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8月，华北的日寇集结7万多人，向晋察冀根据地发动了新一轮规模空前的“扫荡”。

由于去年的“百团大战”使日伪军深感八路军力量的强大，冈村宁次上任日寇华北方面军司令之后便开始将八路军当做一个真正的战略对手，“扫荡”的套路越来越狠毒。

原先多田骏在位的时候，所谓的“扫荡”就是出动一两个旅团的鬼子，加上几千“皇协军”，如同武装巡游一般进入根据地烧杀抢掠一番，等到补给耗尽就撤出根据地。

这种表面文章式的“扫荡”对根据地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日伪军反而在八路军和民兵的打击下损失惨重。

冈村宁次上任之后，为了给聂荣臻的晋察冀边区真正造成毁灭性打击，在军事上和政治上做了充分的准备。

军事上，鬼子利用自身所拥有的交通优势，开始以方面军为单位，通过公路网大举行动，并且囤积大量物资，准备和八路军打消耗战和持久战。

鬼子的运输部队

在政治上，日军采用银弹战术，收买和拉拢大批民族败类，其中包括许多边区及附近县城的地主土豪。他们因为在边区待不下去，加上经常被八路军“请吃饭”，所以干脆加入了伪军，成了日寇的忠实走狗。

这些人干啥啥不行，但是一肚子坏水却给八路军制造了很大的麻烦，他们跟着鬼子到了根据地之后就专门负责搜寻八路军埋藏的物资，引导鬼子到处搜山寻找避难群众，再就是指认参加抗日政权的人，还负责帮助鬼子抓青壮年去修炮楼、挖“封锁沟”。

这帮兔崽子们干尽坏事，让老百姓恨之入骨，统称为“狗汉奸”。

由于之前鬼子相信的是“悄悄的进村，放枪的不要”，导致其作战准备颇为仓促，冈村认为这种办法根本无法达到消减八路军实力的目的，索性就不装了，提前半年就开始到处调集物资和部队，明晃晃地告诉聂荣臻：我要来“扫荡”了。

聂荣臻绝非浪得虚名，为了破坏冈村宁次的“扫荡”计划，他抢先出手，从1941年7月下旬开始在冀中、冀东地区展开大规模的破袭作战。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看了这个老鬼子的阴险，面对前来挖铁路、剪电线、埋地雷的八路军和民兵，冈村并不要求日军主动出击，而是坚守在炮楼和碉堡中，让缺乏重武器的八路军无可奈何。

鬼子的炮楼令缺乏重武器的八路军无可奈何

这样一来，晋察冀军区动员了十几万部队和民兵折腾了大半个月，仅仅只是干掉了一些伪军，连鬼子的面都没有碰到几次，反而弄得自己疲惫不堪。

因为八路军没有能和日寇交战，所以枪支弹药几乎没有缴获，等到八路军开始显露疲态的时候，冈村的人马出动了。

鬼子从8月13日开始“扫荡”，先是大队人马直捣冀中，没想到这只是虚晃一枪，随后就调转方向杀向聂荣臻司令部的所在地阜平。

这一次鬼子出兵的规模很大，主攻方向上竟然集结了6个师团和几个混成旅团的6万多人，使得护卫总部的二分区、三分区一开始就陷入了苦战。

除了“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冈村狠毒阴险到什么程度呢？这里仅仅举一个例子：

原先靠近根据地的一个据点驻扎着伪军，天天在八路军家门口巡逻，随后某天夜里突然派来一个中队的鬼子，让鬼子穿上伪军的军装全部换岗，第二天突然发起进攻，结果可想而知。

冈村宁次比之前的任何对手都要凶狠狡诈

鬼子的广播里天天播放什么“聂总部的电台已经被英武皇空军的勇士炸毁，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听不到聂总部的电台发报了。”这让不清楚情况，只能守着伪电台等消息的杨成武等人心急如焚。

然而事实证明，聂荣臻和冈村宁次都彼此低估了对手，9月6日，鬼子几万人马“铁壁合围”已经把聂荣臻率领的军区机关、中央北方分局、晋察冀边区政府、北岳区党委和直属部队等上万人包围在一个东西只有25公里，南北仅35公里的圈子里，情况万分危急。

