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取心头血时。
谢云祁心疼不已，恨不得把天下拱手相让。
第二次取心头血时。
谢云祁泪流满面，承诺不会再让人伤我一分一毫。
到了第五次。
谢云祁跪在我面前，求我用心头血救他难产的小青梅。
这是第七次，我和他的小青梅同时被绑在城墙之上。
二选一时，他毫不犹豫地把箭射进我的心口。
“别装了，自导自演有意思吗？”
可他不知道。
这次我是真的死了。
1.
痛！
太痛了！
城墙上，我的脸被狠狠地踩在地上，口鼻间尽是血气。
而在我旁边，谢云祁的小青梅顾舒晴哭得梨花带雨，瑟瑟发抖地拽住叛军的衣角。
“别打了，这可是皇后娘娘，你们惹不起的……”
“不然等下她被救出去，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看似求情，实则煽风点火。
叛军果然被她激怒，一脚狠狠踢在我的胸口。
“皇后是吧，今天老子非拔掉你一层皮不可！”
碎裂的断骨插进心脏，一口污血被我吐出来。
正在这时，踏踏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是谢云祁！
我艰难地抬起头，却突然被拽住双手提了起来。
粗粝的麻绳绑住我的手，吊在城墙之上。
叛军一耳光扇在我的脸上，哈哈大笑。
“疼吗？”
“疼就叫得大声一点，让那个狗皇帝好好听听!”
我死死咬住牙，不让呻吟声从喉咙中溢出。
没想到顾舒晴又伏在城墙上嘤嘤哭了起来。
“云祁，你不要管我，我没事。”
“先救沈姐姐吧，她向来娇气，让我一个人挨打就好！”
谢云祁看到顾舒晴的眼泪，瞬间着急了起来。
“晴儿，你哪里受伤了？”
“沈娇，你明知道晴儿有心疾，你还让她挨打，是想害死她不可吗！”
我的心瞬间钝痛。
不想再听谢云祁无条件偏心的话。
转头，狠狠地咬住叛军垂在我脸侧的手。
又被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顾舒晴张开双臂护住我，不经意地露出手臂处的青紫。
谢云祁焦急不已，咬着牙答应了叛军的要求。
“三座城池，你们放人。”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眼睁睁地看着顾舒晴被解下脚铐，像只欢脱的雀儿从城墙上，跑到谢云祁身边。
三座城池的地形图被交到叛军手里，他们满意地掂量着战利品。
“你这个皇后要五座城池，换还是不换？”
谢云祁冷笑一声，从袖间拿出一封书信。
他一字一句念出来。
通篇都是我串通叛军绑架顾舒晴的证据。
“为了和晴儿争宠，不惜拿城池和无辜百姓的命来换，这样的皇后，我不要也罢。”
“沈娇，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脸色大变。
什么情况？
我都是皇后了，勾结叛军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东西不是我的！云祁，你信我！”
我试图争取自己活命。
谢云祁冷漠地看着我。
“信是从你寝殿里搜出来的，你的字迹是我教的。”
“不是你投靠叛军，难道还是我吗？”
2.
还没等我想出新的理由。
谢云祁抬手，遣散了身边的军队。
他脸色阴沉，反手从身后抽出一只箭羽。
“我最恨人欺骗我。”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谢云祁的那支箭正中我的心口，温热的血液从伤口涌出。
恍惚中，我坠落的尸身被谢云祁稳稳接住。
他轻叹一声，温柔地合上我的双眼。
“娇娇，这是给你不乖的惩罚。”
我死了。
这是我第七次被洞穿心脏，也是最后一次。
我想起了全部。
其实我是一只狐狸。
千年修行，才有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道行修成，狐族的长老嘱咐我。
“要想成仙，需要找一个功德光正的人报恩七世，等到他寿终正寝就能飞升上界。”
我半知半解地等在山头。
等到一个快饿死，还愿意把烙饼分我半张的傻子。
我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抹去记忆选择了他。
本来我以为，
自己和谢云祁能像狐山的前辈一样，道行圆满，双双飞升成仙。
却没想到。
别说七世。
就这一世，我就用尽玲珑心也没能善终。
等待长老回收我的残灵这段时间，我还是得跟着谢云祁。
谢云祁还是和前几次那样。
等我彻底凉透了将我带回宫中，放进凤鸾殿特制的冰棺里。
根据以往的经验，我复活只需要五天。
唯二的例外就是挖心求雨，和引心头血给顾舒晴入药那两次。
只是可惜，要让谢云祁失望了。
我的七窍玲珑心已经用完了。
没有我的灵识支撑，那尸体不出七天就会开始腐败。
谢云祁全然不知。
把我的尸体放进冰棺，就直奔顾舒晴住的揽月楼。
他的脚步急促，语气满是担忧。
“晴儿，手臂还疼不疼？”
顾舒晴柔弱地扑进谢云祁怀里，啜泣着道歉。
“云祁，都是我不好，沈姐姐怎么样了？”
