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国共合作即将破裂,中共驻上海代表处也要撤离,在撤离之前,周恩来携邓颖超到蟠龙路的邻居家里拜访,这个邻居就是时任国民政府监察委员杨虎。周恩来此次前来,不只是简单的拜访,他有意在杨虎这里埋下一条线。
说起这个杨虎,熟悉他的人并不多,不过周恩来清楚此人不简单。杨虎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热血青年,曾积极拥护孙中山,在讨袁战争期间曾经带人发动肇和舰起义,深受孙中山的看重。
杨虎不仅积极参与革命,同时也是上海帮派中人,并且通过自己的打拼还拥有了一席之地。由于有了革命党人的背景,杨虎在上海更加吃得开,并且和蒋介石走得很近,后来还和蒋介石结为弟兄。
1927年,杨虎曾经被蒋介石任命为上海警备司令,参与过对工人运动和共产党人的追杀。后来,杨虎退居幕后,担任闲职,但他的亲信、弟子都在国民政府重要部门任职。
周恩来知道杨虎是一个有见识的人物,对于蒋介石和国民政府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如果能够争取到他,对将来解放上海会有很大的帮助。
杨虎对于周恩来仰慕已久,虽然两家住得不远,但由于党派的关系,平时并无深交。周恩来开门见山告诉杨虎,蒋介石和国民政府腐败无能,一个好好的国家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他们的日子长不了。杨先生是有识之士,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与我们合作。
杨虎也表示,现在的国民政府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越来越不像话,如此下去迟早是要亡国的。但是杨虎也告诉了周恩来他的顾虑,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对共产党人做出过不好的事情,很担心共产党将来算账。
周恩来自然清楚杨虎的顾虑,他表示,我党向来恩仇分明,杨先生当时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本人对我党,对革命并无恶意。周恩来一席话打消了杨虎的顾虑,二人越聊越投机,周恩来也逐步明了杨虎的确是个可以争取的人。
当二人聊得正热闹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此时周恩来立刻停了下来。杨虎看了看周恩来,向他介绍,此人叫阎锦文,是自己的弟子,也是最为信任的人,有什么话都可以当他的面说,无须顾忌。
周恩来见杨虎如此信任此人,想必此人定是能力突出,人品极佳的,于是接着对二人分析了当前和未来的局势。又指出我党的政策和革命目标,告诉他们我党是为广大穷苦群众谋福利的,与国民党的丑恶行径截然相反。
阎锦文是杨虎的得力干将,抗战结束后杨虎把他安排到了上海警备司令部稽查处行动队,司职副大队长。这是一个专门对共产党和异端分子进行侦查和抓捕的特务机构,阎锦文在行动队也耳闻目睹了国民党迫害共产党人和民主人士的卑劣行径,甚至自己也曾经参与过相关行动。
阎锦文并非是一个盲目听令的人,他也有自己的判断和见识,和杨虎一样,他也认为国民政府如此治国,很难长久。这次又意外地遇到了传说中的中共领导人周恩来,并能有幸聆听教诲,令他感受颇深。也正是这一次的偶遇,让他在将来获得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1949年4月,国共两党谈判破裂,解放军百万雄师顷刻之间攻破国民党千里长江防线。解放军只用了三天就占领了南京,随后大军顺江而下兵锋直指上海。
这个时候上海解放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而蒋介石还在忙着排除异己,迫害民主人士。上海不仅是当时中国的金融中心,而且还是政治、文化传播枢纽,有大批影响力巨大的民主人士聚居于此。
蒋介石非常担心这些有名望的各界人士归顺共产党,于是他要强迫这些人跟他一起去台湾。如果有人不听命令,投向共产党,立即格杀勿论,当时很多对共产党表示认同或者对国民政府有意见的民主人士都惨遭毒手。
事实证明蒋介石就是一个只会政治斗争而不懂治国大道的小人,并且他的政治手段也就是虚假宣传、迫害、暗杀甚至绑架勒索等一系列卑劣下流的手段。
在上海的一些民主人士德高望重,他们不惧蒋介石的淫威,敢于公开质疑、反对蒋介石,反对国民党,对于这些社会地位较高的人士,蒋介石平日里也不敢对他们动手。但现在到了最后时刻,他也毫不顾忌地撕下了伪善的面具。
这些民主人士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孙中山夫人宋庆龄以及民盟主席张澜。蒋介石的最后时刻已经达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他甚至暗示毛人凤对宋庆龄下手。毛人凤弄明白蒋介石的意思之后,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他看蒋介石眼神坚定,确定了老头子是要对孙夫人下手了。可毛人凤不敢,对孙夫人下手,别说共产党反对,就连国民党和社会各界也会炸了锅,到时候老头子翻脸不认账,还得把他这个保密局局长提到前面来顶罪。
毛人凤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下这个命令,无奈之下,他将此事秘密报告了宋美龄。宋美龄当时就气炸了,立刻给蒋介石打电话,警告他要是谁敢动二姐一根寒毛,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蒋介石矢口否认,声称绝无此事,随后只得让毛人凤停止行动。宋庆龄才躲过一劫!