日寇本来可以把这批八路军党政军精锐一网打尽，却没有想到聂荣臻竟然冒着敌人飞机轰炸和西、北两路钳形攻势的风险，亲自带领50多人，带着一部电台到大部队外侧的山沟里故意暴露目标。

冈村得知在雷堡以东的台峪一带发现了“聂电台”的踪迹，不由得欣喜若狂，急忙命令围攻的鬼子抽调了8000多人向台峪方向猛扑。

聂荣臻的人就隐藏在靠近公路的几座山包后面，而鬼子认为这么危险的地方聂荣臻一定不会来，直接从他的眼皮底下擦肩而过，不但没有抓住八路军的党政机关，还稀里糊涂地放走了这条“大鱼”。

整个晋察冀边区的混战从8月中旬一直打到9月下旬，晋察冀的二、三、四军分区都受到巨大损失，有的主力团被敌人包了饺子，虽然得以脱身但骨干部队只剩下了一个营，有的基层政权全部被敌人摧毁。

聂荣臻在指挥战斗

当然，鬼子的损失也不小，兴师动众打了一个多月，消耗辎重无数，伤亡数千人，却连八路军一个主力团都没能吃掉。

到9月中旬，就在聂荣臻等人认为鬼子的“扫荡”已经进入尾声，就要鸣金收兵的时候，冈村却突然出动其主力部队，对杨成武的一分区发动重点进攻。

这个节骨眼也抓得非常凶险，因为杨成武本来已经带着军区部队转移到狼牙山区，眼看鬼子折腾了一个月都没有什么大动作，就从山里出来，准备救助群众，并顺带消灭一批落单的日伪军。

这本是反“扫荡”的常规操作，结果没想到冈村这个老鬼子不按常理出牌，杨成武刚刚出山就和兵分三路的6000多鬼子迎头撞上。

这时杨成武手下能调动的只有2个团，无论如何不是6000多鬼子的对手，这批日军由熟悉地形的伪军带路，已经把整个狼牙山区都围住了，从9月23日起，鬼子在狼牙山下大肆屠杀，一次就几乎杀光了2个村的成年男女。

敌人的突然进攻使得一分区的群众纷纷携家带口逃往山里，却正好落入了鬼子的包围圈，9月24日，日军的“扫荡”部队逼近狼牙山区，开始在北娄山附近和守卫在此的一分区部队激烈交火。

邱蔚是杨成武的得力干将

这天上午，负责指挥一分区野战部队的邱蔚（1955年开国少将，后任67军军长）火急火燎地给杨成武打电话：

司令员，情况很紧张啊！我们和敌人从早晨打到现在，敌机轮番轰炸、扫射，敌人的炮弹都打到了棋盘陀上，山上被围的除了我们一团外，还有易县、定兴、徐水和满城四个游击支队和四个县的党政机关人员，还有狼牙山周围村庄的群众，合计有三四万人啊！

不要说邱蔚的脑袋，杨成武的脑袋都“嗡”地一声快炸了，这可是三四万条人命，人民群众是根据地的根本，要是他们被鬼子消灭，一分区也就不存在了。

本来已经转移到鬼子包围圈以外的杨成武果断带着3个连火速赶到狼牙山下，准备接应山上的人突围。

根据有限的情报，他知道鬼子已经完成了包围部署，9月25日一大早就要攻山，到那时景象一定惨不忍睹，因此他一面命令山下的3团和20团不惜一切代价猛攻鬼子的后方，一面命令邱蔚一等鬼子回援就立即组织突围。

他在电话里对邱蔚斩钉截铁地说：“现在四个游击支队归你统一指挥，无论如何要把敌人顶住，决不能让群众受损失！你随时报告情况，我们一定想办法给你解围！”

黑云压城

陈宗坤的3团和肖应棠的20团接到命令之后，立刻不要命地向鬼子展开反攻，因为部队不够用，把本来不该上战场的新兵连都调上去了。

到了24日的半夜时分，在外面八路军舍生忘死的攻击下鬼子的包围圈已经出现了差不多10公里长的空档，杨成武急忙命令邱蔚：

“立即带着所有人下山！你们要从姑姑坨西边的盘陀路过去，绕过上次我们一起吃柿子的那个歪脖子老树，再从我们曾经铺作战地图的那块大石头方向突出去，那里正是敌人的空子！”

