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三年,有个叫燕广的人,状告楚王刘英与渔阳人王平、颜忠勾结,制造图谶,所谓“图谶”,就是有图案或文字的“天书”,往往被人用作证明自己是“真龙天子”,造图谶理所当然会被定为谋逆大罪。
楚王刘英是光武帝刘秀的第三子,生母为许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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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皇子中,他的封国最小,只有八个县。好在刘英和刘庄关系不错,英常独归附太子,太子特亲爱之。
刘庄开始还不相信,派人去楚国调查,结果查出刘英私下设置百官,从诸侯王、公卿,到将军、二千石高官一应具备,坐实了楚王谋逆的事实啊!
刘庄震怒,一直对兄弟隐忍的他,彻底爆发,在全国范围掀起了一场大狱。
来看看他的兄弟们都干了些啥:
同母弟广陵王刘荆谋反;异母弟(郭皇后这支)济南王刘康、阜陵王刘延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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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兄弟,居然有四个觊觎自己的皇位!
其实也不能怪他兄弟,刘荆三次谋反,刘庄都选择了宽恕,要不是刘荆后来自杀,这场闹剧还不知演到何时。
既然谋反的成本那么低,何不就此一搏?
刘氏皇族的集体谋逆,背后都是刘庄自己造成的!
刘庄封燕广为折奸侯,在楚地搞起了大清洗,是时,穷治楚狱,遂至累年。
上至郡长尹兴,下至令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及掾史五百余人全部被抓到洛阳接受审讯。
诸吏不堪痛楚,死者大半,只有陆续、梁宏、驷勋始终没有供认服罪(唯续、宏、勋掠考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
几人中陆续的名气最大,他的祖父陆闳曾担任尚书令,陆氏也是会稽郡的世家大族(世为族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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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稽陆氏和吴郡陆氏这两大家族是否有关系,吴郡陆氏有没有可能就是会稽陆氏的后裔?
陆续从小聪慧,记忆力惊人。
守尹兴使续于都亭赋民饘粥。续悉简阅其民,讯以名氏。事毕,兴问所食几何?续因口说六百余人,皆分别姓字,无有差谬。
能一次记住六百多人的名字,放到现在可以去争取下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陆续等人在牢狱中苦苦支撑,终于换来了朝廷大赦,刘庄让他们返回故乡,条件是终身禁止做官。
地方上清洗后,接下来就轮到洛阳的权贵。
刘秀舅舅樊宏之子樊鲔,想和楚王刘英结成儿女亲家,哥哥樊倏好意劝阻他说:吾家并受荣宠宗五侯。时特进一言,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贵宠过盛即为祸患,故不为也,且尔一子,奈何弃之于楚乎。
樊家已经出了五侯,盛极一时。但父亲曾告诫我们,尊宠过度就是灾祸。
樊倏脑子很清醒,刘秀父子对外戚的防范甚严,身为外戚的樊家和皇氏联姻,可不就成了刘庄的眼中钉?
可惜樊鲔一意孤行,旨意要与刘英联姻。事实果如他哥哥所料,刘英被拿下后,樊鲔也脱不了干系,只有樊倏全家保全了性命(及楚事觉,偷已卒,上追念偷谨恪,故其诸子皆得不坐)
如果说樊鲔是因为儿女亲家的关系被杀,司徒虞延就纯属冤案。
虞延为官清正廉洁,不避权贵。任洛阳令时,和阴家结下过梁子。
阴就有个门客叫马成,常为奸盗,虞延将其搜捕拷问。阴就多次请托人情,虞延也够狠,每接一封求情信,就加打二百鞭。
阴就仗着自己是阴丽华的弟弟,素来嚣张跋扈。担任少府时,就敢在皇宫中驾车冲撞禁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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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虞延不给面子,阴就直接告到刘秀那里(信阳侯阴就乃诉帝,谮延多所冤枉)
刘秀不便驳他面子,亲自来狱中查案。
马成一看皇帝来了,遂大呼冤枉,刘秀的贴身侍卫也是阴家的人,趁机用戟抵着虞延,叱喝他放人(陛戟郎以戟刺延,叱使置之)
即便如此,虞延仍不为所动。刘秀还算明君,知道虞延为人,就对马成说:汝犯王法,身自取之!
