭着喊着你的名字,求求你了。」

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

我心里一片悲怆,我流着眼泪看向陈文翰。

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只呆愣了片刻,好似想不起玲珑是谁。

「夫君,玲珑是谁啊?怎么临死还要喊你的名字,死了还需要你去看一眼。」

穆清婉含笑盯着陈文翰。

我也死死地盯着他。

他说过我是他此生的最爱,是他想要相守一生的女子。

他无法忍受别的男人看我一眼,恨不能金屋藏娇一辈子。

可是,他眼睛都不眨,轻描淡写。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我的彻底凉透,我恨,我恨今生我识人不清。

被男人三言两语便骗了真心。

他口口声声说得一辈子竟然只是短短的三年。

他继续握着穆清婉的手,深情款款地写着字。

而可怜的青竹,为我伤心不甘的青竹,被管家拖了下去。

5

穆清婉找到了青竹。

我知道她一定会好奇。

师傅说过,大家小姐,端庄大气,最懂得看透人心,察言观色。

所以我临死前嘱托青竹一定当着他们两个的面,提到我。

青竹哭着答应了。

但是我料到了她会背着陈文瀚把我调查清楚,毕竟没有那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夫君曾经金屋藏娇过别的女人。

我想过她会发怒,会质问,甚至会一气之下回到相府,毁了婚约。

让陈文瀚后悔对我始乱终弃。

却没有料到她的态度。

她听完了关于我的来龙去脉,悠然地继续喝茶,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她笑着说。

「原来不过是个小道姑,没有家人那就好办多了。」

她叫来管家。

「随便埋了,切勿被别人知道。旁人要是问起,就说府里新买的丫头,手脚不干净,主家说了几句,想不开,竟然上吊自杀了。」

接着,她叫人把青竹拉出去狠狠地打。

「如今我是这家的主人,你还念着旧主,可见是个不通世故的蠢货,为奴者就该认清谁是你的主子,今天我就是把你活活打死,也没人说不出我半点不是。」

我听着青竹的惨叫声,心里又难受又愧疚。

我连忙飘到青竹身边,拼命地喊着“住手”“求求你们住手”。

却没有人听到。

我附在青竹的身上,想要为她承担板子的痛苦,却也是无能为力。

我只能哭着和青竹说着“对不起”。

我错了。

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以为告诉她我的存在,就能让她恼恨陈文翰,就能在她和陈文翰之间埋下一根刺。

迟早会她们心生嫌隙。

可是,我却没到会害了青竹。

她难道不介意陈文翰曾经这么爱一个女人吗?

如果是我,我深爱的男人曾经有过别的女人,我定然是不能接受的。

我急得跪倒在穆清婉的面前,苦苦哀求,却又忘了自己已经是个灵魂。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看到了陈文翰急急赶来的情景。

我心里又有了希望。

毕竟青竹是他买来的,他说过青竹身世可怜,见到她时,她衣不蔽体,缩在角落,低着头,瑟瑟发抖。

我们要好生待她。

他的香囊,衣服都是青竹教我的。

他说过青竹最是心灵手巧,把我照顾的很好,等她遇到心仪之人,他会以义妹的身份送她出嫁。

我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一个人再变,也不可能变得如此骨肉无存。

可是他却仿若没有听到青竹的惨叫声。

径直走向穆清婉的面前,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的手。

「婉婉,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可要心疼的,这种下人打死了也就罢了。」

接着,他阴沉着一张脸,冷声吩咐道。

「管家,给我狠狠打,不敬主子,要来何用,打死了直接扔到乱坟岗。」

他沉吟片刻,又说。

「把西院的东西都给我烧了。」

我看着他那张可怕的脸,简直寻不到任何一丝他原来的模样。

他的脸不是这样的,他总是温柔善意,脸上总是柔和的。

他会和我说,他在街角遇到了可怜的爷孙乞丐,眼巴巴地看着冒着热气的包子,却被人捂着鼻子驱赶打骂。

他挺身而出,呵退了那些人,还掏尽口袋里所有的钱,买了包子给他们。

他们跪地下给他磕头,他心酸不已。

他还说等到他高中走上仕途,必然要为这些可怜的人寻一份庇护,让他们不被人欺辱,三餐有继。

那时,我觉得他像师傅说得那样,有大爱有慈悲之心。值得托付一生。

却没想到,很快他就变成了与那些上位者一样,面带阴冷,草菅人命。

一转脸,他又变成了温柔的模样。

温柔地牵起穆清婉的手。

「婉婉,我答应过你,遇到你,便此后只有你,不纳妾不养外室,只和你生生世世一双人。」

「花园里我为你种的海棠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他们郎情妾意,好不深情。

而我的青竹却满身是血,渐渐没了呼吸。

陈文翰,我欠你一条命,你如今却欠了我三条命。

我不会放过你。

6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浑身是血的青竹扔进乱坟岗,把我和我的孩儿随便挖坑填埋。