宋庆龄不能动,可没说张澜不能动,蒋介石命毛人凤密切注意张澜等人的动向,如果他们亲近共产党,或者拒绝跟去台湾,可以进行秘密处决。随后,毛人凤盯上了张澜,准备随时动手除掉他。
尽管当时蒋介石已经让出总统位置,宣布下野,但实际上依旧掌握大权,李宗仁实际上只是个傀儡。国民党的军队和中枢机构依然听令于蒋介石,李宗仁表面上积极和中共方面和谈,而实际上他也做不了主,最终的决策还要向溪口请示。
中共要建国,并且还有组建联合政府,蒋介石明白仅靠中共一党是无法组建联合政府的,肯定需要其他各党派有威望的人参与,甚至是国民党内的人。果不其然,国民党元老李济深等人早已从香港北上,暗中甚至策划了策反国民党军官的行动。
对于已经投向共党的人,蒋介石没有办法再追回来了,对于那些还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他绝不会手软。上海解放前夕,几乎每天都有民主人士失踪或被杀害。保密局以及其他众多的特务机构开始了最后的疯狂。
1949年,国民政府上海市警察局最后一任局长是原军统、保密局的核心骨干毛森,在毛人凤的授意下,警察局也变成了特务的帮凶,主要任务不是维护治安,反而成了搜捕、加害有亲共倾向的人,甚至连他的恩师余乐醒也不放过。不过,余乐醒技高一筹,就在他们赶到之前一刻撤离了。
那个时候,张澜、罗隆基、黄炎培等人上了蒋介石给毛人凤的黑名单,对于这些人行动要坚决,如果不配合就立刻秘密处决。这份黑名单尽管保密级别很高,但毕竟要下发到基层人员手里执行,很快这份名单就被我党情报人员截获,并且上海青帮也得到了一份副本。
杜月笙虽然和蒋介石关系很深厚,但是蒋介石后来的所作所为连他这个青帮大哥也看不下去了,一国总统怎么能靠着绑架、暗杀治国呢?并且杜月笙还在这份黑名单上发现了黄炎培的名字。
黄炎培不仅在上海黑白两道有广泛的人脉,而且是教育界的领军人物,他的学生桃李满天下,威望很高,就连杜月笙等黑帮人物也对他敬佩有加。国民党要对黄炎培下毒手,杜月笙不能坐视不理,因此提前通知了黄老。中共地下党很快开始营救,在众目睽睽之下甩掉了特务,将黄炎培夫妇送出上海。
保密局捕杀民主人士的名单和计划被我党吴克坚情报系统截获,并向党中央做了汇报。周恩来指示吴克坚尽快组织营救活动,并告诉他,表老(张澜)是主席点名邀请的重要客人,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这个时候周恩来想到了他当年埋下的那条线,现在是时候启用了,他指示吴克坚可以尝试利用杨虎的关系展开对张澜的营救。
吴克坚是我党情报战线的高级领导人物,他的情报系统深入到国民党军政高层部门,连蒋介石的身边都有他的人,并且他的手下无一暴露。此次营救张澜事关重大,他决定亲自出马。
吴克坚派人详细调查了杨虎的背景,发现杨虎确实具备营救张澜的有利条件。杨虎在上海滩经营多年政商人脉、消息渠道非常广泛,他的女婿周力行是上海警备区副司令,弟子阎锦文又在行动队担任副大队长,对于营救张澜非常有利。
杨虎当年曾经帮助蒋介石搜捕共产党人,镇压革命活动,但后来蒋介石故意将杨虎架空,两人此后貌合神离,杨虎成了闲人,对蒋介石颇有微词。后来蒋介石的手下越发猖狂,杨虎也看不惯,重庆谈判的时候杨虎就曾经警告军统方面,不要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现在国民党大势已去,杨虎肯定也要为自己的将来着想,何况他还有很多亲信、弟子要照顾,就算去了台湾,蒋介石也不会给他们好日子过。吴克坚分析,此时的杨虎肯定也在想给自己找个出路。
可杨虎毕竟不是我党的情报人员,与我党并未有过直接联系,没有信得过的人从中联络引荐,杨虎是不可能轻易答应的。吴克坚想到了一个人,他的一个特殊下线,董竹君。
这位董竹君女士可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是公认的女中豪杰,锦江饭店的创始人。恰巧董竹君和杨虎的妻子田淑君关系非常亲密,是无话不谈的闺蜜。因此,策反杨虎,董竹君是不二人选。
吴克坚找到董竹君,向她详细讲述了这个任务的来龙去脉,董竹君告诉吴克坚,策反杨虎需要先通过田淑君探查一下杨虎现在的态度。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董竹君来办了。
