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言亦语

口述：晓玲

1998年，我21岁，长得如花似玉。

我在镇上开了家服装店，虽然卖的是女装，但店里的顾客，却奇怪地以男青年居多。

我收到的情书和小礼物，多到令我厌烦。

我想找一个帅帅的有稳定工作的男友结婚生子，执手一生。

可是那些主动送上门来的，都不是我的菜。

要么太肥，要么太矮，要么长相掉到尘埃里。

一晃我22岁，我那在农村修地球的妈长吁短叹，说：“别挑了，长相又不能当饭吃，帅哥大都花心。"

她老人家就像一锄头挖掉一茬草一样，一句话把所有的帅哥全否定了。

帅哥大都花心，是因为帅哥有人爱。

丑男想花心，谁要呢？

我们村的资深媒婆桃姨，有一天带着一副红手套屁颠屁颠地来了。

那副红手套，居然是她自己拿红毛线织的。

听说她每次出门说媒，不管春夏秋冬，都会带上那副红毛线手套，觉得那是她资深煤人的象征。

手套是搞笑了些，但这些年来，桃姨做成功的媒，都是恩恩爱爱的。

她带着红手套屁颠屁颠来我家那天，是农历八月十四，因为第二天中秋节，所以我关了服装店的门，回家陪父母过八月十五。

我妈看到桃姨来了，比看到她亲娘来了还热情。

泡茶端花生，还拿出我买回的月饼，偷偷塞在桃姨带来的布袋里。

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问：“大媒人，你是给我家晓玲看上了好男孩不？"

桃姨得意地点点头。

对我妈说：“大坪村那个刘老三，你认识吗？"

我妈的头点得活像鸡啄米。

她说：“刘老三自己在矿上工作，他老婆也勤快，更稀罕的是他有两个好儿子，一个从部队转业回来，在钢铁厂当电工；另一个在镇上运输社开轮渡。”

“是啊是啊，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我准备明天带晓玲去相亲，明天中秋节，那两儿子都回来了，刘老三亲口跟我说的，到时晓玲看上哪个就找哪个。"

我妈听了桃姨的话，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而我听了，却面无表情。

我已经相过无数次亲了，麻木了。

而我妈对我的相亲对象要求那是简单粗暴到只有两个条件：男的、活的。

桃姨看我波澜不惊的样子，悄悄对我说：“晓玲，你要相信桃姨，桃姨给你相中的，错不了。”

第二天是中秋节，桃姨带着我去大坪村相亲了。

刘老三家建了一栋漂亮的楼房。

连地坪里都铺上水泥了。

别人相亲相一个，刘老三倒是大方，让我一次看两个，还是兄弟俩。

刘老三看情况是早在门外等着，他远远地看到我们来了，赶紧拿出鞭炮来点燃。

在我们农村，你去别人家，人家放鞭炮，那是最高待客礼遇，表示人家欢迎你的到来。

进了屋，屋里亮堂堂的很干净，桌子上茶已泡好，月饼糖果零食水果也摆得整整齐齐的。

他家两个儿子从屋里走进来时，我迅速瞟了一眼。

走在前面的，估计是大儿子，大儿子听说是当了三年兵后去钢铁厂当电工的，他脊背挺直，五官端正，带着一脸温和的笑，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憨厚老实本分。

而那二儿子呢，高矮和哥哥差不多，但是瘦高瘦高的，有一种女孩喜欢的痞痞的帅。

看了刘老三和他老婆就知道，这两个儿子，大儿子面相像爹，二儿子面相随妈。

他们坐在我对面，二儿子所在的运输社就在镇上，他就和我说些镇上的趣事儿，还夸我人长得漂亮，又会做生意。

而大儿子所在的钢铁厂在市里，离我们镇上有点远。

他看上去也不是个话多的，只默默地给我和桃姨每人削了一个苹果。

刘老三夫妇邀请我们吃中饭。

他的大儿子瞬间话就多了起来，问我爱吃啥菜，爱吃辣的还是清淡的，说等下他下厨做给我们吃。

但是，相亲吃饭说明啥？

说明你看上人家儿子了，愿意和人家定亲，所以才会留下来吃饭。

说句心里话，在我们乡下，刘老三家的条件真的是数一数二的。

他自己和两个儿子都有正式工作，老婆包着一座茶山和一个鱼塘，每年也能进账不少。

他的两个儿子，身高都在1.75米左右，五官端正，虽然我长得貌美如花，但我身高只有一米六。

桃姨牵了我的手，去了外面的地坪里。

我知道她是要问我答案了。

果然，她把她的红毛线手套扯了扯，问我："晓玲，这两个小子，你看上了哪个？”