把我所有的物件都付之一炬,连同那一箱我写给他的书信。

我和青竹熬夜为他做的夏衣冬衣,绣的香囊,还有我为孩子做的小衣服小帽子小鞋子全部被扔进火堆里。

全部被烧成了灰。

我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我逼自己睁大眼睛看着。

看着陈文瀚是如何背信弃义的。

看他如何无情地抹杀了我存在的痕迹。

看他冷峻漠然的眼神。

我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眼泪。

我的心里只有恨意。

我想扑上前狠狠撕咬他那张无情的脸。

陈文瀚,我恨你,我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我恨和你的相遇,轻信了你的那些情话。

我宁愿和师傅师姐一起死在三年前的火里,也不想为你所救。

可是,一个鬼魂能做什么?满腔恨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而陈文翰攀附着相国,很快进了翰林院。

前途一片光明。

他是相国的贵婿。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巴结他,送来了各种名贵的物件。

摆满了府中的各处。

那些被他父亲变卖的物件也被人赎回,亲自送了回来。

他有了钱有了名和利。

就连他的父亲都休弃了他的外室,厚着脸皮来求他原谅。

有人给他送来了大宅院。

如果不是穆清婉劝他不要太高调。

他早就舍弃了这里。

我看着他穿着青色的官服,眉眼间全都是清贵倨傲。

越来越和穆清婉一样。

他会因为丫鬟送来的茶水温度不适,一脚踹在她的心窝,把她踹得重重地摔在新铺的青石地板上,嘴角流血。

他也会无缘无故任意打骂下人。

他变得越来越阴冷,越来越让我陌生。

可是他对穆清婉却越来越柔情蜜意。

他为她买各色绫罗绸缎,雕刻精巧的珠钗,脂粉香膏。

那些布料质地柔 软,流光溢彩,珠钗精巧绝伦,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和他曾经给我买的那些布料和桃木簪子相比,我才发现我的那些廉价的不值一提。

我心心念念,觉得他对我的那些好,也像这些廉价的布料簪子一样,可笑的是,我被他困在这个牢笼中,以为他给我的就是最好的。

我只是他不用花钱就能得到的玩物,是他学着如何讨好女人的工具。

他把房子里的所有物件都重新换了一遍。

这个他曾经说得,我们的家,已经像他这个人一样,完全变了模样。

7

我没想到,陈文翰还会来到西院。

半夜三更,他偷偷地躺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

他喝了酒,很显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玲珑,我喝醉了,给我煮些醒酒汤。」

「玲珑,我头好疼,快帮我揉揉。」

我恨不能他死。

可惜,正值夏天,他单衣躺在床上也冻不死。

可惜,他喝得不够多,没有掉进他为穆清婉挖的荷塘里。

可惜,他没有被他刚请人搭建的假山上的石头掉下来砸死。

如果我活着,我一定趁着他酒醉,把那只支发钗狠狠地扎进他的心脏。

可惜了,他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而我却死无葬身之处。

他絮絮叨叨,他的岳父从骨子里看不起他。

他的妻子穆清婉心里也并不依赖他。她太强大了,对他所有的事情都要指手画脚。

语气中还带着强势命令口吻,动不动就是“我父亲觉得你应该这么样。”

「玲珑,可是,只有你,你眼里只有我,全心全意你依赖我。」

「我现在表面仕途光明,实际上不过是穆家的一条狗。」

「玲珑,我后悔了,后悔了。」

他喋喋不休,倒不尽的苦水,都是和穆家有关的,说不尽对我的思念。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话被站在外面的穆清婉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上去并没有多生气,然后她转身离开的慌乱的脚步,却证明了她生气了,很生气。

我兴奋地拍手,真好,太好了。

你们这对狗男女,终于有了嫌隙。

8

终于我等到这一天了。

陈文翰一脸惨白地跑回家。

“清婉,不好了,不好了。”

他急急地抓着穆清婉的手。

「玲珑,玲珑,她竟然是林贵妃的女儿,她是公主!天啦,她死在了我的府上。」

「她是生孩子死的,我还把她丢进了西院。」

「清婉,清婉,你可要帮帮我。」

是啊,我是公主。

而且还是景国的长公主。

皇后早逝,没有留下皇子皇女,林贵妃掌握后宫,她就是实际上的皇后。

而我是她第一个孩子。

那天我把有一个妇人拉着我的手,说我和一个贵人长得很像的事情,告诉了师父。

师傅就拿出了那支发钗。

她说她偷偷打听过,这支发钗是皇室之物。

那年天灾不断,皇上皇后贵妃去护国寺祈福。

却不想晋王突然发动叛乱,率军层层包围了护国寺。

皇后也是那次被叛军杀死,据说贵妃抱着襁褓中的小公主,和皇上躲在密道里。

恐小公主突然哭闹暴露藏身之所,迫不得已,贵妃就把小公主扔在了逃亡的路上。

贵妃回到宫中,下令找了公主几个月,后来就没有找了。

听说小公主已经被找到了。

师傅心疼地轻抚我的头发。

「玲珑,那个妇人穿得衣服,戴得发钗质地精良,一看就不是凡品。恐是宫人,也许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小公主。」

