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通,作为爸妈的第一个孩子,他们不爱我就算了,还如此的厌恶我,就像厌恶一只蛆。
我出生在华北农村。
90年代初,改革开放在沿海城市如火如荼时,这片土地依旧贫瘠。
当时计划生育正严,大部分家庭都重男轻女。
女孩被扔掉或送人比比皆是。
我出生时,接生的医生告诉我爸是个女婴时,他叹了一口气,扭头就回家了。
在6岁以前,依稀记得我妈好像一直在备孕。
奶奶经常弄些稀奇古怪的中药,在院子里的瓦罐里煮。
有一次,我在门口无意听到爸妈对话。
爸爸说,“要是再生个闺女怎么办?”
妈妈回答,“那就把大的送走,天天在我眼前晃,我烦都烦死了。”
我的心扑通坠地。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坚信自己如奶奶所说,我是土堆里扒出来的。
我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祈祷妈妈生个男孩,这样我就不会被送人。
我胆子很小,生怕做错事。
我妈心情不好时就咬牙切齿地骂我,“瞅你这个怂样子,看你就烦,滚远点!”
我妈终于生了。
是个弟弟,我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全家非常高兴。
长长的鞭炮从家门口,延伸到门口的小河边。
一向不苟言笑的奶奶,脸像绽放的菊花。
我听到她对我妈说,“大丫头年纪正好,不大不小,能帮你照顾小宝。”
我妈乐得直点头。
她们的意见从未如此统一。
从此,我成了弟弟的保姆。
当别的小朋友满世界玩耍时,我的背上永远背着他,像背着一块大石头。
哦,在爸妈,奶奶眼里应该是块金子。
没过多久,我爸妈就跟村里其他人去温州鞋厂打工了。
我和弟弟住在奶奶家,成了留守儿童。
除了照顾弟弟,我还要帮忙做家务。
烧火,捡柴,洗衣服,喂鸡等等。
弟弟白白净净,而我每天都灰头土脸,瘦骨嶙峋。
邻居见我就开玩笑,说我奶虐待我,不给我吃。
穿的衣服大都是捡表姐不要的。
每隔一段时间,有同村的人打工回来,都会给弟弟捎新衣服和一些零食。
奶奶会把那些吃得藏起来,陆续拿给弟弟吃。
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
奶奶见我咽口水会说,“弟弟小,又是男孩子正在长身体,所以得吃点好的。”
有一回,弟弟吃的“香香饼干”掉了一块在地上。
我趁没人注意,捡起来就吃了。
我永远记得那个味道,酥脆香甜,正当我回味时,一个巴掌呼了过来。
我只觉得后脑勺嗡嗡了一阵。
奶奶骂我说,“这么大的丫头还偷嘴,多少够你吃的?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偷吃弟弟的零食,我就打电话告诉你妈!”
我忍着泪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透过模糊的视线发现弟弟在笑。
阳光明明那么刺眼,而我的世界却是黑的。
12岁,我来例假。
那天我以为自己得了绝症。
一个人跑到学校后面的小山坡等死。
夜幕降临,恐惧加绝望漫步全身。
我想,即使我死在那里也没人发现吧。
因为害怕,我就钻到一个玉米秸垛里哆哆嗦嗦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我发现自己还活着,但是我下面还在流血。
我想可能我得的病没那么快死掉。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
于是,我准备先回家吃点东西再回来等死。
我不想饿着肚子死。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了表姐。
她奇怪地打量我走路的姿势,问我为什么没去上学?
表姐平日对我还算不错,我便哭着把得绝症的事情告诉她。
表姐听后又好气又好笑。
把我带到她家,给我找了衣服,又给我一包卫生巾,告诉我怎么使用。
她把这事当笑话说给其他亲戚听。
“真是个憨憨。”她们笑着说。
一夜未归,我很怕回家挨揍。
但是,当我小心翼翼回到家,我妈说的第一句话是,“把你弟弟这两件衣服洗洗。”
哦,原来是我多虑了,他们根本没发现我一夜没回家。
或者是发现了,懒得问。
初中毕业,我考了一所普通高中。
我爸觉得上普通高中学费贵,考大学没希望,于是让我念技校,学费低,而且毕业后给安排工作,可以早点工作赚钱。
学校在离家40公里的县城,每周能回家一次。
我也十分开心,因为终于不用带弟弟了。
每个月,爸妈会给我200块钱生活费。
200块平均到每天不到7块钱,三顿饭,我需要精打细算。
那段日子,我最大的感受就是饿。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饭量大,我好像总吃不饱。
最初,每个月生活费能准时拿到,后来总是推迟,再后来彻底没了。
我爸说鞋厂效益不好,赚不到钱。
我只好辍学。
这时候弟弟已经上三年级,不用人看了。
爸妈让我出去打工赚钱。
由于年纪小,没身份证,我只能到他们所在的鞋厂。
头天中午到温州,下午去厂里办手续,第二天就正式上班了。
爸妈住厂里的夫妻房,我跟其他女孩子住大通铺,12个人一间。
我不适应温州的天气,以及鞋厂里冲鼻的橡胶味,长了满身的湿疹。
我妈好像没看到一样。
有一次我在她面前抓痒,她那嫌弃厌恶的眼神我永远都记得。
同车间的一个阿姨看不下去,对我妈说,“你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吧,蛮严重的。”
我妈不懈地说,“这丫头从小就皮实,没那么娇气,过段时间适应了就好了。”
那个阿姨便不再说什么了。
湿疹好了些,我又开始流鼻血。
组长让我休息一天再干。
我妈硬是不让,她用卫生纸窜了两球把我鼻子堵上。
呵斥道,“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有一次,我在宿舍院子里洗被单,我拧不动。
正好我爸路过,我喊了他一声。
我正欲开口求助,他看着我手里的被单,蹙眉说,“我哪会洗这玩意,找你妈去!”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愣在原地,我只想让你帮我拧水而已啊。
就算是陌生人,也能伸手帮个忙吧。
第一次发工资,钱直接打到了我妈的卡上,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发了多少钱。
我妈给了我300块,让我攒着到年底买个手机,这样能随时找到我。
可是这些钱我还要买生活用品,根本存不下。
我只能省吃俭用。
这样的生活了好几个月,一件事让我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
那天,在放工回宿舍的路上,有人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请问食堂怎么走?”
