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十月十五日夜，由于在北京城下屡次受挫，外加各地勤王明军越来越近，瓦剌太师也先越打越心寒，终于决定连夜拔营撤退。兵部尚书于谦在发现瓦剌军队的动向之后，立刻找到京师明军总指挥武清伯石亨，让他安排神机营炮轰敌营。

对垒凡七日，是为十月既望，敌移，扈跸渐远，乃举炮击敌营。敌死炮下者万计。额森大沮，宵遁。京师解严。—《少保兵部尚书肃愍于公神道碑铭》

景泰帝朱祁钰剧照

文中的“额森”，就是瓦剌太师也先。当时在瓦剌大营之中，还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土木堡战神，大明王朝的太上皇帝朱祁镇。所谓的扈跸，指的就是随侍皇帝出行至某处，即指代跟在朱祁镇身边的瓦剌军队。

我们不妨来想一想，神道碑铭中为什么要加一句“扈跸渐远”呢？其实也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打仗不是过家家，还能等着太上皇帝跑了再开炮吗？万一瓦剌人把朱祁镇留下来断后，这炮就不开了不成？所以笔者判断，当时明军火炮齐轰之时，朱祁镇正在营中。这位太上皇帝应该是在硝烟之中狼狈而逃，而他也肯定记住了那个下令开炮之人：于谦。

景泰八年（公元1457年）正月十七日，在南宫蛰伏七年的太上皇帝发动政变，重新夺回了皇位。正月二十二日，包括于谦以及谨身殿大学士王文、司礼监太监王诚在内的所谓景泰党，在北京崇文门外被开刀问斩。

兵部尚书于谦剧照

于谦的死，有政治因素，也有私人恩怨。当年朱祁镇落难之时，自然少不了拜高踩低之人。对于这些人，这位二进宫的皇帝又会如何对待呢？我们今天就来聊一聊。

其实对于朱祁镇来说，他心中的仇人数量可真不算少。这其中大概分为两类，一类是他在瓦剌军中做俘虏时对他不闻不问的人，一类是他在南宫被软禁时落井下石的人。

昌平侯杨俊

土木堡之战其实很诡异，明军在内线作战，却老是被人生地不熟的瓦剌军队打伏击。这其中最受人诟病的，不外乎镇守宣府的昌平伯杨洪。宣府和土木堡近在咫尺（不过一百余里），但是杨洪却拥兵不出，坐视皇帝被俘。

杨俊，杨洪庶长子，任职总督独石、永宁等处守备都指挥佥事。独石口为外长城南北的交通要口，是明朝抵御漠北犯边的塞外雄关之一。土木堡之变后，杨家根本未受任何责难，杨洪本人进爵昌平侯，杨俊则升任都督佥事，并以右参将的头衔镇守宣府。

太上皇帝朱祁镇剧照

对于屡屡前来叩关太上皇帝，杨俊的态度很坚决：“密戒军士毋轻纳”。而在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八月朱祁镇回宫之时，杨俊私下认为此事“将为祸本”。

杨洪去世后，其嫡子杨杰袭爵。但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杨杰去世之时并无子嗣，故而由其庶兄杨俊袭爵昌平侯。南宫复辟之后，夺门功臣之一太平侯张軏，为自己死于土木堡的兄长英国公张辅出面向杨家讨要说法。朱祁镇正好趁这个机会报仇，他下旨将杨俊削爵斩首。

至是軏等数以俊为言。时俊已得罪，罢侯家居，遂徵下锦衣卫狱。狱具，上曰：“俊情罪深重，论法当凌迟处死，姑斩之。”其子珍，革爵发广西边卫充军。—《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七十四》

定襄伯郭登

郭登，开国元勋武定侯郭英之孙。朱祁镇御驾亲征之时，郭登随军护驾，在大同被超拜为都督佥事，辅助广宁伯刘安镇守大同。

大同古城

刘安是朱祁镇的心腹，当太上皇帝以俘虏的身份出现在城下之时，他力排众议出城拜见，并提供了大量的酒肉补给。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刘安被景泰君臣革职下狱，郭登则升任都督同知，代为镇守大同。由于刘安的前车之鉴不远，郭登对朱祁镇自然不会有好脸色，我们来看看《明史》的记载。

初，英宗过大同，遣人谓登曰： “朕与登有姻，何拒朕若是？”登奏曰： “臣奉命守城，不知其他。”英宗衔之。—《明史卷一百七十三·列传第六十一》

南宫复辟之后，郭登很清楚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为了自救，他上陈八件事，每件事都深得圣心。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郭登先是被打发去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事，实际就是边缘化。接着又在天顺二年（公元1458年），因为结交兵部尚书陈汝言，被削爵贬往甘肃戴罪立功。