数日后马成伏诛,洛阳的皇亲国戚们一看来了位狠人,也乖巧不少(外戚敛手,莫敢干法)
阴家偷偷指使人将刘英的阴谋告诉虞延,虞延没有相信(阴氏欲中伤之,使人私之楚谋告延,延以英籓戚至亲,不然其言),他还想征辟幽州从事公孙弘,因公孙弘跟楚王通谋而作罢。
最关键的是,两件事虞延都没有上报刘庄!
先是有私以英谋告司徒虞延者延以英藩戚至亲。
刘庄下诏严厉责问虞延,虞延这才发现事态的严重性,便自杀了。
刘庄心头顿时产生种种疑问,虞延到底是否知晓楚王的谋逆?知晓为何不报?不知晓为何又要自杀?
现在当事人死了,就成了一件悬案,但是朝廷里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查,给我一查到底。
楚王谋逆案开始朝不可控方向发展。
是时显宗怒甚,吏皆惶恐,诸所连及,率一切陷入,无敢以情恕者。
加上有心人利用案件公报私仇,陷害平日与自己为敌的人,牵连此案的人不断增加。
辞连及隧乡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护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建等辞未尝与忠、平相见。
耿建是云台二十八将耿纯的侄子,臧信是云台二十八将臧宫的儿子,邓鲤是云台二十八将之首邓禹的族人。
东汉开国的功臣派损失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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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咱们写过,阴丽华的两位驸马爷为何都被他儿子干掉了?宫斗的王道是什么?刘庄对权力看得极重(总揽权柄,权不借下)但他没有他爹那样的威信,靠自己的威望驾驭军功派,显然是不够的。
借楚王案打击军功派,刘庄会不会有这个意图呢?
只是事态的发展渐渐超出刘庄的预期,自京师亲戚、诸侯、州郡豪桀及考案吏阿附坐死、徙者以工数,而系狱者尚数干人。
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还怎么打匈奴,平西域呢?
好在刘庄的怒火最终被两个人平息了。
马皇后宅心仁厚,多次劝说刘庄。
后虑其多滥,乘间言及,恻然。帝感悟之,夜起仿偟,为思所纳,卒多有所降宥。
刘庄随后释放了很多关押人员。
另一个力挽狂澜者就是袁绍的四世祖袁安。
袁安,字邵公,汝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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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安自幼家学深厚,严重有威,见敬于乡里,通过举孝廉进入仕途,先后出任阴平县长、任城县令,所任之处民意甚高。
永平十四年,楚王刘英谋反案移交楚郡核实,三公(太尉、司空、司徒)联合推荐袁安为楚郡太守。
在当时的高压态势下,办案人为了邀功,往往倾向于将案件扩大化,严刑威逼招供,导致误判死罪的很多。
袁安到郡里后,直接去往监狱,现场审理,没有明显证据的,逐一上报,让他们当场出狱。
府丞掾史慌了,纷纷叩头力争,说这是大逆之案,咱犯不上替他们翻这个案,惹火上身!
袁安表示:如有不合,太守自当坐之,不以相及也
如实上报,出了问题我负全责!决不连累你们。
刘庄被袁安的壮举打动,因此被释放出狱的人有四百多家(明帝时为楚郡太守,治楚王狱,所申理者四百余家,皆蒙全济)
袁安足足挽救了一千多人!何为仁者,袁安就是。
及其理楚狱,未尝鞫人于臧罪,其仁心足以覃乎后昆。子孙之盛,不亦宜乎?
袁安从此名动官场(安遂为名臣),历任河南尹、太仆、司空、司徒,位极人臣。
到了和帝朝,外戚窦宪权倾天下、气焰嚣张,但是面对袁安的弹劾,也只能默默听着(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赖之)
袁安的铁骨铮铮,赢得朝廷从上到下的一片美誉,为袁家积攒了强大的政治资本。
汝南袁氏从此成为东汉望族!
在马皇后、袁安的努力下(兴许打击军功派的目的也已达到),永平十五年二月刘庄终于宣布大赦天下,被楚王案牵连的众多囚犯,全部释放!
刘庄本人则亲自来到彭城,与楚王刘英的母亲许太后相见,彼此皆涕泣不已,东汉初年波及最广的楚王谋逆案至此终于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