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仇英台北故宫博物院
01
上林苑是大汉皇帝春秋射猎的场所。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流经此处，好称“八水绕长安”，容得下千骑万乘。有36苑、21观、12宫。听音乐的宣曲宫、看大象的观象观、种葡萄的葡萄宫、摔跤比赛的平乐观，泛舟赛艇的昆明池等等等等。
这天，大老板汉文帝刘桓，带着一批官员和嫔妃来参观虎圈，美女们要看老虎。老虎一声咆哮，吓得嫔妃连连惊叫，胆小的文官也立脚不稳。文帝很有兴趣，把上林尉叫来：这老虎一共有几头？每天要吃多少东西呢？你辖区内有几处是野生的，几处是圈养的？
上林尉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准备不足，结结巴巴答了几句，张大嘴巴不敢看皇帝。文帝的脸越来越臭，大家都惴惴不安。一个声音响起：“小人斗胆。”那人一一回答了皇帝的问题，数据准确，逻辑严密。大家一看，是虎圈的管理者啬夫。
文帝转向他，又问起大象怎么管，白鹿怎么生活，啬夫答得具体而得体，很有水平。文帝很高兴，这个才是好干部嘛！业务精，负责任，汇报工作条理清晰，有能力！官员们都明白上林尉这回玩完了。一把手面前，一问三不知，该你去死。皇帝下令：把上林尉撤职，让虎圈啬夫接任。又一个声音响起来：“陛下请慢，听臣一言。”
02
刘桓回头一看，是谒者仆射张释之。张释之问：“陛下您说绛侯周勃是什么样的人？”文帝：“是个忠厚人。”张释之：“东阳侯张相如是怎么样的人？”文帝：“也是一个忠厚人。”“对啊，这两个忠厚人做了多少事，可他们从来不会长篇大论，开会发言讲不了三句话，好像嘴巴让篾条给绑了；和这个喋喋不休的啬夫可不一样嘛！当年秦国重用刀笔吏，官员们以精明苛察、能说会道为第一本事，结果二世就灭了。
陛下您今天因为啬夫的辩论之才，越级提拔他，只怕上行下效，天下官吏只学习口才，不办实事，那就危险了！”一句话：此风不可长。文帝的优点是听得进意见，表示同意，大家还是原职位，明天照常上班。“大家回吧！哎，张释之，你过来帮我开车，开慢点。”文帝坐在车上，和张释之边开边聊，一问一答，回到长安长乐宫，立即下令：提拔张释之为公车令。掌管司马门和宫里晚上的巡逻任务。
03
司马门是皇宫的南阙门，大臣乘车骑马到司马门，都得下车下马登记，违令者以大不敬罪论。一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来了一辆超级豪华车，车上乘客，天下除了皇帝，就是他们的腰杆最硬。太子刘启和他的亲弟弟梁王刘揖。刘揖是文帝最喜欢的儿子，甚至还想让他当太子。平常这两人的车子进出司马门，都是大摇大摆地进出，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可这一回他们碰上了张释之。张释之上前，把二人的车扣下来，立即给文帝报告：这俩人司马门不下车，大不敬！文帝吓一跳，亲自免冠道歉：“是我没教育好儿子。”文帝的老母亲薄太后也出面，让人拿着诏书赦免哥儿俩，这才让两人进宫。未来的大老板啊，你说打脸就打脸，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嘛！文帝要的是这种孤臣，很欣赏，没多久，又提拔老张为中大夫。04
又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文帝带着一批人到自己的陵墓霸陵游玩，随行有他最喜欢的美女慎夫人。视野很远，兴致很高。让慎夫人弹奏瑟，自己和着唱歌。边唱边感慨万千，对大家说：“以北山石为棺椁，苎麻填充，油漆涂面，谁也动不了喽！”大家都点头哈腰：对啊对啊。
唯独张释之说：“如果其中藏着宝贝，勾起人的欲望，即使是整个终南山，还有漏洞；如果没有让人起欲望的东西，就算没有北山石，也没有可担心的。”文帝大为赞赏，没多久再提拔他为廷尉。廷尉是九卿之一，司法审判机构长官，国家重要大臣，相当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张释之走上了人生的最高峰。文帝死后，坚决施行薄葬，只用瓦器陪葬，和老张这次说词应该有关。这是后话。05
文帝出行，经过中渭桥，突然一人从桥下跑出来，马受惊，差点把文帝摔下来。这人当然逮捕，交给廷尉处理。老张亲自审问。吓得半死的倒霉蛋战战兢兢回答：“小人走到中渭桥，听到皇上来了，赶紧躲到桥下面。老半天，以为他们走远了，走出来又碰上皇帝的车子，吓得我拼命跑，这才吓了马儿。”老张审定：根据大汉法律第N条第N款规定：冲撞了皇帝的马，罚款，放行。
文帝大怒：“你老张就罚几块钱放了他？”释之解释：“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如果您当场杀了他，没办法；可您交给廷尉处理，就要按法律来办嘛。”文帝气得半死，缓了好久：“好了好了，廷尉处理得当。”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大案件：有人偷盗高皇帝刘邦庙里的玉环，逮捕，交给廷尉查处。张释之宣判：按大汉律，弃市。即砍头后，暴尸示众。
文帝发飙：“敢偷窃先帝庙里的器物！要灭了他的族！你老张只按法律弃市，叫我怎么对得起我老爸在天之灵？”张释之脱帽磕头：“陛下，处以弃市，已经是从严从重了。如果偷盗高皇帝庙器就要灭族，要是以后有些傻小子挖走长陵（刘邦陵墓）一捧土，陛下怎么处置他？”文帝一听，没话说，回宫里和老妈薄太后商议，娘儿俩嘀咕半天，还是按老张说的办。张释之名气越来越响亮。但该来的总会来...
06
公元前157年，汉文帝驾崩，太子刘启继位，就是汉景帝。老张啊老张，你还记得司马门外的嘚瑟时刻吗？张释之差点抑郁，怎么办？有个特别能讲老庄之言的隐士老王，德高望重，景帝的老妈窦太后等都喜欢老庄之言，老王被请到宫里来讲课。
在大殿里，大臣们都站着，老王故意说袜子散开了，抬头看看张释之：“过来，帮我穿好袜子。”张释之跪下，替他穿好。这戏是演给皇帝看的。说明张释之道德文章，都是天下的楷模。景帝没有深究当年的事。一年后，张释之被派到淮南王那儿为相，没多久去世。
给后世留下一个公正执法，依法治国的好名声和好榜样。连特别苛刻的朱元璋都表扬他：处心公正，议法公平，流芳百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