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在天机山庄遇上展云飞的故事,大家已经耳熟能详了,为此方小宝还阴阳怪气了一番。
他听了李莲花讲的李相夷的故事,倒是好好笑了一阵。实在想不到李相夷当年居然会打那么无聊的赌,害得展云飞十年未曾束发。
展云飞也是死脑筋,一诺千金到斯人已逝依然守约如故。
不过,得知这件事后,方多病对“江湖神龙”八十六路无锋剑展云飞更添几分敬意。
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遥想当年天界,玄夜的佩剑被封印在地涯的神树下,剑灵伴随仞魂剑沉睡万年之久。
虽说天机不可泄露,却又往往天意难测,天命难违。仞魂剑灵注定要与少主相遇,并认主归顺。
那一日,颜淡又不请自来,给应渊送药。因为神树周围被应渊设了结界,颜淡就拿了铁锹在结界外面挖洞。
她一边挖,还一边喋喋不休地讲东讲西。应渊不回应,她就给他讲八卦。
说是前几日,有一对偷偷相恋的仙倌被人发现了,为了不再分离,就双双跳下了无桥。
颜淡一边挖土,一边吐槽,你说这天规啊,真够迂腐的,活活地害死了一对相恋的人。
应渊职责所在,不得不开口道,擅自跳桥者,乃天条重罪。跳桥者堕出三界,仙灵尽毁。虽说并非必死无疑,可幸存者也难免无力为仙。只能忘记前尘,化为凡人,历经人世之苦。
颜淡很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灵力低微的小仙侍,若是跳下去,肯定就灰飞烟灭了。
应渊打断道,休要胡说,你若遵守天界律法,断情绝爱,就不会有那一日。
哪知随后,颜淡挖出了修罗亡灵,被追得四处乱窜。
知道颜淡应付不来,应渊解除了绝尘术的阻隔,以仙力击退了亡灵。
修罗亡灵散去后,一柄长剑朝着他们刺了过来。应渊挥手将其挡开,但长剑没有退去,反而再次袭来。
再次被应渊挡开之后,长剑悬空发出明亮的红光,一个黑衣小哥现身,稳稳坐在剑上。
他懒洋洋地揉着好像睡痛了的脖子,看也不看,问道,何人如此倒霉?可知我仞魂剑重见天光之日,便是他命丧黄泉之时。
这小子眼下如此猖狂,可知后来要用多少忠心来抵?
应渊眼睛虽看不见,却依旧铁面无私,修罗族尊主玄夜为害六界,已被诛杀。你为他佩剑剑灵,封印于此地,亦有屠戮之罪,休得造次!
小哥毫不理会,仞魂只认宿主,从不低头,除非剑断魂亡。
颜淡想偷偷溜去搬救兵,仞魂剑间不容发地刺了过来。应渊拉起颜淡的手,将她甩向另外一边。颜淡飞在空中,望着白纱蒙眼的应渊,突然间心跳如鼓。
这么回头一看,剑灵一直反对应渊身陷情沼,可一开始的时候,他自己倒是起了催化剂的作用呢。
这边颜淡刚刚落地,剑灵斜刺里一掌攻到,应渊二人铁板桥躲过这一轮攻势。
剑灵手持仞魂剑又从身后刺来,应渊听声辨位,推开颜淡,击退剑灵。
剑灵再次搏命一刺,仞魂剑被应渊用两根手指夹住,剑尖堪堪停在颜淡鼻子前面。
剑灵最后与应渊对了一掌,颜淡则掷出头上的发簪,打退了从空中落下的仞魂剑。
应渊动了真气,火毒抑制不住,再次发作。
剑灵透过仞魂剑上的血得知眼前的白发小瞎子,乃是修罗族尊主的血脉。
此时应渊额头上先前变为红色的仙钿,也变作了修罗族图腾的模样,原本的一身白衣,竟瞬间化作血红色。
可惜剑灵因先前誓约,不能说出应渊与玄夜的关系,但他能够说出应渊其实是修罗族的后人。
虽然剑灵不认同应渊身为修罗族后裔却为天界效命,诛杀修罗族人,但眼见他虽目不能视又火毒缠身却心志坚定,不肯牵累旁人,倔强得就像一块岩石,不由得心生敬意。
他想,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天地易变,正邪轮转,我倒是长眠够了。
他扬声道,仞魂剑灵,今日脱离旧宗,易主归顺。
剑灵化作黑烟,融入仞魂剑身。仞魂剑则融入应渊仙灵,成为他的命剑。
此时的应渊倒也不在意一把玄夜留下的剑能如何兴风作浪,他认定自己是将死之人,正好带着仞魂剑一同殒世。
神树就是从这时候起,开始了历时上千年的黄叶飘零。
