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江孕育了独特的生态系统和丰富的生物资源,是中华民族赖以生存的“母亲河”。从春季禁渔到常年禁渔,长江的处境一直深受关注,禁渔的效果逐渐显现。
禁渔不到3年,人们就能在江边经常看到成群结队的野生鱼群。这不,最近四川泸州就出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当地居民在岸边投喂红嘴鸥时,水面之下出现了众多前来抢食的野生鱼,鱼群自由游弋,欢快异常。
当地居民笑称,这是要把野生鱼养成观赏鱼的节奏。也有人表示,这才禁渔3年不到,难以想象7年以后的鱼群会是什么样!上有聚集的红嘴鸥,下有热闹的野生鱼,此情此景恰好对应了“沙鸥翔集,锦鳞游泳”,生态美景令人惊叹。然而,这样的场景在禁渔之前却很少出现。
因为在禁渔的前两年,长江水产研究所的专家团队就对长江的鱼类现状进行了摸底调查,调查地点还选在了历史资源较为丰富的中游河段,但结果却不尽人意。2018年5~6月和9~10月,宜昌、石首、洪湖、武汉和湖口五个江段的资源采样调查表明:长江中游的鱼类资源已经濒临枯竭。
根据模型估算,长江中游五个江段的鱼类资源总数不到1200万尾,总重量不到4500吨,鱼类资源的储量几乎可用“暗淡”二字来形容。和“新安江鱼库”千岛湖相比,长江中游的存鱼量“微乎其微”,千岛湖每年放流的鱼苗就有1000万尾,资源蕴藏量更是高达15万吨,差距一目了然!
千岛湖
长江中现在到底还有多少鱼?最新的一项调查研究给出的结果是:总数量为8.86亿尾,总重量约为12.48万吨。而在历史上,长江曾被誉为中国淡水渔业的摇篮,野生鱼的捕捞量曾占全国捕捞总量的63%~64%,是国内最大的淡水鱼基地。长江12.48万吨的鱼类总储量,仅相当于50年代的27.36%,60年代的30.9%,生产能力已退居二线。
研究表明,长江的渔业资源由盛转衰,野生鱼群并非渔民所认为的那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酷渔滥捕、污水排放、水利工程兴建加剧了资源的流失速度。如果再不及时禁渔保护,长江渔民就将陷入竭泽而渔的困局。
保护长江,调查先行。在长江的资源利用和保护方面,我国共展开过两次大规模调查。第一次是在1973~1975年,由长江沿线的六省一市负责,调查的初衷并非单纯为了摸清鱼的种类、数量,更重要的是掌握鱼群的习性、分布规律,实现资源的合理利用。
70年代是长江渔业的兴盛时期,以鲟鱼、刀鱼、鲥鱼、鳗鱼为代表的经济鱼种在渔获中占有重要比重,刀鱼、鲥鱼作为“长江三鲜”中的名鱼更是备受关注。沿江省市依据鱼汛、渔具渔法组建成了专业的捕捞队,长江下游的江苏、安徽、江西等江段均是主要渔场。
每年4~9月,长江渔民闻“汛”而动,出动的渔船多达数千艘。其中,刀鱼渔获量在1973年达到370万公斤的巅峰成绩,鲥鱼的产量在1974年达到150万公斤,同样创下了“前无先例,后无来者”的战绩。令人遗憾的是,70年代的调查并没有充分揭示出长江刀鱼、鲥鱼的资源危机,“三无船舶”日益盛行,非法捕捞日益猖獗,长江的鱼群也日益疲弊。
时隔40多年,我国于2017~2021年再次对长江全流域进行了资源调查,这次调查的目标明显转变,以资源保护为主,但是从种类和数量来看,结果都不容乐观。
据资料记载,长江的历史鱼种多达443种,大型鱼有长江白鲟(可达7米),中华鲟(可达5米),中型鱼有青草鲢鳙、胭脂鱼、鳤、鯮、大口鲇,小型鱼有黄颡鱼、鳊、鲫、鳅鮀等,一条江串联了中国淡水鱼的基因库。但最新的调查只采集到了323种,降幅高达27%,消失的物种包括鲥、鯮、白鲟、昆明鲇、中臀拟鲿等等,这意味着遗传资源存在缺失。
最后的白鲟
中华鲟放流现场
两次调查的目的、结果大相径庭,对比反映出了长江生物资源的危机。正因如此,十年禁渔才显得分外重要,人们也更懂得生态保护的重要性,“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逐渐成为共识。禁渔以来,生态恢复的迹象并非偶然的个例,不仅发生在四川泸州,还发生在江苏镇江、安徽滁州、湖北宜昌、重庆万州等地,各地野生鱼群聚群出现,在无人机航拍视频、监控和手机视频中清晰可见。
湖北省还在全国率先试点了生态捕捞工作,鲁湖、武湖、野猪湖等五个湖库均处于禁渔范围内,但湖鱼的数量超出了实际承载量,出现了“鱼满为患”的情况,这是禁渔初期所始料未及的。在生态学中,鱼类过度繁殖、储量超额都容易导致生态环境失衡,湖泊的初级生产力将无法满足鱼类的生长需求,最终的结果就是走向崩溃。
生态捕捞不同于“大小通吃”、“绝户式”的捕捞,而是以生态保护为基础,兼顾生态和经济:只捕放养的经济鱼类,不捕受保护的土著鱼种;网目尺寸不低于8cm,4斤以上的大鱼方能起捕。捕捞结束后,渔场人员还会补充一定的增殖品种、规格和数量,优化鱼类的群落结构。
湖北省的生态捕捞是一项有益的尝试,但范围限于保护区中的湖泊和水库,比如:湖北大冶市已确定在2022年12月实施生态捕捞,作业区域仅限于红星湖、尹家湖。那么问题来了,7年之后,长江的野生鱼是否也会繁殖过度、“鱼满为患”呢?
首先,禁渔十年看似久远,但野生鱼繁殖的代数却很有限,不会出现无限增殖的情况。比如:四大家鱼在10年内只能繁殖2~3代,种群增长曲线并非“J”型;中华鲟等大型鱼初次性成熟的年龄为9~14龄,10年内最多只能繁殖1代,后代种群的增量有限。
再看繁殖规模,长江的亲鱼资源较上世纪50~80年代大幅衰减,恢复亲鱼的繁殖规模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以四大家鱼为例:在60年代,从重庆到江西彭泽共分布有36个大型产卵场,产卵规模高达1000~1300亿粒。2000年以来,产卵规模急剧锐减,2007年的卵苗发生量降至1亿尾以下,2022年逐渐恢复到了20亿尾,但整体仍处于衰退状态。
其次,长江的自然环境复杂多变,水质污染、江湖阻隔仍影响着亲鱼的繁殖、幼鱼的生长。受气候因素影响,鄱阳湖今年提前进入枯水期,大量野生鱼群搁浅在“鱼坑”中,10公斤以上的大鱼不在少数。过早退水给成年的亲鱼资源造成了严重损失,这也提醒我们,长江的水文环境不同于实验室环境,“水下精灵”时刻都面临着挑战,这将关乎十年禁渔的最终成效。
最后,长江是世界生物多样性最高的河流之一,复杂的食物链、食物网构成了健全的营养结构,各类鱼种此消彼长,相互制约,捕食关系有效控制了鱼类的总数。所以,长江不会因为禁渔就出现“鱼满为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