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1900
2010年7月5日,有人一袭睡袍,从北京安苑北里小区14楼,纵身跃下。
被砸中的黑色轿车,在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鲜血汩汩淌开,各大媒体闻讯而来。
43岁的贾宏声,将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天。
前女友周迅得知消息后,悲痛不已。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时而安静,时而躁动,又哭又笑地度过了数日。
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1967年,贾宏声出生在一个艺术世家,父母都是四平话剧团的演员。
贾宏声的童年,几乎是在剧场度过的。
12岁那年,贾宏声透过幕布缝隙,偷偷观看父亲表演。
当时父亲扮演的是《万水千山》中的男主角,红极一时。
“我在那里看着,看我爸会是什么样子。他压力非常大,但是在台上的表演十分出神入化。
我当时在想,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去应付所面临的东西,我觉得这是很令人自豪的。”
对父亲的崇拜,以及家庭氛围潜移默化的熏陶,无形中推动着贾宏声走上了表演之路。
1985年,贾宏声以19岁的年纪考入中央戏剧学院。
因为长相帅气,个性阳光,加上年纪又是班里最小的,贾宏声倍受师生恩宠。
在天赋和偏爱的加持下,贾宏声成了中戏85级中最早出来拍戏的人。
毕业后,李少红导演又邀请贾宏声,出演《银蛇谋杀案》中心理变态的郝飞羽。
之前的种种努力,让贾宏声顺利进入中央实验话剧院。
也让他成为第一批与“第六代导演”王小帅、娄烨等人拍戏的演员。
可以说,他把自己最为巅峰的状态,全部给了他们。
彼时的贾宏声,风头无两。
然而,演艺事业稳定攀升,贾宏声却越来越不满意自己的表演。
他愈发偏执于“体验式”的表演,入戏越来越深。
导演吴涛曾这样评价贾宏声:
“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艺术家的敏感,一旦入了戏,非常难出来。”
而1992年的一次“入戏”,便彻底改变了贾宏声的一生。
那年,刚从导演系毕业的张杨找到贾宏声,邀请他参演自己的最新话剧《蜘蛛女之吻》。
在此之前,张杨根本看不上贾宏声,认为他演戏特别事儿,一点深度也没有。
实际上,贾宏声也瞧不起自己:
他曾说:“我也不喜欢自己演的东西,但是我知道我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那时候我老对自己说,你一定要比他们强,一定要做到最好,一定要成为让所有人都佩服的演员。”
正是这种激烈、执拗的心理,迫使他对自己步步施压。
话剧的部分情节涉及到了吸d,贾宏声多次尝试却总也演不好。
为了更好地呈现角色,他接过了剧组递来的d品。
话剧大获全胜,张杨的前途已然是一派光明。
可贾宏声的人生,却被d品一点点拖进黑暗。
90年代初,“矛盾”与“变革”,成为整个时代的代名词。
艺术也不例外。
看着曾经纯粹的电影艺术逐渐被商业化所消解、取代,曾经的好友也纷纷开始变得“务实”,转而干起过去他们鄙视的事,或慢慢被行业边缘化,贾宏声迷茫了。
他越来越无法理解当下的艺术形式,更无法迫使自己融入其中。
“我觉得演戏太虚伪了”。
于是,他开始试图寻找新的灵魂依托点。
1992年年底,朋友顺兴抱着吉他来找贾宏声借宿。
二人因为音乐结缘,顺兴为贾宏声带来很多前卫的摇滚乐,贾宏声对此日渐痴迷。
在他眼中,音乐的崇高性与真实性远高于演戏,值得自己全权托付。
所以,两人住在一起后,整日只做两件事:
练琴、吸d。
直到有一天,贾宏声回到家,发现顺兴没在练琴,而是忙着和女友洗菜、做饭。
贾宏声被寻常烟火的庸庸碌碌惹得头脑发热,一气之下,便把顺兴轰出了家门。
顺兴走后,贾宏声变得更加自闭。
不出门、不见人、不拍戏。
他一边践行“三不”,一边开始和自己死磕。
“可到底在磕什么?我也不清楚,好像就是想和自己置气。每天能做的就是听音乐,无休止的听。”
1993年,贾宏声认识了音乐人李杰。
他向对方提议组建一支乐队,李杰欣然应允。
得到支持后,贾宏声再一次把自己封锁在摇滚乐里。
练琴、吸d、练琴、吸d......