颜淡在目睹这一切之后,决心定要救回应渊,才在地涯盖起来那座茅屋,也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岂料,九百年后,仞魂剑跟应渊帝君一起到人间历难。为保住主人,剑灵在铘阑山有疗愈奇效的温泉,将玄夜的独门心法永夜功传授给了唐周。
永夜功的确对仙力四散的唐周有所助益,但却在后来应渊回归天界之时,成为他人指认他是修罗族后裔的口实。
剑灵也在应渊与假帝尊于夜忘川的对决中,为保护应渊而牺牲了自己。
如此说来,剑灵转世之后成了江湖上响当当的剑客展大侠,依然是重信守诺之人,依然能一眼认出李相夷,并在随后的大战中助他一臂之力。
方多病要是知道他们前世的渊源,只怕这故事还得听上三天三夜,够他大笑几次,再哭上一场。
都忘却,春风词笔
若仔细说起来,天机山庄还有一样勾起回忆的物件。
为了不动声色地观察究竟是何人混在参加婚宴的客人中,偷偷对罗摩天冰下手,李莲花建议何堂主干脆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为此何堂主挑了六样宝物拿出来展示,这第一件就是琼海的夜明珠。何堂主煞有介事,相传这枚夜明珠啊,是天上仙子的眼泪所化,夜间百步之内晶莹夺目。
李莲花听了只微微一笑。
你们可还记得司凤的夜明珠?
身为离泽宫首徒的禹司凤,出门总是带着几颗夜明珠。但夜明珠这东西也不是寻常时候就会拿出来用的。
司凤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拿夜明珠来付账。比如,他第一次带小馋猫璇玑去品尝各种食物的滋味;四年后再次相遇,他为了一夜之间学会厨艺给璇玑做好吃的;伤透了心的司凤一个人躲在边陲小镇西谷,为了捉妖而让一位姑娘假扮新娘置办礼服之时……
璇玑原本六识未开,因为得到了一块万劫八荒镜的碎片而有了味觉,司凤便带她去集市上吃好吃的。
虽然一桌子吃食的花费肯定用不了一颗夜明珠,可是对于司凤而言,心底的感受,与夜明珠的价值一样贵重、美好。
因此,他将夜明珠就那么轻轻一抛,没关系,不用找了。
司凤想让璇玑明白,即便闻不出味道、听不出曲子的好坏、判断不出美丑、分辨不出万事万物的颜色、体会不出风的温柔,也没有关系。
世间太多人对花香、清泉、微风、日落毫不在意,对美好的事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人们日日如此,早已司空见惯,不以为奇。
更重要的是,五感是相通的,通过味觉,人一样可以体会到不一样的感觉。
比方说,甜糕的甜美,让人觉得心里满足,这就是幸福;而莲子的心很苦,吃到嘴里会觉得很难受,等同于伤心的眼泪;金桔的酸涩,则是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就像是初恋般难以言明的滋味。
虽然璇玑说她不明白,但看见司凤的笑容,她却触类旁通地领会到,司凤的微笑就像冰镇酒酿一样,刚喝进去的时候冰冰凉凉的,但其实又甜又醉人。
司凤又教璇玑什么是“渴望”,没想到璇玑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吃进了嘴里。
刹那间,司凤的心里怦怦乱跳,垂下眼睛,半晌不语。
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初恋的滋味、欲望的纯粹,一时半会儿肯定难以说清。
不过,司凤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而且他的方法是授人以渔,总能教会璇玑自己举一反三地学会更多。
一颗夜明珠,能让璇玑学会如何品尝活着的滋味,在司凤看来就是值得的。
旧时月色,梅边吹笛
李莲花来到天机山庄,一个照面便被展云飞认了出来。李莲花一句“别来无恙”,道尽十年寒暑。故友重逢,都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欣赏与欢喜。
但是当晚,李莲花在房内研究邢自如留下的棋谱,听见展云飞独坐屋顶,吹响了一曲忧愁的叶笛。
山庄空旷,叶笛悠远,绵绵不绝,无限情意尽在其间。
李莲花心想,我这一赌岂非误了人家姻缘?