「可是护国寺与道观相隔千里,我又是为何会出现在道观?是谁把我丢在这里?这其中关系复杂,切不可自爆身份,引来祸端。」

师傅让我待在后殿,不要随意露面,不要轻举妄动,等着宫中来人接我。

却不想等了一个多月,也没人来接我,却等来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我的师父师姐全部在睡梦中活活烧死,如果不是我在后殿照看长明灯,大火烧起来,我躲进佛像中,早就被烧死了。

后来我被陈文翰带回府中,被他的爱情冲昏了头,觉得岁月静好,寻一个人终老一生,也挺好。

荣华富贵,对在道观待了十六年的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吸引力。

我还害怕如果我一旦恢复了公主的身份,我和陈文翰就不能在一起。

所以为了他,我没有认回我的身份,我心甘情愿被他困在这里。

现在想来,真是太蠢了。

要知道他是这样樊龙附凤的人,我又何必隐瞒自己的身份。

「夫君,不要慌。」

穆清婉的眼神很是镇定。

这个丞相嫡女果然不简单。

9

「夫君,你是她的救命恩人,道观起了大火的那一天,你救了她。」

说着道观起火的时候,她明显抖了一下。

「你还把她接到府中,买了丫鬟悉心照料,只是她死了师傅师姐们,打击过大,郁郁寡欢,竟然病死了。」

陈文翰已经彻底傻掉。

「这样能行吗?」

「夫君,怎么不行?很多人都看到你抱着她从大火里走出,却并不知道回到府中的事情。」

陈文翰听到这里,面有愧色。

「清婉,我对玲珑只是年少冲动,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救了我的那一刻,我就眼里心里只有你,我早就忘了她,当初我让她离开,她却死活还要留在府中的,她又有了身孕,我就一时心软留下了她,你要信我,我真的心里半点都没有了她。」

我真想哈哈大笑,年少冲动?能把我困在这里三年。

还在守孝期,就禁不住和我行夫妻之实。

三年啊,他说他从未爱过我。

他说他心里眼里只有穆清婉。

他大概忘了他喝醉的那一天,躺在木床上,哭着说的那些话。

我看到穆清婉的神色一变,随后又恢复温婉贤淑。

「夫君,我信你。」

可是,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清婉,你把她埋在哪里了?万一被人挖出来,知道她生过孩子,一定会查到我。」

「清婉,我们要快点把她挖出来,烧了,烧成灰,就没人能查到什么了。对不对!」

他的眼神疯狂,五官狰狞,真像个可怖的恶鬼。

他竟然要烧了我。

把我和我的孩儿随意埋在土里,没有墓碑,让我就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死后无名无姓,没人祭拜。

如今还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要把我挫骨扬灰,让我连尸骨无存。

陈文瀚,你好毒!

「清婉,当时就应该把她和青竹都丢到乱坟岗,这样她可能就被野狗啃食殆尽。」

我看着陈文翰阴狠的眼睛,那么吓人。

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我生前竟没有半点发现。

穆清婉显然也是一惊,不由得放开了陈文翰的手。

陈文翰根本就没有发现穆清婉的神情变化,还在追问她到底把我埋在哪里了?

我飘到穆清婉的身旁。

我害怕她说出,我不怕我自己被野狗啃食,我却不想我可怜的孩儿被野狗啃食。

我对不起他,不该被陈文翰迷了双眼,不该在陈文翰高中之后,还痴心妄想他还会回头。

毕竟我们相依为命三年。

他说他遇到我,一定是他娘的在天之灵,害怕他孤单一人所以才把我送到他身边。

他说有了我,他才觉得世间还值得。

哪怕他厌弃了我,至少也会照顾我的孩儿。

可是,没想到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问都没有问过一句。

我的孩儿他在我腹中,与我血肉相连,我能感受他那么健康地活在我的腹中。

调皮地动来动去。

我每天都会和他说话,给他讲故事,给他读书。

我还告诉他,我和陈文翰相识相爱的过程。

我告诉他,他的爹爹有慈悲心,肯努力,一定会高中。

他那么懂事,在我一步一叩首地去寺庙祈福,他安安静静地,一路都没有折腾我。

我想了那么多次,我把他生下来的模样,他一定长得和陈文翰一模一样。

我也想过无数次,陈文翰把他抱在怀中,一脸温柔的模样。

我想过他走路的模样,调皮的模样,抱着我向我撒娇的模样。

我也想过他小小的读书的模样,他一点点长成挺拔的少年,玉树临风的青年,甚至结婚生子的模样。

却从来没有想到他与我就这样一起死在了,那张破旧的床上。

我的孩儿他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啼哭声。

我本就对不起他,又如何忍心让他死后暴尸野外,被野狗啃食。

我跪在穆清婉的跟前,我哭着恳求。

千万不要告诉他,我的葬身之处。

我不再怨恨她抢了我的夫君,甚至原谅她打死了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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