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鲜汉江南岸，一个月色朦胧的冬夜，北风猛烈地刮着，雪花把大地笼罩成白茫茫的一片。

在两山之间，一条狭窄的小路上，走来了志愿军某部一位营长和他的通讯员，炮声和从近旁飞过的炮弹，都不能使他们停下脚步。

突然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陡峭的山坡，差不多是个断崖，他们抬头估计着怎样才能上去。

通讯员赵宗信，先爬了几步，一手攀住小树枝，回过头去轻声对营长说：“小心点，营长。”话没说完，自己却连人带树枝滑了下来。

他们终于爬上了高崖，进入一片低矮的小松林。营长谢有林，人虽有点消 瘦，但身子非常结实灵活，他弯着身子，飞快地向前跑去。

出了小松林，快到达五连的阵地时，远远听到了战士们用铁镐在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泥土上挖工事的声音。

营长迅速地向前走去，听见一班的一个青年战士在唱歌，战士们在哄笑，他和通讯员也忍不住笑了。

那唱歌的战士名叫杨德才。营长问他：“小杨，你缴获了些什么？”他不慌不忙地放下铁镐，举起了卡宾枪回答说：“这不就是？”

小杨还笑说什么罐头啦，美国牛肉不好吃啦，班长李启堂打断了他的话。敌机在不远处投下燃烧弹，机枪哒哒哒地扫了起来。“卧倒！卧倒！”连长刘永平发出了命令。

敌机走后，营长谢有林和连长刘永平向连指挥所走去。连指挥所筑在一个很巧妙的小防空洞里。

进了防空洞，营长把情况和任务向刘永平交代一番，最后强调地说：“这是阻击战，如果这里丢了，汉江南岸的滩头阵地就会受威胁···”

突然，敌人的炮火又猛烈打来，有一颗炮弹落在防空洞附近。营长走出防空洞，只见战士们照常地在使劲地挥镐头。

营长临走，连长向他保证：“营长放心吧！只要五连有一个人在，就不丢阵地。”营长说：“五连是钢铁连队。我放心。你们好好保持荣誉。”他俩紧紧地握手。

营长并不马上回营指挥所，又到前沿去巡视了一下。这时小杨又在唱自己编的小调，营长看到战士们都是这样的乐观，觉得非常高兴。

在路上，营长又碰到了几个架电话线的同志，营指挥所和五连的电话线即将架通了，看着他们熟练的动作，营长很满意。

回到营指挥所，天已微白。营长马上打电话，把五连的情况向团部作了报告。

一切都已布置停当，营长一夜未眠，想吃点东西，他就叫赵宗信出去看看伙房有没有把饭送过来。

赵宗信拿了饭回来，营长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赵宗信没有去叫醒他，轻轻地在他身上盖了件大衣。

营长没睡上多少时间，就被敌人的炮声所震醒，他看了看表，正是早上八点钟。

这时，敌人的炮火又疯狂地向五连的阵地滥轰，炮弹虽然那么紧密，可是毁不了战士们所筑的坚固而又巧妙的工事。

敌人打了几个钟头之后，接着就出动飞机投弹扫射。

飞机一走，敌人就像乌龟一样朝山上爬了，战士们早就熟悉了这一套，他们看准了有利时机和抓住适当距离，勇猛地杀伤成群的敌人。

下午三点钟，敌人的数次冲锋被击退，小杨在全连最前沿阵地上监视敌人，他锐利的目光盯着前方，嘴里唱着新编的一首快板。

另一个监视哨上的战士朱贤明，听了小杨的歌声后，问他今天消灭了多少敌人，小杨得意地告诉他说：“不多不少，凑到了半打零一双。”

正在这时，敌人又开始攻击了，大炮飞机过后，敌人又开始蠢动。“步兵上来了！”小杨高声喊着，一边用卡宾枪扫射。

班长李启堂马上钻出防空洞，他发出命令道：“别扫了！等敌人离近了叫他们吃手榴弹吧！大家等待我的口令！”

敌人从前是穿大皮鞋的，现在算是聪明些了，换上了胶鞋；但在战士看来也不曾改变他们那种呆木的动作，像老牛拖车似的慢慢往上爬。

“一——二——三！”李启堂班长发出洪亮的口令，全班的手榴弹一齐在敌人面前开了花，敌人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打退敌人这一次冲锋后，太阳已下山了。战士们根据历次经验，知道敌人将近黄昏就不敢再来了，大家钻出防空洞，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战士们互相问好，看看别人的脸，替别人拍掉身上的泥土。阵地上呈现着一片融洽、和睦和崇高的友爱气氛。

