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军
路线斗争一直与革命进程如影形随,但现在说起“罗明路线”,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甚至有人会误认为是“王明路线”。而在30年代初,在苏区,在福建,罗明的名字是相当响亮的。他是张鼎丞、邓子恢等德高望重的老同志加入组织(或转党)的证明人,也是福建省早期的重要领导人。而“罗明路线”更是名噪一时,甚至写入了重要决议。


正是“罗明路线”,使谭震林的命运发生了一次较大波折,经受了第一次严峻考验。
所谓反“罗明路线”,是王明1933年初从上海来到苏区后,为推行“左”的路线,反对以主席为代表的正确路线而开展的一次错误的内部斗争。从当年2月起,先在闽粤赣苏区开展斗争,把福建省的代理书记罗明作为批判对象,进而扩大到整个苏区,批判所谓“江西罗明路线”,对时任江西会昌、寻乌、安远中心县委书记的小平,以及毛泽覃、谢维俊、古柏等一批干部展开批判。其中心内容是主张攻占中心城市,指责反“围剿”中“诱敌深入”的方针和游击战争的“十六字诀”,是“退却逃跑”的“游击主义”等。
作为福建军区政委的谭震林,自然是被批的对象。这一点,他早有预感。自从主席被贬,失去了兵权之后,谭震林就隐约感到会牵连到自己——在这些人看来,他和主席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过从甚密。
可不是嘛!从井冈山开始,他就在主席领导下工作。
谭震林1902年出生在湘东边陲古老的攸县县城,至此,谭家已有8个子女,仅靠在县衙门粮房当差的父亲一人养活。因家境每况愈下,尽管谭震林迫切希望上新式小学,还是勉强上了免费的一所私塾,且从12岁就开始了艰辛的学徒、打工生涯。这段生活的困苦、劳动的重压,磨炼了他的意志,锻造了他的体魄。他的身高仅有一米五八,却臂力过人,直到晚年,要是使上力气,三两个年轻人也很难近他的身体。这也是他在后来无数次肉搏战中得以幸存的一个重要原因。

1925年,他在组织书纸业工人罢工后,认识了攸县第二小学教师余来,他是地下党员,秘密从事工人运动。在他的指导下,谭震林走上了革命道路,并利用北伐战争收缴的警察局枪支,建立了攸县工人纠察队,开展各种革命斗争。“马日事变”后,他被通缉,远走武汉,因无法与组织取得联系,只好潜回攸县,在山中的灵龟寺避难。后在书纸业工人的护送下逃往茶陵。
1927年10月,已蛰居在茶陵县城几个月的谭震林,迎来了主席率领的秋收起义部队。

秋收起义军
那一天,当“噼哩啪啦”的攻城枪声传进谭震林避居的城郊源盛和书纸店那间杂屋时,开始还以为是蒋军内讧,不敢马上出门。后来才得知攻城部队捣衙门,砸监狱,救济贫苦民众,才决计出门探过究竟,但这时部队已远去了。谭震林见到城头上以郭亮名义张贴的布告,心头顿觉通明透亮,他既为自己没有早点出门赶上部队而后悔,又很自信地安慰自己:“这支部队一定还会进城的!”
果然不出所料,时隔20多天,工农革命军一营在团长孙皓率领下,再次攻克茶陵县城。从这一天起,谭震林结束了“囚徒”式的生活,重见光明,被任命为红色茶陵的主席,他深入街道乡村,积极发动群众,惩治土豪劣绅,将浮财分给群众。
茶陵是开辟井冈山根据地攻下的第一座县城,如何管理一个县,这还是头一遭,为此,远在百多里茅坪的主席很为关心,特来信指示,还专门鼓励谭震林,为他撑腰说:什么叫干不了,干中学,学中干嘛!

