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寻珠手记
张新贵
晨雾未散时,我总爱去后山的溪涧漫步。青苔石阶沁着凉意,露水顺着松针滴落在脖颈,惊起一片细碎的颤栗。溪水在石缝间迂回,偶尔裹挟着几片枫叶打转,却从不会为谁驻足。这般漫不经心的流淌,倒让我想起黄帝寻珠的故事——当智者、目明者、辩士耗尽心力遍寻不得时,那个看似混沌的象罔,竟在随意踱步间拾得玄珠。
城市里的人们总像精密运转的齿轮,将日程表切割成五分钟一个的格子。有人为了晋升彻夜加班,把健康熬成苍白的报表;有人在育儿群里比拼早教课程,把孩子的童年折成标准化的纸飞机。我曾也是其中一员,攥着发烫的手机刷各种“成功学”,试图用计划表框住生活的每个褶皱,却在某个加班的深夜,发现自己连窗外的月光都无暇抬头。

去年深秋,我意外摔了一跤,被迫卧床休养。起初焦虑如蚁,后来却在百无聊赖中翻出尘封的诗集。阳光斜斜地爬进窗台,照着《瓦尔登湖》的扉页,字句突然有了温度。那些曾被我视作“无用”的时光,反而成了滋养心灵的沃土。就像溪水从不追赶浪花,却在蜿蜒中成就了九曲回肠的风景。
在大理洱海的民宿,我见过位制陶的老匠人。他说拉坯时不能心急,手劲太猛,泥胚会裂;心思太重,纹样会僵。最好的作品往往诞生于“忘我”的状态,手随心动,心随泥转。这让我想起禅诗里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不是刻意寻找水源,而是在漫步间与山水融为一体。

如今我常带着竹篮去菜市场,不再盯着手机计算卡路里。挑一把带着泥土的青菜,和卖豆腐的阿婆聊两句家常,看夕阳把菜摊染成暖金色。那些被我遗忘的生活褶皱里,藏着比成功学更珍贵的宝藏。就像溪涧里的枫叶,从不追问归宿,却在随波逐流中,绘就了最美的秋色。
或许真正的玄珠,从来不在某个确切的坐标。它藏在晚风摇动的铃铎里,躲在孩童偶然拾起的贝壳中,栖息在我们不再紧绷的眉梢。当我们不再用放大镜审视生活,不再把生命折叠成工整的简历,那些遗失的美好,自会循着月光,悄然落回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