低矮的松树有的还在燃烧，周围的白雪被炮弹烟尘染成了黑色，朱贤明一边瞧着，一边自言自语。

班长李启堂听到了朱贤明的话，马上跑过去对他说：“我们并不是白白挨打，我们和敌人正面顶着，配合着东西两翼兄弟部队打出去···”

这时小杨也换班下来了，他听了班长和朱贤明的话也插了一句：“进攻的日子也快啦，等兄弟部队一打出去，我们也会像刀子一样向敌人插过去的。”

他们的谈话吸引了周围的战士，小杨对班长说：“班长，我们晚上去摸敌人吧！”大家一听都乐得跳起来，小杨就要求班长去跟连长请求任务。

李启堂跑到防空洞向连长说明情况，连长起初不同意，因为战士们挖了一夜的工事，打了一天的仗，已经很疲劳了，可是经李启堂说明战士们的情绪以后，连长终于批准了。

在暗淡的月色下，战士们出发了，他们悄悄地摸到山脚下，那是白天敌人在这里集结冲锋的地方，天一黑就缩回去了，因此一个敌人也没有看到。

他们商量了一下，班长李启堂就决定沿着公路再摸过去。远远地看到一个山头上还在燃烧，战士们立刻想到，那地方敌人一定也遭遇了同样的下场。

走了五里多地，快接近一个村庄了，他们看见在一所房子面前停着一辆美式吉普车。班长立刻命令一个组占领山坡，准备必要时用火力掩护。其余的战士由班长带领着，往前搜索。

快接近房子时，敌人的哨兵发觉了，李启堂在最前面，他眼明手快，不待敌人扣扳机，一枪把他打倒。

战士们迅速散开，包围了房子，只听见里面敌人一片慌乱的喊叫声。敌人像被捣了窝的黄蜂似的，乱糟糟地冲了出来。战士们就集中火力给敌人一顿迎头痛击。

交火时，一个敌人想从小杨近旁窜出去，小杨不顾一切地猛扑上去，将敌人死死抱住。

小杨一下就骑在敌人身上，可是敌人一用力又把他压在下面。这时，李启堂跳过来，一拳把敌人打倒。

战斗结束了，敌人七个被打死，两个被俘，只有很少的几个跑掉。那两个俘虏跪在地上。双手举起，全身打颤。战士们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在回来的路上，小杨和朱贤明在前面押着俘虏，手不离枪地监视着，快回到自己阵地的时候，李启堂就打出事先约定好的三发红色信号弹。

全连的同志们见了信号弹都来迎接，谢有林营长也来了，一个连部通讯员飞步上前，一把抱住小杨说：“你们渴了吧，我给你们搞点雪来。”

营长望着四周被敌人炮弹打焦了的土地对战士们说：“同志们！敌人有本事把我们阵地上的雪打成黑色，我们就有本事把阵地前面的雪染成红色！大家有决心吗？”战士们一齐响亮地回答：“有！”

以后一连三天，战斗激烈地进行着：白天，敌人大炮轰，飞机炸，步兵冲锋；夜间，我志愿军战士们以班或排为小组主动出击，扰乱敌人。

在战斗的空隙里，他们就修补被敌人炮火所打坏的工事。战士们的斗志愈打愈高昂，工事也挖得愈坚固，守备的经验也愈丰富了。

为了使战士吃上热饭，营长谢有林与伙房同志研究了一个送饭的方法，过去，送到战士手里的饭总是结成了冰，现在用纸包着，塞入缴来的美军鸭绒被子里，所以饭送到战士手里还是暖暖的。

可是水却始终送不上去。这天，营长准备到阵地上去看看，就问通讯员还有水没有，赵宗信听营长要水，就赶忙送进两壶水来。

营长把水壶摸了摸，觉得很凉，就对赵宗信道：“凉了！能够把它弄热吗？要滚烫的。”赵宗信觉得奇怪，他想营长从来不关心自己的生活，今天这是怎么了?