左起:陈毅、曾山、李步新、谭震林
革命的深入开展,引起了土家劣绅的恐惧。12月中下旬,敌人发起了对茶陵的轮番反扑,谭震林组织纠察队、赤卫队奋力抵抗,终因寡不敌众,被迫撤出茶陵县城。在茶陵南面的大集镇湖口,谭震林第一次见到了主席,并随主席一起来到宁冈,上了井冈山。
从此,他参与创建井冈山根据地,转战赣南、闽西,投身反“围剿”战争。工人出身的谭震林在工作中学习,斗争中磨炼,战争中成长,逐渐成为思想成熟、心胸开阔、颇具组织才能和领导能力的优秀人才,成了主席手下的得力干将。
在路线上,谭震林始终和主席保持一致。当湖南省委派员来推行“左”的烧杀政策时,谭震林根据主席的意见,坚决抵制,和他们斗了一场。
当红四军前委发生“枪”和“党”谁指挥谁的争论时,谭震林坚定地和主席站在一条战线上……
这一次,认真按主席想法干的罗明被撤了职,谭震林自知他不可能不被波及。果然,1933年6月12日,在闽粤赣的会议上,就把谭震林作为“红军中‘罗明路线’的代表之一”,已经被撤职的罗明的“好徒弟”,“事实上参加小平等活动”“江西路线的同道”,给扣上“右”的帽子,兴师问罪,大加批判。谭震林倒不在乎当不当官,不在乎自己受委屈,他担心的是,闽西这块根据地按他们的搞法非丢掉不可,事业非受损失不可。对于指责他的不实之词,谭震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
别人指责说:“谭震林,你提出的那一套东西,什么诱敌深入,各个击破,完全是被敌人吓破了胆?没有保卫闽西苏区的勇气!你的游击主义由来已久,必须承认你的机会主义错误?”
谭震林毫不畏惧,操着湖南腔同他们争辩:“你们说我是游击主义,我问:什么是游击主义?难道面对强大的敌人硬拼就是游击主义?”“谁被敌人吓破了胆?我从参加革命到现在,脑壳都掉几回了,难道说我怕敌人?问题是怎样战胜敌人。”“你们搞的同敌人硬拼,非把革命的本钱拼光了不可。”……

批判也罢,斗争也罢,都不能叫谭震林屈服。白天开完会,晚上他写文章,写呀写呀,直到认为把自己的观点讲清楚了,才正式拿出来,递上去。
然而,批判者不仅不接受谭震林的正确意见,反而认为这是“罗明路线”的对抗。
1933年7月13日,当时接替罗明担任书记的陈寿昌在《斗争》上发表的一篇文章《谭震林同志和我们的分歧》,就颇具代表性。文章说:
事实上,震林同志经常在恐慌失措的境象中颤抖着,在这点,震林同志是罗明同志的好徒弟,江西罗明路线的同道。当幻想被现实所戳破的时候,当十九路军迫近他的摇篮的时候,于是震林同志悲啼了,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坚决采取纯粹的防御路线……充分表现对敌人进攻的极端恐慌,主张放弃苏区而退却逃跑,这和罗明同志的罗明路线和江西的罗明路线完全一样……他的机会主义错误虽然经中央局及省委的迭次指出,但是完全不被尊重,而坚持自己的意见。
文中提出:发扬反罗明路线斗争的火力,对于头颠倒、腰痛脚软的朋友们务必给以布尔什维克的当头一棒,让他清醒过来,把腰竖起来,把脚跟立定,为进攻路线战斗。
这篇白纸黑字的文章,足以使我们看到了斗争的尖锐和严重,可以闻到“当头一棒”的火药味。
谭震林宁折不弯,说:“你们不按我的意见办,我就不干了!”
上头也不能容忍让他再干下去。当时的《组织工作决议》给谭震林定了性:“大会严重地指斥像谭震林同志在大会上,不坦白地把他在军区所领导的错误通盘揭发出来,这是企图保留一部分机会主义武装在某一时机上来向组织进攻,这是机会主义最可耻的企图。”
会后不久,谭震林被“罢官”了!

此后很长时间,谭震林处于“挂起来”的境地,他期望着“左”很快过去,他希望组织选择正确的领导者。他始终不认为自己的工作中是执行了“错误路线”。
他没有被压服,没有消沉,上级给他一项任务,要他去接从苏联来的顾问李德,不说明是谁,只是说一个外国人,交代任务者除了周公还有一位领导,这位领导就是宣布撤谭震林职的那一位。
谭震林对这位领导说:“你不是说,我不是军事干部,也不是政治干部了,怎么又要我带兵去执行任务?”
这位领导同志无言以对。
周公用微笑来打圆场,他说:“震林同志,你原来是褔建军区政委嘛,给你一个加强营,要把这个人接到苏区,接不回来,就按军法处置。”
谭震林顺利完成了接送李德的任务,后又带队击溃“刀匪”与土豪,打通了闽西往闽北的苏区交通线。在被打成“红军中‘罗明路线’代表之一”、被扣上帽子的那些日子,他充满坚定的信念,对忠贞不移,忍辱负重,不计个人得失,冒着生命危险,出色地完成了一次又一次艰险的工作任务,经受了他一生中第一次受打击、身处逆境的严峻考验。

三十多年后,他和那个“为首的同道”一样,又成了第二次被打倒的“小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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