田淑君实际上是当年军统特意安排在杨虎身边的监视人员,但二人日久生情,且军统行事不得人心,所以现在的田淑君一心一意站在杨虎一边。董竹君和田淑君是好闺蜜,杨虎又是锦江饭店的座上宾,两家来往走动很频繁。
董竹君借着招待杨虎夫妇的机会打探杨虎的态度,她发现杨虎近期一直愁眉不展,就问田淑君怎么回事。田淑君如实告诉了董竹君,果然不出吴克坚所料,杨虎在为将来上海解放以后的出路发愁。
董竹君借机试探杨虎,问他是否有意和共产党联系上,也好为将来做个准备。杨虎听闻此言,先是一惊,但仔细想想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对于董竹君,杨虎是非常信任的,并且她在上海的交际人脉非常广,与共党有些接触也不奇怪。于是杨虎向董竹君表示,他曾经和周恩来当面深谈过,也算有些交情,他对共产党的为人还是很敬重的,只不过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
董竹君多年来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察言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她看杨虎所说确是内心所愁,于是告诉他现在正好有一位朋友像拜见杨虎,这个人和共产党有些关系。杨虎当即表示请董竹君尽快安排见面。
次日,吴克坚便来到杨虎家中拜访。吴克坚开门见山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杨虎吃了一惊,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书生,竟然是让国民党特务无可奈何的中共情报高管。吴克坚告知杨虎,此次他是受周恩来之托来请杨虎先生出手相助的。
吴克坚便将毛主席点名营救张澜的任务详细告诉了杨虎,这件任务非杨虎不能完成。听完吴克坚的讲述,杨虎有些迟疑,因为这个任务的难度和危险性确实太大了。蒋介石不是个讲情义的人,万一事情败露不仅自己会搭进去,还会连累自己一家和一众心腹手下。
但杨虎转念一想,此事机会难得,要是没点难度也不能向周恩来表示出诚意。张澜的地位毋庸多说,现在他还是毛泽东的贵客,要是把他救出来,自己就能立个大功。况且,张澜德高望重,把他从蒋某人的毒手之下救出来,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于是杨虎一咬牙向吴克坚保证,自己一定尽全力救出张澜。
接下来,吴克坚就和杨虎一起分析当前的情况,并制定周密的营救计划。杨虎的女婿周力行身居要职,警备区稽查处行动队正好就是他的下属部门,尽管他一般不参与具体行动,但是行动队大事小情都要提前向他报告,所以情报方面已占先机。
另外一个就是在行动队担任副大队长的阎锦文,他是执行具体行动的主要负责人。行动队有两个大队长,另一个是大队长聂琮,此人是保密局的人,由于周力行的关照,聂琮有任何行动都必须知会阎锦文,不得单独行动。
所以,阎锦文才是行动的关键,必须在合适的时机把张澜和罗隆基悄无声息地救出来。杨虎告诉吴克坚,阎锦文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最信任的心腹,绝对没有问题,可以信任。并且他也曾经受到过周恩来的教诲。
阎锦文是四川涪陵人,早年只身闯荡上海滩,有机会结识了上海帮会的重要人物杨虎,便拜在杨虎门下做事。后来杨虎发现此人不仅重情义,而且头脑灵活、办事干练,很快就被杨虎召至麾下,视为心腹。阎锦文对杨虎自然是五体投地,绝无二心。
抗战胜利后,在杨虎的推荐下,阎锦文进入上海警备区稽查处行动队担任副大队长。稽查处的处长何隆庆也是四川涪陵人,与阎锦文是同乡,又得知警备区副司令和他的关系,所以有意拉拢,二人的关系非常密切,何隆庆也很信任阎锦文。
杨虎确定了行动方案之后,把周力行和阎锦文叫到家中,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计划,二人当即表示会全力以赴,一定救出张澜。同时,杨虎又让田淑君当联络员,从总协调。
