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孟婆汤,黄泉路,也许是神话中的故事,然而在现实生活有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只不是有生之年,未走黄泉路,先上奈何桥,渴了孟婆婆,病魔使她失去记忆,不记得最亲的人,忘却先前的一切,一片胡言乱语,经常恐怖地叙述荒涎不经的事。
无情的病魔使她失去做人的善良,时常狂言乱语,不再是性情中人,她用毕生精力养育了的亲人,而今视同陌路,这不仅是她的悲剧,而是家的悲哀。出生在一九四九年的她,是我的妻姐,有着母亲的胸怀,以我无微不至的关照,面对病入膏肓的姐姐,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她比我妻大整整二十岁,做为共和国的同龄人,可以经历一切的政治风浪,饱经风霜,那时地主出身的她生活如履薄冰,在幼年时代倍受岐视,中学时代经历了文革,虽说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却是动荡岁月的见证者和亲历者。同病相怜,她又选择了与她同样出身的伴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另一半知冷知热,携手同心,走过风雨同舟的艰难岁月,生不逢时,适逢计划生育的难忘日子,她冒着生命危险,东躲西藏,生育了三个女儿,为了延续香火,不得发出艰难的抉择,忍痛割爱放弃自己亲生女儿,换来了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其中饱含着多少苦乐年华。她何尝不想她的亲骨肉,打烂了牙齿往肚里咽,她扛儿子视为己出,而自己的亲生却不敢相认,从不敢在人前提及这段痛彻心扉的经历,只有暗暗地流动,默默的祝福。良苦用心,人尽皆尽,只有自己独自承担痛苦,不敢干扰儿女们的平静生活。日久生情,她把全部的爱投入到唯一的儿子,如今又添了三个孙子,还对她是心灵上的安慰。同时生活的担子更重了,繁重的家务并有压垮日益老去的身子,相反,比以前更有使不完的力气,家中的孩子,儿媳和孙子,均为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但她与他们融为一体,亲如一家。
岁月是把杀猪刀,不知不觉中白发满头,青春已去,无情的病魔也侵蚀她的身体,一切都变得力不从心。当年的精明强干,而今已老态龙钟,吃药不遵医嘱,为了省钱,她有意骗儿女,或者随意减量,更人不解的是,人老话多,该说的,不该说的,像倒酒罐似的,一股脑似都说出来,本来和谐的家庭也有了生分。随着病情的恶化,她的眼花了,耳聋了,几乎无法与外人交流,渐渐地沉默了。
在她即将离开人世的那位日子里,她不认识她最亲的人,′'大姐,你怎么会是这样的。′′我惊讶地问道,望着日益憔悴的姐姐,我又一次流下感动的泪水。
我想到与她相处的岁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给我家送来了两袋麦子,帮我度过饥荒。在计划生育时,又是她挺着各种风险,保护了我家母子平安。在建房缺少资金时,又是大姐献出家中的积蓄帮我排忧解难。最使难以忘怀的,还是姐姐和姐夫拉着牛车,远道而来,送到一车木柴,可谓事无巨细,就连生活中细节也在她考虑之中。并不是一车柴,值多少钱,而是其中包含着浓浓的情谊,使我难以忘记的。每次遇到困难,姐姐总能雪中送炭,其中的悠悠深情,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大姐像母亲一样,用她那宽广的胸怀,温暖身边的人。
而今眼前的一切,是我们始料未及的,望着眼前这种熟悉而陌生的大姐,呆呆地身躯,红红的面庞,花白的头发,漠糊的双眼,我的确无语了。为什么无情的病魔啊,又要夺走她的记忆呢?给人付出一生,我们还没有报答之时,你却忘
记了先前的一切。你却在走向天国之前,为什么,先喝那孟婆汤呢?
不久,大姐离开了人世,她是怨,是悲,是快乐,谁也难说清,因为她失去了记忆。但她永远活在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