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伙子!骑摩托车的,站住!帮大娘找找牛成不?"一个急切的呼喊声让我猛地刹住车,轮胎和土路摩擦发出"吱"的一声。
92年的春天特别有意思,老家那条土路两旁的杨树抽出了嫩芽,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我骑着从老战友老张那借来的嘉陵70,顶着晨曦去镇上相亲。
说起这事,还得从三天前说起,那天我刚从县城打工回来。
"建军啊,你都退伍快半年了,该找个对象了。"老妈一边择菜一边说。
昏黄的油灯下,她满脸的皱纹都写满了担忧,"隔壁王家小子,比你小两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我抬头看了看堂屋墙上的军装照,叹了口气:"这不是刚退伍嘛,再说现在也没存多少钱。"
"你爸都托人找好对象了,就在镇上邮局上班,听说人老实本分。"老妈放下菜筐,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她织的毛衣。
那件毛衣是老妈大冬天熬夜织的,说是要给我将来的媳妇看看,她儿子多体面。
我摸着毛衣粗糙的线头,心里一阵发酸。
自打我参军那年,老妈就开始织这件毛衣,线是从供销社买的,一毛钱一两,她省吃俭用才买够。
第二天去照相,老妈给我打扮得可够呛。
喇叭裤是找裁缝新做的,头发抹了半瓶清凉油,油光发亮。
我照着照相馆的玻璃一照,差点没认出自己来。
"现在城里就这么穿,特别时髦!"老妈说这话时眼睛都在放光。
可我心里直叨咕,咋跟街上那些耍帅的小痞子似的。
照相师傅还夸我:"小伙子挺精神,一看就是当过兵的!"
这话倒是让我心里舒服不少,想起了在部队时的日子。
那会儿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操场上露珠还没退,我们就开始训练。
枪械保养、战术演练、体能训练,虽然苦,但感觉充实。
现在回到地方,反倒有些不习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今天一大早就出发了,春寒料峭的天气,我骑在摩托上,脑子里七上八下地想着待会见相亲对象该说啥。
忽然,路边传来那声呼喊,打断了我的思绪。
一位六十来岁的大娘站在路边,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
见我停下,她急忙过来:"俺家的牛不见了,你看见没?"
"啥样的牛啊,大娘?"我问道。
"黄花牛,左角有个缺口,脖子上挂着个铃铛。"大娘说着,眼眶都红了。
"这牛可是俺家的命根子啊!家里地全靠它耕种,要是找不回来,这日子可咋过?"
我心里一软,想起在部队时候,指导员总说:"退伍不褪色,帮民解难事。"
这会儿哪还顾得上相亲?
"大娘,您在这等着,我骑摩托去找,一定帮您把牛找回来。"我坚定地说。
大娘拉着我的手,仔细打量了我几眼:"小伙子,你是当过兵的吧?一看就是!"
"这样规规矩矩的后生,现在不多见了。"大娘感慨道。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嗯,刚退伍,您咋看出来的?"
"站姿,说话方式,还有这一身正气。"大娘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我闺女就喜欢当过兵的,可惜现在的年轻人,都往城里跑。"
我骑着摩托,在村子周围转了好几圈,都没见着牛的影子。
就在我准备换个方向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铃声。
顺着声音找去,在村后的小树林里发现了新鲜的牛蹄印。
追着蹄印进了树林,枝条刮得脸生疼。
好不容易找到那头牛,它正在悠闲地吃草。
我费了好大劲才把牛牵出来,新毛衣让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裤子也沾满了泥巴。
等我把牛牵回来,大娘高兴得直抹眼泪:"小伙子,你叫啥名字?"
"王建军。"
"建军啊,你这么热心肠,一定有对象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没呢,这不正准备去相亲。"
大娘眼睛一亮:"别去了!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包你满意!"
我正要推辞,大娘已经拉着牛往村里走:"你跟我来!"
一路上,大娘说起了她闺女:"我闺女在邮局上班,人老实本分,就是太害羞了。"
"每天就是上班、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话听得我心里一动,不就是我要去相亲的对象吗?
果然,大娘把我领到一户人家门口,喊了声:"巧云!快出来!"
门开了,走出来个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朴素的碎花布衣裳,清清秀秀的。
这不就是照片上的李巧云吗?
巧云看见我,脸一下子红了,转身就要往屋里跑。
大娘一把拉住她:"这是王建军,刚退伍回来,帮咱找回了牛。"
我这才明白过来,感情这是老人家设的局。
李大娘看我发愣,笑着解释:"我早就听说你退伍回来,特意打听过你的为人。"
"今天一大早就把牛赶到这儿来,就等着你经过呢!"
这事传开后,村里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我傻,放着好好的相亲不去,帮人找牛。
还有人说李大娘太精,设这么个局。
但我和巧云都不在乎这些。
可好景不长,我家里人知道后,坚决反对。
说李家太穷,巧云工资低,以后日子不好过。
我和巧云偷偷见了几次面,每次都是在邮局下班后的小路上。
那条小路上开满了野花,每次见面,我都会给她摘一朵。
有一次,我问她:"你早就认识我?"
巧云低着头,小声说:"去年冬天,你来邮局给战友寄信,我就注意到你了。"
"你穿着军装,站得笔直,说话特别有礼貌。"
"那你咋不主动告诉我?"我追问道。
"我哪敢啊。"她红着脸说,"要不是我妈..."
后来有一次,巧云发了高烧。
我得知消息后,骑着摩托车去县城买药,来回就是一百多里路。
那天下着大雨,我全身都湿透了,但心里只想着快点把药送到。
到了她家,看见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的心都揪起来了。
就在我们快要被家里逼得分开的时候,一件事改变了所有人的态度。
那年夏天,村里发大水,我和几个退伍战友组织村民抗洪。
巧云主动请假回来帮忙,默默地给大家送水送饭,还把自己的工资全拿出来买物资。
连续几天,她都在堤坝上忙前忙后,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
老爸看到这一幕,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姑娘,不错。"
就这样,我们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但格外温馨。
战友们特意赶来,用军号吹起了婚礼进行曲。
巧云穿着普通的红色连衣裙,却美得像朵盛开的山花。
新婚之夜,她把一个布包递给我。
打开一看,是一叠信。
原来从我第一次去邮局寄信开始,她就每天给我写一封信,但从来没寄出去。
那些信里,写满了她对我的思念和爱慕。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是30年。
那头黄花牛早就不在了,李大娘的头发也全白了。
但每次串门,她还是爱说起当年那场"意外"。
巧云在邮局干了一辈子,直到去年退休。
我们的儿子也参了军,现在是个连长。
有时候啊,我真想谢谢那头调皮的牛,要不是它,我可能就错过了这段姻缘。
更想谢谢李大娘,她用一个看似简单的计策,让两个害羞的年轻人找到了彼此。
现在我和巧云常常一起去那片小树林散步,看着新种的树苗渐渐长大,就像看着我们的感情,在岁月里生根发芽。
日子平淡,但内心充实。
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代人最真实的爱情。
人啊,有时候费尽心思去追寻的东西,往往在不经意间就来到了眼前。
就像那个春天的早晨,我本想去找寻姻缘,却在帮人找牛的路上,找到了一辈子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