南宫群臣

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八月十五日，就在土木堡之变周年祭的时候，太上皇帝朱祁镇回到了京师。新天子朱祁钰仅仅在东安门内匆匆见了兄长一面，就把他打发进紫禁城外的南宫进行软禁。南宫位于紫禁城东南方向，前身为洪庆宫，即兄弟二人父亲明宣宗朱瞻基做皇太孙之时的府邸。

太上皇帝朱祁镇剧照

甚至于当太上皇帝生病之时，掌管御药房的太监廖官保竟然拒绝提供药物。御药房掌御用药饵，其提督太监的地位并不高。廖官保如此大胆，想必背后有人指使，他在复辟之后的结局自然也是难逃一死。

癸卯，诛司礼监太监廖官保。官保管御药房，上尝索药不得，至是诛之。—《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七十五》

此外南宫中还有一位太监许源，因为嫌弃这份职业没有前途，居然公开嘲笑太上皇帝，结果反而升任司礼监少监。朱祁镇复辟之后，自然也没放过许源。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景泰三年（公元1452年）五月，羽翼渐丰的朱祁钰露出獠牙，将侄子朱见深废为沂王，改立亲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这一次改易太子出乎意料的顺利，让朱祁钰起了一个念头，何不顺手将太上皇帝也一起收拾呢？

景泰帝朱祁钰剧照

当年七月，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与尚衣监太监高平炮制了一个“金刀案”。称太上皇帝把自己的金刀作为信物，让太监阮浪交给南城内使王尧带出宫外，准备联络外臣，复立沂王为太子。废立太子也就算了，但皇帝打算把太上皇帝这一脉一锅端，那可触及到了朝臣们的底线。在如潮的反对声中，皇帝只能处死王尧，囚死阮浪，同时又把卢忠贬去广西了事。

秋七月，杀太监阮浪、王尧。时浪侍上皇南宫，浪门下内竖王尧者，往监卢沟桥，浪以上皇所赐镀金绣袋及束刀贻之。尧偶饮锦衣卫指挥卢忠家，解衣蹴鞠。忠见刀袋非常制，命妻进酒醉之，解其袋刀入告变，谓“南宫谋复皇储，遗刀求外应”。上怒杀浪、尧，犹欲穷治不已。—《明史纪事本末卷三十五》

南宫复辟之后，已经贬为广西柳州卫千户的卢忠，被千里迢迢带回京师“磔于市三日”。磔，音zhé，是古代一种分裂肢体的酷刑。

刑科给事中徐正

上文提到的朱见济，仅仅做了一年多的皇太子便不幸夭折。此后朱祁钰虽然广开后宫，却再也生不出一个儿子。国无储君如何使得，于是朝臣们轮番上奏，请求复立沂王为皇太子。虽然景泰帝用大棍子打死了监察御史钟同，又将礼部仪制司郎中章纶打入大牢，但言官们依然前仆后继，让皇帝十分头疼。

景泰帝朱祁钰剧照

此时刑科给事中徐正跳出来给皇帝出了一个堪称绝户的主意，沂王殿下自有封国，陛下您让他去就藩不行吗？想来沂王殿下十分孝顺，就让太上皇帝跟着他一起去封国，父子二人在那里父慈子孝，颐养天年多好？至于陛下的子嗣难题，您大可以向宋仁宗学习，选一位宗室养在宫中做备胎，等日后有了亲儿子再退回去不就行了？

先是与冠带军余汪祥谋密奏，请帝御便殿言机事。帝亟召入，请屏左右乃言： “太上皇帝临御日久，威德在人。沂王常位储副，在天下臣民所仰戴。不宜居于南宫，宜迁置所封之地以绝人望。别选宗室亲王之子育于宫中。”—《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五十六·废帝郕戾王附录第七十四》

从朱祁钰的角度出发，徐正的主意可谓大善。但对于满朝文武来说，万一以后皇帝还是生不出儿子，岂非要让旁系宗室入继大统？日后大家伙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先帝宣宗章皇帝朱瞻基呢？最终朱祁钰为了平息众怒，将徐正发配辽东铁岭卫充军。

夺门复辟的朱祁镇剧照

朱祁镇在复辟后不久，就让锦衣卫千户李溶去辽东，将徐正带回京师斩首。

结语：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本无可厚非。比如受太上皇帝连累而下狱的刘安，不但从广安伯进爵广安侯，还赐予世券。日后病逝之时追封为峄国公，谥忠僖。从朱祁镇的角度来说，刘安的忠心无可置疑，甚至在下决心处死于谦之前，还特意召刘安回京护驾。

像廖官保、许源、卢忠、高平、徐正这些人，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日后自然就要承受站队失败的后果。唯一可惜的是于谦，他一心为国毫无私心，最终却成为皇室内斗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