当时张澜和罗隆基因为生病住在虹桥疗养院,毛森突然命令何隆庆将二人秘密关押起来,以防他们逃跑。何隆庆立即命令聂琮到虹桥疗养院抓捕张澜、罗隆基,聂琮对阎锦文有点看不惯,总认为他仗着有后台,不把他这个大队长放眼里,所以,聂琮在出发前并没有通知阎锦文。
不过,在聂琮到达虹桥疗养院之后,又考虑处长和阎锦文是同乡,关系不错,要是行动的时候不按规矩通知他,事后自己还有麻烦。于是当场打电话给阎锦文,让他到现场一起行动。
阎锦文接到电话大吃一惊,立即驱车赶到虹桥疗养院,见到聂琮还没有行动才放下心来。他先将聂琮借故支开,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把张澜和罗隆基就出去。阎锦文直接进入病房,告诉张澜和罗隆基,奉命借二位去更好的医院治疗。
。
阎锦文见二人不配合,很是着急,但又不能明说,刚想命人强行将二人抬走,但这时候他们的主治医生走进了病房。医生告诉阎锦文,现在张澜和罗隆基身患重病,不能轻易挪动,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时候聂琮也跟进来,问是怎么回事,阎锦文私下和聂琮商量,上头只是要关押这两个老家伙,没说要动手。这两个老头看样都快不行了,强行把他们关押起来,万一死在手上就麻烦了。聂琮觉得有道理,于是让医生签了保证书,拿着保证书回去复命了。
第一次营救就这样以失败告终,阎锦文将事情经过详细报告给了杨虎。杨虎对国民党特务的行事风格非常熟悉,他判断稽查处肯定还会有另外的动作,让阎锦文、周力行密切观察,随机应变。
时间进入五月,解放军逼近上海,上海滩上一时间人心惶惶,毛森此时却更加疯狂地杀害爱国人士。聂琮也没有心思再执行任务了,他一心忙着把自己的家眷送去台湾,所以把行动队的任务都推给了阎锦文。
何隆庆知道不能轻易拘押张澜、罗隆基,于是便安排了专人住在二人的隔壁,日夜监视,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动手。但何隆庆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阎锦文负责,阎锦文趁机将监视人员换成自己的心腹,确保二人的安全。
后来毛人凤下达命令,准备将张、罗二人装入麻袋,投进黄浦江。阎锦文得到命令之后决定立即行动。5月24日晚九点,阎锦文带人闯进虹桥疗养院张澜的病房,并告诉他自己受周恩来的委托,来营救二位出去。
张澜看着这位身着国民党军装的特务,不相信他是共产党派来营救自己的,坚决不跟他走,罗隆基也拒不配合。阎锦文一看这下麻烦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他们还不走了。于是阎锦文当即打电话给田淑君。
田淑君在电话里告诉张澜,此事是杨虎一手策划的,请二位先生相信,来人绝对可靠,请务必配合,今晚的行动是最后的机会,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张澜思考片刻之后,决定跟随阎锦文出院。
阎锦文亲自开着吉普车把张澜、罗隆基带出了医院,一路之上遇到多次国军关卡的盘查,但阎锦文手上有特别通行证,并且当天确实有执行任务的命令,所以一路畅通,有惊无险的将张、罗二人送到了杨虎公馆。
当天,解放军攻入上海市区与守军展开巷战,三天后上海解放,国民党特务一直认为张澜、罗隆基已经被扔进黄浦江了。实际上二人一直躲在杨虎公馆,几天之后在中共的护送下,顺利到达北京。
1949年10月1日,当毛主席庄严的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时候,张澜就站在天安门城楼上,他的职务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副主席。直到此时,蒋介石才恍然大悟,原来张澜早就被救出去了。
杨虎因营救张澜有功,也被聘为政务院顾问。张澜十分感激当年那位被他斥骂的“特务”阎锦文,解放后阎锦文进入上海市公安局担任专员,据说他每次到北京出差,张澜都要把他请到家里设宴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