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烟花更寂寞——大唐“女冠诗人”鱼玄机情海浮沉的一生

夏恂谈历史 2023-03-05 12:15:00

“我不想做别人的妻,不想做别人的妾,不想剃掉一卷青丝,除了习道,我还能做什么?”

这是香港风月片《唐朝豪放女》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句,这部电影讲的正是鱼玄机香艳传奇的一生。此片公映之后便引起轰动,鱼玄机的扮演者夏文汐也因此片红极一时。

银幕里的夏文汐时而眉笼寒烟,时而巧笑嫣然,虽然骨肉单薄,但孤傲冷艳的气质是她的底色,把一个外表端庄知性,内心风情万种的鱼玄机演得淋漓尽致。

鱼玄机作为唐朝诗歌界的四朵情花之一,是至今为止第一个生平被搬上银幕,单独立传的女诗人,加上导演的想象和加工之后,她的生平被拍成了一部美轮美奂的风月片,可见她的艳名从晚唐一直流传到现在,丝毫不褪色。一个颠倒众生的名字是可以打败时间,永垂不朽的。

赋得江边柳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这首对仗工整、骨骼清丽,并被后世传诵的诗作,开启了鱼玄机作为一个貌美文艺女青年,一个自由主义者注定不平凡的一生。这时她只有十三岁,这是她此生与温庭筠第一次在诗词上的交流。这两个不平凡的名字一旦联系在一起,是注定要互相辉映,发生一段情事的。

鱼玄机的父亲自小对她寄予厚望,看她天赋好,容貌佳,便教她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他父亲这样做的初衷究竟是为了让她习得一身傍身才艺,好嫁个家世清白的书香门第?还是不忍心埋没女儿的才华,希望她过不平凡的一生?

这些都无从考证了,还未等到看她长成大树,她的父亲便早早过世。过世之后,母亲便在青楼烟花巷给人洗衣缝补。父亲从小在鱼玄机精神世界里种下的诗歌的种子已经开花结果,鱼玄机出落得聪明灵秀,骨骼清癯,她的才华在少女时代已经远近闻名。

温庭筠彼时已经五十多岁,在仕途上籍籍无名,总也混不出头,听闻了鱼玄机作为神童的事迹后,便登门拜访,给小鱼玄机出了一则命题作文,鱼玄机自然是没让温庭筠失望,做出了上述佳作。

从此温庭筠便收鱼玄机为徒,不仅教授文艺才能,也经常在经济上补给。两人的缘分在史书上早有记载,所以说是真事,同时也可推断出两点:温庭筠是个爱才的怜香惜玉之人;鱼玄机必定色艺双绝,气质不凡。

如果缺失了任何一项,想必很难这样打动已经五十多岁阅人无数的温庭筠。若非如此,老温又怎能对她这样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尽心尽力,倾囊相助。

那时候的鱼玄机还不叫现在这个气场强大,神秘莫测,足以令后人过目难忘的名字,而是叫鱼幼薇,一个典型的乖顺温良,女性气质鲜明的名字。

遥寄飞卿

阶砌乱蛩鸣,庭柯烟雾清;

月中邻乐响,楼上远日明。

枕簟凉风著,瑶琴寄恨生;

稽君懒书礼,底物慰秋情?

冬夜寄温飞卿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他的出现,对于当时的她来说,不亚于救世主,勾起了她的恋父情结。她曾大胆向温庭筠表明心迹,并且旗帜鲜明地在诗的题目里直接告诉世人,这是我鱼玄机送给温庭筠的诗。

光从题目上就能看出她的默默深情。温庭筠对鱼玄机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愫不得而知,民间各种流派也众说纷纭,但从这些情诗里猜测,温庭筠让鱼玄机生了情思,却发乎情止乎礼,没有承诺,没有表白,没有越雷池一步,鱼玄机在这一场感情里注定是要受伤害的一方。

太阳底下无新事,世界上有太多这样的男女师生恋,常见的模式大多是女学生热情奔放才华横溢,男老师一边被这种肆意的青春和洋溢的才华所吸引,一面又对这种感情退避三舍,半推半就。

另外最著名的一对师生恋就是罗丹和他的女学生卡密尔了,但在那段感情里,男方显得更自私,卡密尔既是罗丹的女朋友,又是他的助手,还是他灵感的源泉,罗丹迫于悍妻的压力抛弃了卡密尔之后,她就疯了。鱼玄机和温庭筠的感情结局倒还没有这么惨。

相信很多人对温庭筠和鱼玄机的感情纠葛会疑惑,为什么这两个人最终没有走到一起?甚至连真正意义上的相恋都没有正式公开过?

像温庭筠和鱼玄机这样男未娶女未嫁,鱼玄机这样的才貌,温庭筠没道理不爱上她啊?如果说是因为两人年龄差距悬殊,可那个年代不是很盛行“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老少配吗?

