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东方春晓
如果有人问,最能代表夏天的声音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蝉鸣!
人的一生有许多体验,有些迎来即逝,有些来至铭心。若能长此驻留不散,还能触景生情,那一定是刻骨的记忆。所以,在这个难耐的盛夏,被高温蒸炙的每一天,总会在头昏脑胀中偶有所思,该不会缺点什么,是不是原本装备在夏日的景象,被时光删繁就简了呢?
没错。是的。始伴童年,一路引吭的夏日蝉鸣,竟在这个盛夏消声匿迹了。小区浓荫如盖,只听鸟语,不闻蝉音。去风光如画,垂柳依依的河岸走一走,仍无蝉歌枝头的影踪。
顾不着汗流浃背,在匆匆地来去间,只为觅蝉鸣而不得焦虑不安。我并不惧别人讥我痴蝉小资,那是他们并非读懂的人生历练中,被独自收藏的一份珍惜与美好。
我的童年充满饥饿与苦难。而夏天是最为快乐的日子。因为夏天可以赤足少衣,有充饥的瓜果,还可以光溜溜下河捉鱼摸虾。更难得的是,每天的大清早,提着小竹篮,低首在房前屋后的老槐树杨柳树下,捡拾新蝉脱出的壳。把蝉壳晾干后,是可以卖钱的呀。那个时候,等到山村“货郎”到来,将全部攒积的蝉壳捧出,换得几角几分的钢蹦儿,去集镇买一本连环画,再买几粒水果糖,那会儿是真正的富有与快乐啊。
童年对蝉的偏爱与认知,并非是蝉鸣的激越与嘹亮,而是在贫穷的日子里,蝉壳所奉献的实物价值,让年少的我们享受到精神和物资的美妙。这种入心的体验,顽强植入,不可替代。
长大后,仍在炎热盛夏,历练人生,悉听蝉鸣。跟着光阴游走,沧桑尽处,读懂岁月,也读懂人生的不易。有一年小署日,突然的大雨倾盆之后,我们在清扫狂暴虐走留下的残枝落叶时,发现好多只殒命的蝉尸,散落在枝叶堆里。因为心悯,为此惋惜了好多天。
蝉的一生实属不易。为了得见光明,要经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地底的蛰伏与忍耐。当终能冲破黑暗的阻挠,爬上葱笼的枝头,脱茧成蝉,已是盛夏时分。即便如此,每一只鸣蝉,接受阳光灿烂的日子也超不过50来天。所以,高枝绿叶间的蝉们,几无索求,只取一滴晨露,便去卖命地引吭高歌。其实,蝉是懂得的,生命苦短,它们是用一种只争朝夕,去履行吟唱光明的紧迫使命。不管现实中有多少人在恼怒蝉的烦忧,而我总会感动其真诚与执着。
好不容易有个熟睡的周末,却被窗外叽喳的鸟群吵醒。鸟们独霸在枝头,将原本好听的歌喉,肆意成吵杂的噪音。推窗的刹那,头脑里突然冒出一个猜测:生态环境好了,鸟群壮大了,蝉的遁匿,是不是鸟类侵占和捕食的原因呢?
真若如此,是不是某些刚刚修复的环境状态下,形成的一点小平衡又被打破?
蝉是夏日的精灵,是盛夏之时,独一无二的代言人。虽然它们潜进枝头,躲在树干,伏着篱笆,却掩遮不住炎热里敞开的歌喉,唱响夏日热歌。穿过热辣的夏风,不断传递而来的是轻柔婉转,或低沉怅然,更有直白的高亢激越。尽管现在的小区,几乎听不到那一声声和曾经的一片片的蝉鸣。
从大前年开始,就患上了耳鸣。耳鸣的噪响如同蝉鸣一般。去医院就诊,开了几味药,服后未见好转。找专家诊疗,言说是退行性病变,没有治愈的可能。返回后思虑半天,就放弃了治疗。真没想到,余生会用这种方式,伴听蝉鸣。
想想也是,虽然仍在人生的路途,可我们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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