下午四点钟，太阳快落山了。赵宗信已经把两壶水弄热，营长一摸，觉得滚烫，就把水壶挂在身上，向洞外走去。

走出防空洞，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营长不禁抖缩了一下。他一想不对，这样水会很快冷却的。他就解开棉衣扣子，把水壶塞进怀里。

营长朝着阵地最前沿走去，天这样黑，北风这样猛烈，只见李启堂在阵地上走来走去，监视着敌人动静。

营长就叫赵宗信留在外面观察，他同李启堂走进防空洞，用电筒一照，看见小杨已倒在地上睡着了，右手还握着铁镐，显然，他是在连续挖防空洞时太疲劳而倒下了。

营长轻轻地喊了两声，小杨一骨碌坐了起来，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营长见了心里十分感动，他知道战士们心中毫无牵挂，只有一个信念：守住阵地！

营长从怀里取出两个水壶，递了一壶给他们，小杨和李启堂都推让着不肯要，结果大家只用嘴沾了一沾，就揣在怀里，准备留给其他战士们喝。

营长从各处观察回来，天已经亮了，他给刘永平连长打电话，询问前面有什么动静。突然，敌人一阵排炮打来，中断了他们的谈话，电话线被炸断了。

营长从炮声中判断敌人开始总攻了。他跑出去想观察一下，可是望远镜里看不到什么，前面是烟雾腾腾，一片灰黄色，只见几十架敌机在空中转来转去，不停地投弹、扫射。

营长无法了解五连的情况，心里虽有些焦急，但他听敌人的炮仍在不停地轰击，可以肯定五连的阵地还不曾丢。

此时五连已经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冲锋。刘永平连长看看金色的夕阳，大声鼓励战士：“同志们！再打垮敌人一两次冲锋，天就黑了。”

敌人也感到时间的威胁，他们今天已伤亡了一百多人，如果再不能夺下这个山头，那么明天就没有力量来夺取了。他们趁着炮轰和飞机投弹的间隙，重新组织兵力，实行强攻。

敌人不顾死活地往山上冲，但是又被手榴弹炸得败退下去。

快要把敌人这一次攻击打退的时候，连长突然发觉，前沿阵地上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他的心一抖，也不管敌人的炮火和头顶上的飞机，快步窜了出去。

离阵地不远他就高声喊道：“人呢？”“人在这里！”是小杨的声音。再问：“班上人呢？”小杨坚定地回答：“我就是！我们班的阵地丢不了！”

这时候，连长也看见了李启堂和朱贤明。只见李启堂的大腿已经负了伤，躺在工事里；朱贤明的两手也被弹片打穿，不能作战了。连长立刻让他们下去包扎。

连长到八班去了，李启堂和朱贤明就拉开距离，先后离开了阵地。

八班的战士们迅速地进入了阵地。这时，李启堂忽然又爬了回来，只见他手上拿着两颗手榴弹，身上还挂着十几颗。小杨催他下去，他说打完这一仗再说吧！

正在这时，敌人又进攻了，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凶猛，他们凭借炮火掩护穿过火网，突到阵地前，战士们用刺刀和冲上来的敌人展开白刃战。

战士们和敌人肉搏时，突然有一个敌人接近了李启堂的工事，李启堂猛地跳出工事，摔倒了敌人。

他紧抱着敌人往下滚，腾出一只手来，拉断了身上手榴弹的雷管，大喊一声：“毛主席万岁！”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营长带着六连来支援五连，他着急地想：敌人占领了五连阵地吗？一路赶来，只想立刻知道阵地的情况。

一路上问了很多从前面下来的伤员，他们的回答都是“丢不了！”“守住了！”最后碰见朱贤明，他说：“丢不了，连长还活着，杨德才还活着。”营长听了，紧张的心稍稍轻松了一些。

当营长接近五连阵地的时候，看见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小杨又在高声唱着他自己编的快板。

战士们跟着小杨齐声唱，忽然有人喊道：“营长来了！”大家立刻向营长这边围了过来。

小杨挤到营长跟前，要求说：“营长，让我们出击吧！”营长毫不犹豫地回答：“出击！——我们决不能让敌人美美地睡一晚。”

刘永平连长就接着说：“我带五连去！”营长说：“不，你们今天疲劳了。”说着营长转过身喊道：“六连长，你带两个排出击，其余帮助五连打扫战场。”

在朦胧的月光下，六连长带着战士们踏过敌人的尸体向前出发了。谢有林营长站在阵地上，只见阵地前的白雪，已经被敌人的血染成了红色。

营长记起了前几天对战士们说过的那句话：“我们有本事把阵地前的雪染成红色！”今天战士们凭着他们的勇敢和顽强，实践了自己的誓言。他低声地对自己说：“这些都是中国人民的好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