还有一说是温庭筠因自己相貌丑陋自惭形秽,不敢对鱼玄机动男女之情,这也有点牵强,如果温真是这样腼腆羞涩之辈,也不会浪迹于烟花柳巷,以香艳的《花间词》流传于世了。

甚至有一种不无惋惜且一厢情愿的说法,如果鱼玄机嫁给了温庭筠,说不定会是另一个李清照。总之,温庭筠到死也没有接受鱼玄机的感情,还把她介绍给了李亿。

也许那时候的鱼玄机还没有脑后长反骨,像后来那样叛逆不羁,也许是对温庭筠漫长等待的无望,也许是出于对温庭筠的信任和不忍心拒绝他的一片好意,也许是李亿相貌才情和家世都不差,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当时的鱼幼薇嫁给了李亿。

他俩结合后,郎情妾意,锦瑟和鸣,过了一段短暂的幸福时光。但她毕竟不是李亿的妻,只能算妾,那时候,妻、妾、婢之间的关系等级森严,妻子是有绝对权威的。就像那个时代很多妾的命运一样,鱼幼薇被大房家暴,被驱逐至道观修行,而李亿并没有庇护她,更没有为她出头。

有时候在男人不济、窝窝囊囊的情况下,女人和女人之间拼的是出身背景和行事作风是否泼辣彪悍。那时候的鱼幼薇恰好两样都不占。出身贫寒,毫无背景的鱼幼薇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唐朝那个时候道教兴盛,朝廷也身体力行地大力支持修道,据史料记载,唐朝曾有十四名公主先后进入道观修道,皇帝还为此大兴土木,只为了给妹妹打造一个良好的修道环境。

时尚潮流都是自上而下传播的,在公主的带动下,一批上流社会的女子纷纷进入道观修行,后来这里几乎演变成上流社会的情色后花园,公主、贵族弃妇、掩人耳目的妃子,都纷纷聚集于此,她们有文化修养,有美貌,有开放的性观念,又是自由身,吸引了大批文人墨客在这里谈诗论道、谈情说爱。

道观在历史上第一次成为一个香艳的场所。不得不承认,在道观中的女子比世间的女子多了一份自由,可以不嫁人,可以自由见男客,不固定专属于哪一个男子,简直比妓院更活色生香。

鱼玄机就是在那个时候诞生的,鱼幼薇从此永久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化蝶成鱼玄机粉墨登场。

说粉墨登场并不为过,鱼玄机在咸宜观里度过一段痛快自由的时光,这个地方从此跟她相依为命,她再也没离开过。她在自己栖身的“咸宜观”外打出了“鱼玄机诗文候教”的巨幅广告,从此开始了她仰慕者络绎不绝,沙龙女主人的生涯。

这种转变,既来自于鱼玄机对于男性的失望,也来源于她体内天生热爱自由的因子。

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这首诗固然是在暗暗骂男人没几个好东西,但同时那句“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表现出了“爱谁谁”的洒脱,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号召姑娘们想开点儿,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句诗在当时,可以算是独立女性的宣言。说鱼玄机纵情声色也未必中肯,她也拒绝过很多人,凡是跟她有纠葛的都是她欣赏喜欢,或者有求于对方的。这放在任何一个现代女子身上都是司空见惯的,正值芳龄,又是单身,有几段感情是很正常的事情。

与鱼玄机有过交往的左名扬还曾写下一首描写鱼玄机云房情景的诗:

白鸽飞时日欲斜,禅房宁谧品香茶;

日暮钟声相送出,箔帘钉上挂袈裟。

只是这种生活方式是前卫的、颓废的,看不到前景和希望的。真正的人格独立先从经济独立开始,那时候的妇女没有工作的权利,只能仰人鼻息,要么靠男人吃饭,要么靠香客吃饭。她无法像男人一样建功立业,她的生活也只能如此。

她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但是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自由,这是她最深的痛苦。从来没获得一份完整的、富有安全感的感情,也使她更加玩世不恭,用现在的话说,她可能患上了某种心理疾病,否则后来就不会因嫉妒而失手打死婢女。

这种放纵痛快的生活过久了也很虚无。命运似乎不会让鱼玄机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就像怕美人迟暮一样,为了让她这一生短暂而精彩,不惜把她推上了断头台。

她最后一名男朋友是个乐师,她怀疑自己的婢女绿翘跟自己的男友有染,不惜动用私刑,关起门来将绿翘鞭打了一顿,导致绿翘身亡。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李亿的大房裴氏对自己所施行的那些家暴,现在她原原本本地用在了绿翘身上。她心里倘若有真正的平等观念,便不会这样做,如果她没有真正的平等观念,那她永远也不会、也不配得到自由。

她的身世让人想起了当代著名诗人西川给玛丽莲.梦露写的短诗:

这样一个女人被我们爱戴

这样一个女人我们允许她学坏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酗酒、唱歌、叼着烟卷

这样一个女人死得不明不白。

最后这一句也是在说鱼玄机。大概这些传奇女子最终的命运都是不明不白匪夷所思的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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