我的心里是倾向小儿子的。

小儿子性格活泼，长得痞帅痞帅的，而且瘦高瘦高的，又在镇上，是我喜欢的那款。

我迟疑了一下说：“非要找的话，这两个里，就小儿子吧。"

桃姨皱起了眉头，她脱下她的红毛线手套拍了拍灰。

然后她很认真地对我说：“晓玲，你看中小儿子啥了？是他嘴巴比大儿子会说话，还是他长得比大儿子讨人喜欢？”

我从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我点了点头。

她又戴上她的红毛线手套，抬起头地对我说：“你傻，大儿子更好。”

她说出她的理由：“从长相方面来看，两兄弟个头差不多，五官端正，唯一的区别是大儿子看上去沉稳，小儿子看上去活泛。”

她接着说：“你要找结婚的另一半，大儿子比小儿子好太多，他细心，小儿子和你说镇上的趣事时，他默默地给我们削苹果，他爱下厨饭菜也搞得不错，将来会是个疼老婆的好男人。”

“而小儿子，据我所知，他每天上班那点钱，全给自己花了，买衣服玩打牌追妹子，没有一个子到父母手里。倒是老大，每个月的工资留下点零花钱，全交给他妈存起来了。"

说完这些，桃姨笑着问我：“晓玲，老大才能给你幸福，他性格好，会疼人，会下厨，会把工资上交给你，你确定不要吗？"

听了她这么一说，我有点动摇了。

这结婚过日子，找个老大这样的男人，应该比找老二幸福太多吧？

桃姨见我在犹豫，似有意又似无意随口说了一句：“你看不上老大的话，刚好甘家坳那个飞妹子看上了，她妈跟我说了好几次了，哪天我把老大介绍给她算了。”

人就是这样的，东西放在那里，没有人喜欢时你会嫌弃，但是有人和你来抢，你就下意识地在别人下手前先下手。

我脱口而出：“那就老大吧。”

桃姨笑了，她很欣慰，说：“晓玲，你看看桃姨做媒成功结婚的夫妻，都是恩恩爱爱的，就是因为我从不骗人。你记住桃姨今天的话，如果你找大儿子不幸福，你可以来骂桃姨三天三夜，我绝不还嘴！但是你幸福的话，到时可得买些好东西来感谢我。”

我们在刘老三家吃了中饭，得知我看中了老大时，他们两口子脸上都乐开了花。

而他们家小儿子并不尴尬，他嘻皮笑脸地对我说：“嫂子，今天我就是给我哥当陪衬的，我还没玩够，不想这么早结婚呢？"

老大下的厨，炒了好几个菜，还炖了汤，还有一大盆香辣大龙虾。

吃饭的时候，老大坐在我边上，看我吃得香，他就傻傻地笑了。

他戴着副一次性手套，给我剥龙虾，小儿子也把碗伸过来，说：“哥你也给我剥几只吧，等下我出去和军伢子他们玩牌，可不想把手弄脏了，影响我的牌运。”

从刘老三家吃完饭回家时，老大送了我们好长一段路，说他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下次一定去我家拜访我父母。

现在，我和老大结婚25年了，我们的儿子成成也22岁了。

老大还在钢铁厂当电工，钢铁厂这些年效益不错，他每个月交完五险一金后，也能月入过万，在我们这四线小城市，他一个月的工资能买2平方米的房子。

我很知足。

和老大结婚后，我关了镇上的服装店，去了市里的私人电子厂打工。

我在电子厂一步一个脚印认真学习，用心干活，现在我已经成了部门主管了。

虽然我是主管，可我也仅仅月入八千而已，老板给交了五险，没有公积金。

老大在钢铁厂是需要倒班的，这些年炒菜做饭他全包了，而且从来没有怨言。

我也不懒，他包了做饭菜，我就自觉洗碗拖地洗衣服。

我上的白班，中午在单位吃饭，老大上中班时，会在中午给我把饭菜搞好，回家我只要在微波炉热下就有饭吃。

这么多年来，我和老大都是恩恩爱爱的，而他的弟弟弟媳三天一大架两天一小架，吵得鸡飞狗跳。

我们过年过节，都会买些礼物去桃姨家，想想当年如果不是她苦口婆心劝我找老大，可能我就上了小儿子那艘鸡飞狗跳的船。

有一次，我不解地问桃姨：“为啥您后来没有给小儿子做媒了呢？"

桃姨笑：“其实当年，我就是想把你介绍给大儿子，至于小儿子，我没有合适的姑娘介绍给他。”

桃姨说她是个媒婆，但是从来不违心做不合适的媒，当年是刘老三听说我挑剔，怕我看不上老大，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硬是把小儿子也塞了进来，让我在两个里面挑一个。

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记起桃姨当年对我说的话：“晓玲，老大才能给你幸福。”

我很感谢当初的自己，听进去了桃姨的劝告，才有了今天幸福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