他近乎执拗地沉浸在着摇滚乐中,专注与痴迷程度,令人发指。
“那段时间他练琴练的很苦,从早到晚很少说话,我开始越来越害怕那种氛围,我觉得我再待下去,迟早有一天的让他给逼疯了。”
两星期后,李杰在极度压抑和情绪中,搬离贾宏声住处。
李杰的出走,让贾宏声的音乐梦又一次落空。
“我对所有人都失望了,没人能扛得过我,可我到底该干什么呢?”
渐渐的,贾宏声开始出现幻听幻觉,时常觉得天边有条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龙,在跟自己对话。
也更加排斥演戏这件事,觉得演戏就是“做假”“骗人”,不够真实。
越深入,越痴迷。
牛角尖钻到一定程度,贾宏声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血统和身份。
他声称自己是列侬的儿子,整日蓬头垢面与摇滚乐、披头士为伴。
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于是,两人在1995年提前退休,来到北京,伴其左右。
奈何,父母对其视若珍宝,贾宏声却对二老弃如敝屣。
母亲好意帮他整理房间,他却嘶吼呐喊让对方出去;
父亲想陪他出门走走,他却嫌对方裤子太土,硬是拉着对方挤进一条并不合体的牛仔裤里。
然而,父母担忧着儿子的精神状态,不得不忍受他的暴怒、胡作非为,并作出诸多妥协。
可即便如此,贾宏声的精神状态,依旧越来越重......
有一天晚上,贾宏声邀请父亲和自己一起喝酒。
酒过半巡,他忽然再次提到自己的身份:列侬的儿子。
父亲痛心疾首,提醒他,那一切都只是幻觉。
贾宏声却扬起巴掌,重重地扇在父亲脸上。
父亲委屈又迷茫地看着儿子,一边无辜地喊着:“宏声呐......”一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贾宏声却绕过桌子,来到父亲旁边,“咚”地一声跪在父亲面前,一边说:“你是我爸,我今天打了你,我给你磕头。”一边使劲用头磕在地上。
12岁那年对父亲生出的崇拜之情,却在29岁那年,被精神错乱的他扇得粉碎。
那夜过后,贾宏声被强制送往精神病院。
一年后,贾宏声出院。
此时的他,对演戏又重燃热情。
恰逢娄烨正在筹拍《苏州河》,于是便有了他和周迅的相遇相恋,才有了那个沉默寡言,却执着、造作的邮递员马达。
然而,戏外两人的甜蜜互动,却只持续了一年。
这段感情,也因周迅与朴树的相遇,戛然而止。
2000年,张杨以贾宏声为原型,创作了剧本《昨天》。
他打算用伪纪录片的形式,还原贾宏声的吸d经历。
“张杨从来不下地狱,他转个弯就上天堂了。他对我说,你下地狱就够了。”
其实当时贾宏声的状态并不太好,但他却依旧选择正视过往,用自揭伤疤的方式,向大众呈现一个多面、完整的自己。
拿着这部被冠以“中国病人”的纪录片,张杨获誉无数。
可“病人”贾宏声,直到病入膏肓,都无医可寻。
余生的十年间,他一直处于无戏可拍、无路可走的低迷状态。
只是看着逐渐衰老的父母,一直生活在理想主义土壤上的贾宏声,这才决定回到现实主义的大地上。
他开始刻意控制体重,并从180斤减到160斤,为可能到来的新戏作准备。
然而,迎来的却都只是一些d贩、社会边缘人物等小角色,这让贾宏声倍受打击。
2007年,贾宏声在话剧《失明的城市》中,饰演了眼科医生博尔。
回到舞台的贾宏声依旧神采奕奕,发着万众瞩目的光。
导演王晓鹰对此十分满意,合作过的演员也十分期待与他再次联手。
然而,排练期间从不迟到早退的贾宏声,这一次却永久爽约了。
时间毫无征兆地定格在了2010年的7月5日。
时至今日,再看贾宏声演过的每一个角色,似乎都印有那个时期独有的气质。
那是属于贾宏声的时代,他占有绝对的主动权和安全感。
在那里,他可以保持绝对的真实,做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
无需为任何妥协,也不必因为现实和理想的撕裂感进退两难。
他纵身入山海,带走了那个时代。
从此,“看《苏州河》不再是一部电影,不再是一段经历,而是对一个人的怀念。”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