“你别和沈姐姐置气，她不是故意放任叛军打我的，你别怪她好不好？”
我听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顾舒晴能眼睛都不眨地撒谎。
难怪谢云祁见一次她，我们两人就要吵一次架。
谢云祁垂眸，心疼地轻抚顾舒晴的伤口。
“晴儿，你别放在心上。”
“娇娇她本性不坏，就是吃醋我把你接进宫里，等过两天我让她亲自登门道歉。”
我没错过顾舒晴勾起的嘴角。
可她还是红着眼眶，假情假意地替我说话。
“我虽然受了重伤，惹得心疾复发，但我真的不怪沈姐姐，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别因为我又和沈姐姐吵架。”
我现在才琢磨过来。
谢云祁登基时曾为我遣散后宫，让我住进有金屋藏娇之名的凤鸾殿。除了他其余人一概不准入内。
那封通敌的书信从我的凤鸾殿搜出来。
首先排除谢云祁。
他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好在体恤百姓，绝不会做出哀鸿遍野的事情。
那就只能是把后宫当自己家，随意出入城内外的顾舒晴了。
怪不得长老总说人比狐狸奸。
果然不错。
看着为顾舒晴鞍前马后赔礼道歉的谢云祁，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云祁下朝后，照例来冰棺前看了一眼我的尸体。
我以为他至少会有些难过。
没想到他却冷笑一声，指尖轻巧地敲打着棺沿。
“沈娇，你最好想清楚，等醒过来要怎么和我解释。”
“只要你带着心头血跪在晴儿面前给她道歉，这件事我就既往不咎。”
我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谢云祁脸上。
让我再给顾舒晴挖心取血，想得美！
长老怎么还不来？
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身体把谢云祁揍一顿啊。
等谢云祁第二日下了早朝。
就看到揽月楼的侍女跪在殿前，哭着说顾舒晴心疾复发，想见他最后一面。
我嗤笑一声，跟着谢云祁一路到了揽月楼。
喝了狐族的心头血，一年还犯八百次心疾。
只有谢云祁这傻子才会真信。
3.
谢云祁大发雷霆，跪在他面前的太医瑟瑟发抖。
他们想破头也不知道为什么顾舒晴还会犯心疾。
毕竟她的脉象已经坚若磐石。
顾舒晴娇娇柔柔地靠在谢云祁肩膀上，开口求情。
“云祁你别怪他们，是我自己身子弱。”
“他们心里只有沈姐姐一个主子，自然是看不上没名没分的我。”
谢云祁抿了抿唇，握紧顾舒晴的手，沉声道。
“谁说晴儿不是主子了，从今日起，你就是宫里唯一的贵妃。”
顾舒晴掩起眼里的惊喜，故作为难地开口。
“被沈姐姐知道又要闹了。”
谢云祁听到这话彻底放松。
“没事，她不会和你计较的。”
我真是不能理解谢云祁泛滥的同情心到底来自哪里。
顾舒晴无依无靠是很可怜没错。
可关他什么事？
我以前一直以为谢云祁日理万机，不知道他和顾舒晴的风言风语。
合着他知道也不会处理。
我开始庆幸不用七世轮回，和他一起飞升成仙了。
回到凤鸾殿。
谢云祁给我带了我平日最爱吃的糖蒸酥酪，还自言自语地哄着我。
“娇娇，我不怪你了，这贵妃之位就当做给晴儿的赔礼道歉。”
“我不会碰她的，向你保证好不好？”
我才知道。
原来狐狸在极度无语的时候也会笑出声。
五日之期很快过去。
谢云祁彻夜未眠地守在我的冰棺前。
可直到天色渐明，我都没醒。
他神色凝重。
但很快又想起了第五次取心头血和第六次挖心求雨后，我都足足用了九日才复活。
那一次谢云祁把我心口剖开，取完心头血后，
我的身体第五日那天就已经修复结束，但是我不愿意醒来见他。
但最后看到谢云祁跪在我面前痛哭，我还是心软了。
我给一个老道士托梦。
让他告诉谢云祁要准备好糖蒸酥酪，再说点好话，我才愿意醒过来。
所以现在就算五日已经过去，谢云祁也以为和上一次一样。
“沈娇，做错了事还故意装死吓我是吧？”
“我没空陪你耍这些把戏，不想醒就永远别醒了！”
他一把掀翻了我棺前的糕点，又狠狠地踹了冰棺一脚才出了凤鸾殿。回寝殿前，谢云祁还问了负责调查的侍卫陈玉。
“那封书信，确定是在凤鸾殿搜出来的吗？”
“就不是什么人放进沈娇寝殿里的？”
陈玉低下头，恭敬回应。
“没有您的示意，凤鸾殿不会有外人出入。”
得到答案后，谢云祁才安心睡了过去。
可第七日，我还没醒。
我为谢云祁缝的袖扣又一次掉了下来。
粗糙的绣功与金丝银线制成的龙袍格格不入。
他好像终于找到理由，气急败坏地拿着那颗小扣子来到我的冰棺前。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做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还有你的绣功这么多年一点进步都没有，就不能向晴儿好好请教一下吗？”
可是我已经死了。
死人是不会回答他的。
他发完脾气还得自己收拾。
谢云祁到底没换那身龙袍。
只在老臣称赞他节俭时，冷哼一声。
“没人缝罢了，有什么可在乎的。”
4.