为了尽可能地给大部队转移争取时间，临时加入战场的一团七连五位战士接到了一个命令：带一挺机枪殿后拖住鬼子6小时，天亮以后掩护一排、三排和上万名群众撤退。

最后，他们用一挺轻机枪、几十枚手榴弹和一百多发子弹，硬是和2000多鬼子和伪军玩了一上午的“捉迷藏”，把他们一步步拖上了棋盘陀的绝路，在打死打伤90多个侵略者之后，他们砸碎枪支，全部跳下了悬崖。

这就是著名的“狼牙山五壮士”。

电影《狼牙山五壮士》剧照

9月26日早上，杨成武这里已经收容了七百多名从狼牙山上撤下来的群众，他决定带着乡亲们先转移到花塔山，那里地形险要，适合隐蔽。

到了10月5日一行人来到花塔山时，杨成武和走在前面探路的侦察班几乎惊呆了：花塔山下全是鬼子的帐篷，而山上还有冀中军区的后勤部人员、白求恩军医学校的学员，加在一起有3000多人。

这就是冈村宁次“铁壁合围”战术的特点，表面看起来是一个包围圈，其实外面还有一个包围圈，这使得本不熟悉鬼子新战术的杨成武等人刚刚脱离了虎口，竟然又闯进了狼窝！

很快，鬼子开始向山上推进，情况万分紧急，一直负责军分区警卫工作的参谋长黄寿发果断表示：

司令员，现在由于一路上收拢的零散干部太多，加上逃难老百姓，队伍已经臃肿不堪，根本就走不了，一旦被鬼子追上全都要完蛋。如果放弃这些群众，我们少部分人抓住战机突围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平心而论黄寿发的想法虽然冷血却也没有错：不带着老百姓走，是为了减轻负担、轻装前进，取得更大的胜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反正将来他们会给牺牲的乡亲报仇的。

如果不这样做，一小时后可能会被鬼子包饺子全军覆没，那样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在狼牙山区战斗的八路军

但杨成武却不同意，在他的思想中，八路军战士就是要为保护人民群众牺牲的，如果遇到危险就把群众扔下，那还算什么八路军！

这让黄寿发非常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么多？这不就是《三国演义》里在长坂坡硬要带着百姓突围的刘备吗，妇人之仁是要坏大事的！

根据老乡的建议，杨成武决定从西北面一条人迹罕至的叫做“梯子沟”的山沟突出去，他自己拿着短枪带侦察班、警卫班在前面开路，黄寿发带2个连殿后，就算全部牺牲也要顶住从山下冲上来的鬼子！

万幸的是，虽然鬼子收买了汉奸，知道有花塔山这么一个地方，但汉奸也不知道花塔山下还有条全是荆棘和污水的山沟，杨成武就这样带着3000多人从齐腰深的积水里摸黑闯了出去。

等到鬼子冲上山的时候，却遭到了黄寿发带领的2个连的拼死阻击，八路军虽然人数不多，就一百多人，但所有人都豁出性命，以至于上千个鬼子居然被死死挡住了半个晚上。

黄寿发身上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他是一位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的战将，激战后他带的两个连损失了三分之一，却依然全身而退，和杨成武会合时连烈士的遗体都没落下。

最终，一分区牺牲了很多人，但更多人幸存了下来，多少年后还有很多当地的老人以跟着杨成武在山里打过游击为荣，并深情回忆：要不是杨司令，俺们早就被打死在山沟里了……

是这样险峻的山沟

在抗日战争最最艰难的时候，聂荣臻、杨成武和他们带领的千千万万视死如归的英雄豪杰们屹立在燕赵大地上，和装备占绝对优势的倭寇进行了殊死抗争，为民族生存尽了最大的努力。

回顾历史，一分区每一次反“扫荡”，总是有大量的老百姓誓死跟随，这是因为他们知道：在豺狼虎豹面前能保护他们的只有八路军。

人民军队之所以有旺盛的生命力，是因为和群众始终保持着血肉联系，战争年代也好，和平年代也罢，每一次危难来临的时候，救老百姓出水火的只能是解放军。

真正的人民子弟兵，更是永远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因为在他们的血脉记忆中，只有人民才是他们最大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