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月,三十二岁的基层司法调解员,在江南小镇的巷弄里调解了七年婚姻纠纷。潮湿的青石板路记录着无数破碎誓言,直到遇见李建国和刘玉梅的案子——那盆被摔碎的栀子花,让我第一次在调解室里红了眼眶。
"林姐,三阳港的李先生又来等您了。"助理小陈递来热茶时,窗外的春雨正顺着瓦檐滴落在石阶上。我抬头看见李建国佝偻着背坐在长椅上,怀里紧抱着褪色的牛仔外套,衣襟处洇着可疑的深色痕迹。
十年前他们结婚那天的监控截图还躺在我案头。录像里的刘玉梅簪着栀子花,在镇口老裁缝店前踮脚给丈夫整理领口。李建国当时在建筑队当小工,镜头扫过他磨破的袖口时,新娘忽然转身挡住那个破洞。
"我要她赔!"李建国把诊断书拍在桌上,肺癌中期的红章刺得人眼疼。调解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刘玉梅怀里三个月大的婴儿突然啼哭,她慌忙侧身哺乳时,我看见她毛衣袖口脱了线。
"去年中秋他说工地赶工",刘玉梅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那晚台风掀了屋顶,小宝发着烧,是王师傅",她突然噤声。李建国猛地掀翻茶几,碎瓷片扎进我手心时,婴儿的哭声和栀子花盆碎裂声混作一团。
第二次调解安排在镇卫生所。李建国化疗后戴着毛线帽,袖口露出留置针的胶布。"医生说最多两年。"他盯着输液管轻声说。药水顺着透明软管坠落,在阳光里折射出细小彩虹。
最终协议签在清明雨后。李建国坚持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却在听到女儿钢琴考级视频时突然落泪——视频背景音里有刘玉梅哄婴儿的哼唱声。调解书被雨水打湿的瞬间,刘玉梅掏出褪色的红绳手链,那是李建国用第一笔工钱买的定情物。
现在每当我走过镇口裁缝店,总看见李建国教儿子给新栽的栀子花浇水。刘玉梅每周探望时,小女孩总戴着两条红绳手链。上个月收到讣告时,坟前的栀子花开得正好,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像极了当年新娘发间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