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自有其刻度

零零文化 2025-04-25 01:06:13

烛火自有其刻度

张新贵

深冬的暖气片在墙角发出轻微的嗡鸣,我望着镜中逐渐加深的眼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总把“没问题”挂在嘴边的自己。那时的手掌永远温热,像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随时准备去点燃他人冷掉的灶膛,却不知火焰自有其刻度,烧得太旺便会连灯芯都化作飞灰。

父亲的战友总在深夜叩响家门,起初是借钱给妻子治病,后来是替儿子安排工作,再后来是疏通各种生活里的麻烦。母亲总在厨房熬着安神的桂圆茶,看父亲对着账本叹气到黎明。直到有年除夕,那位伯伯又带着一身酒气推门进来,父亲第一次没有起身相迎,只是望着窗外的雪说:“老陈,有些路得自己走。”雪光映在父亲鬓角的白霜上,我才发现他的脊背早已不是记忆中那棵能遮蔽风雨的树。

职场十年,案头的台灯见证过无数次无意义的消耗。替推诿的同事收拾烂摊子,为讨好客户陪坐到凌晨,甚至帮实习生修改简历到字斟句酌。直到某个加班的雨夜,我盯着电脑上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报表,突然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玻璃上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纸。原来不懂拒绝的善意,不过是用自己的时间为他人的懒惰付息。

真正学会划定边界,是在母亲住院的那个春天。同病房的阿姨总让我帮忙打热水、买饭,起初我跑前跑后,直到发现母亲床头的保温杯常常是凉的,才惊觉自己的善意竟让最该守护的人受了冷落。我蹲在母亲床边握住她布满针眼的手,轻声说:“妈,以后我只做能顾得上你的事。”阳光穿过窗台上的绿萝,在我们相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的释然,像解开了缠绕多年的绳结。

如今案头摆着一盏老台灯,玻璃罩上的花纹还是祖母留下的。我学会在灯罩内侧贴上半透明的纸,让光线只照亮眼前的稿纸,不轻易漫溢到他人的阴影里。朋友抱怨生活琐碎,我不再全盘接收,而是说:“你看这烛火,烧得太旺会熏黑灯罩,留些余地才能长久照亮。”他们起初不解,后来却发现,当我不再做那个随叫随到的救火队员,反而能在真正需要时递上更稳的援手。

深秋路过巷口的理发店,听见老板娘对纠缠办卡的顾客说:“我的手艺只值这个价,您要的折扣我实在给不了。”她擦着剪刀的手 steady而从容,镜中的倒影带着一种自洽的光。原来边界感从不是生硬的墙,而是像老式台灯的灯芯,知道该在何时修剪多余的烛花,让火焰既不灼伤人,又能守住自己的温度。

暮色里拧亮台灯,暖黄的光刚好铺满半张书桌。那些曾经以为必须照亮整个世界的执念,如今都沉淀成眼前这方温柔的光晕。原来真正的成熟,是懂得生命的烛火自有其刻度,在照亮他人之前,先稳住自己的灯芯。就像巷口的梧桐树,伸展枝叶时知道树根需要深扎,飘落黄叶时明白泥土需要呼吸——所有长久的善意,都始于对自我的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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