江湖上摘叶飞花,皆是功夫,而这辽远的叶笛,却是江湖儿女寄情之物。
本来那一年,司凤是簪花大会最有希望夺魁的少年子弟,但司凤回离泽宫时最遗憾的事并不是放弃比赛,而是受伤的璇玑一直未醒,他没有能够与她好好道别。
离泽宫弟子总是戴着面具,是最没有人情味的修仙门派,但司凤却比谁都重情重义,因为他一拖再拖,导致副宫主出离愤怒,丢下他率领弟子回宫去了。
至于副宫主会怎样编排他,他已不再顾忌。因为他没有打算瞒着师父,如果违背宫规便要受罚,他早已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只要四年以后还可以见到想跟他做朋友的璇玑。
为此,他忍下副宫主的冷嘲热讽,也要每天去看望璇玑。
好在玲珑、敏言都不拿他当外人,倒时常让他帮忙照看璇玑,这让他心里多少好受点。
这一日,只有司凤在璇玑身边守着时,璇玑忽然间很是紧张不安,双手紧抓住身上的被子,像是在昏睡中陷入了梦魇之中。
司凤连连呼唤,璇玑,璇玑。
但是,璇玑的意识回到了前世,身着战甲,战场迎敌,生灵涂炭……
璇玑陷入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的混乱之中。
司凤见状,取出一片树叶,为她吹出一曲安宁的曲调。叶笛之声那么嘹亮、清澈,似乎能穿透云霄,直达天际。
璇玑在这叶笛声中慢慢安稳下来,脱离了恐怖的记忆,不再显得害怕、不安。
司凤久久地望着璇玑苍白的面色,心道,璇玑,你何时才能醒过来?我怕是等不到与你好好告别,就要回离泽宫去了。你可知道,你若肯醒来笑上一笑,我回去纵是刀山火海走一遭,也定能挺过去。
璇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司凤内心的支柱,在他心里撑起一整个世界。因为璇玑说过,司凤是她除了玲珑和六师兄之外交的第一个好朋友。
年少时的心事,就是那么单纯,为了见一个人,可以拼尽全力。
尽管四年杳无音讯,而且司凤为了再见璇玑,在十三戒炼狱塔几乎丧命,但是再次相遇以后,司凤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在客来酒肆住店时,只因璇玑说自己贪吃,还说自己喜欢的该不会是少阳的厨子吧,又看到璇玑把他的名字记在本子上,而且毫无机心地承认他很重要,甚至因为司凤不会再跟他们分开历练显得那么开心,司凤的心花再次绽放。
夜深了,送璇玑回房之后,司凤毫无睡意,却让小二将客来酒肆的大厨叫了起来。
大厨只见这位戴着面具的少侠,指尖拈着一颗夜明珠,让他当晚教他做饭。
夜明珠轻轻落入大厨掌心……
如此看来,司凤才是最直面本心的那一个。
是谁说过,魂牵梦萦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她。
司凤真正做到了。
今日听着《莲花楼》午休,突然醒悟过来,什么?剑灵?夜明珠?叶笛?
彩蛋,彩蛋,都是彩蛋。
原来天机山庄里有这么多宝贝,以前竟然没有串起来想过,实在太疏忽了。
你是否也被勾起了许多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