谢云祁刚刚下朝，就遇见正等着他的顾舒晴。
没有提前请示。
我每次来就得提前和侍卫定好时间。越想越气。
活该他只有破衣服穿。
顾舒晴居然从袖间拿出针线，温柔地给谢云祁缝好袖扣。
“你和沈姐姐吵架了吗？”
“那她也太不懂事了，平日里耍小性子也就算了，你毕竟是君王，怎么能在正事上置气。”
谢云祁烦躁地甩了甩刚缝好的袖口。
“没有的事。”
我看着补得精巧的扣子，只觉得嘲讽。
谢云祁好像忘了。
太子府破败，我和他靠在仅有的火盆前取暖，颤着手给他补露出棉絮的冬衣。
他夸我的绣功举世无双，哪怕登基后衣物上也只能有我补的痕迹。
算了。
正好我死了，成全他们相亲相爱。
顾舒晴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其实沈姐姐就是太安逸，所以才不懂得珍惜你这么好的夫君。”
谢云祁沉着脸，一言不发。
顾舒晴抽泣几声，委屈地跪在他面前。
“其实今天等你，是想求你一件事。”
她远在西北的婆家知道她被封为贵妃，想进宫讨赏。
“他们平日里对我非打即骂，要是没人撑腰，我一定会被绑回去卖了的……”
我一听就知道。
如果不是顾舒晴有意传信。
西北偏远，怎么她刚被封了贵妃，婆家就知道了呢？
是个人都能明白。
可谢云祁就是想不到。
不过他也没有答应。
顾舒晴擦干脸上的泪痕，看似放弃了这个请求。
却又在离开时好心地给谢云祁提了建议。
“你们成婚九年，如果一直这么平平淡淡，沈姐姐会没有新鲜感的。”
如果我在下狐山之前遇到顾舒晴。
定会把她奉为情感大师，以后好擦亮眼睛。
不出所料，谢云祁也听进去了。
回到凤鸾殿，他带着小木凳坐在我的冰棺旁边。
把要陪着顾舒晴演戏的事，添油加醋地说给我。
末了站起身还不忘警告我。
“虽然现在是演戏，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让晴儿当我名正言顺的贵妃。”
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对对对，你和顾舒晴天造地设。
可惜他听不见我说话。
已经过去九天了。
谢云祁见我还没有醒来的征兆，脸色阴沉地去揽月楼接人。
“晴儿，你来凤鸾殿见你的婆家，反正沈娇也不愿意回来。”
顾舒晴受宠若惊，当即打包了东西搬来凤鸾殿。
一进门，她就把我喜欢的古玩摆设统统换了下去。
本来谢云祁不太高兴。
顾舒晴又开了口。
“云祁，我在西北和他们生活过五年，喜好什么的他们最清楚。”
“况且，你也不想让那些粗人碰沈姐姐喜欢的东西吧。”
谢云祁的眉间才微微舒展，默认了顾舒晴的行为。
顾舒晴忽地红了脸，飞快地在谢云祁手里塞了一块鲜红的布料。
谢云祁想还给她，手心相贴。
殿内氛围一瞬间暧昧起来。
我才发现那块布是顾舒晴的贴身肚兜。
顾舒晴轻声细语。
“云祁，要是没有这些，我怕婆婆会看出你我是假的。”
谢云祁沉默片刻，还是没收下那个肚兜，而是取下身上的玉佩系在顾舒晴腰间。
等婆婆胡兰芝到凤鸾殿参拜时。
整个殿里都是顾舒晴的影子。
有关我的一切都被塞进了柜底。
好像凤鸾殿本就是顾舒晴的住所。
胡兰芝亲昵地挎住顾舒晴的胳膊，摩挲着她的手。
“如今你可真是水涨船高，傍上了当今圣上。”
谢云祁把不住颤抖的顾舒晴护在身后，眼神凌厉。
“贵妃也是你能随意接近的，还不谢罪？”
胡兰芝和顾舒晴相视一笑，急忙跪在地上。
“草民无意冒犯贵妃娘娘，求娘娘赎罪！”
她甜言蜜语，把谢云祁和顾舒晴捧成天造地设的璧人。
而我却看出深埋在谢云祁温润外表下的烦躁不安。
今天是第九天。
上一次挖心时，我在第九天上午就醒了过来。
而现在快到中午，我的冰棺却毫无动静。
他紧紧地盯着那间棺材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