我回头发现是个瘦高的哥哥,旁边还有两个女孩。
年纪比我大些,穿着很正式,他们脸上都洋溢着自信礼貌的浅笑。
那个哥哥看到我的正脸愣了一下。
“小妹妹,你是这厂里的么,你成年了吗?”
旁边的女生拉了拉他的衣服。
我听他们小声说,“这厂里未成年的童工很多,都是农村早早辍学来的孩子”
我听他们讨论着,心里生出一股悲凉。
回到宿舍,听工友八卦说,最近厂里来了一批大学实习生。
他们是总部校招的毕业生,按照专业分到各个职能岗位。
比如技术部,财务部,行政部这些。
那几日,他们自信笑容和谈吐,时刻在我脑海里盘旋。
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坐在舒适的办公室,做一份喜欢的工作,而不是像机器一样重复同一个动作,永无止境。
我想上学。
晚上,我编辑了一段文字用短信发给我妈。
大意是,这几个月我也赚了一些钱,我想回学校复读初三,考个重点高中,再考大学,将来赚钱报答他们。
短信发出以后,我紧张得一夜未睡,时不时地拿手机来看。
却迟迟没收到回复。
可能我妈没看到吧。
周日,厂里放一天假。
我专门买了排骨去我爸妈的房子里做饭给他们吃。
在厨房做饭间,我观察我妈的神情,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于是我鼓足勇气,装作随意地问,“妈,我给你发的短信你看到了没?”
我妈漫不经心地回,“看到了,你想都不要想!哪有钱给你上学,你弟弟念的寄宿小学,学费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慌了。
“可是,我这大半年也赚了一些钱,自己的学费够了。”
我妈脸色难看极了,“够了什么够了?你赚几个钱,你以为很多嘛?”
“可是”
“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将来不还是一样结婚生孩子做家务,做你的饭吧!别净想那没有用的。”
我感觉全身的血气涌上脑袋,一个字都说不出。
砰的一声,我放下菜刀,转身走了出去。
“你干什么去?”
“我跟马艳说好去超市买东西!”
我妈追出来说,“你少给她在一起,那不是什么好鸟,穿个裤子短到屁股蛋,涂脂抹粉,出门还带个墨镜,像什么鬼样子,你和她早晚得学坏。”
那天我忍着眼泪,做完一顿午饭,没吃就离开了。
第二天我找到组长,告诉她以后工资直接发我卡上。
组长一下就答应了。
“你办卡了吗?”
我摇头,让她打到马艳的卡上。
组长也欣然同意。
发工资的那个晚上,我妈到我宿舍大闹一通。
她揪着我头发连打带骂。
“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你全身上下连根毛都是我生的,你想造反是不是?”
马艳过来拉架,被她扇了一巴掌。
上学的希望破灭了,我决定离开温州。
我要去广州投奔一个人,我的小学同学李兵。
他是个温暖阳光的大男孩。
李兵爸爸在我们小镇上开了一间汽车修理铺,家里条件很好。
可是去年他爸开车撞了人,赔了很多钱,李兵就辍学去广州打工了。
这一年来,我们一直都有联系。
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没有告诉任何人,半夜从厂里拎着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去广州的火车。
当李兵出现在火车站时,他背对着阳光,微笑着迎向我,那一刻我以为幸福生活触手可及了。
没想到,前方有更大的深渊在向我招手。
李兵在一个汽车修理铺做学徒。
我在附近的服装厂找了一份工作。
我们租了一间民房,过起了小日子。
工作,买菜做饭,生活还算舒心。
那一片像我们这样的小年轻一对对的特别多。
以我那时候的认知,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李兵对那方面需求很旺盛,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为了满足他而勉强自己。
时间一长,我得了妇科疾病不说,还怀孕了。
我当时很害怕。
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也没有个商量的人。
爸妈是不敢告诉的。
他们对我偷跑出去十分愤怒,要与我断绝关系。
可是没多久又过来勒索,这是后话。
“怎么办,李兵,孩子要不要?”
我带着哭腔问李兵。
李兵抽了一口烟,说,“我打电话问问我妈。”
没多久,他从外面打电话回来,跟我说,“打了吧,我们自己还是个孩子,再生个孩子根本养不活,等几年再要。”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能我内心深处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吧。
于是,李兵带我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
我在家坐月子,李兵照顾得还算周到,看得出来,他心存愧疚,对我比以前还好。
这时,我妈打电话过来,问我在哪里,说要给我寄点家里特产。
我正值身心受创,非常脆弱,竟然想从我妈那里得到一些温暖。
就告诉了她地址。
一周后,我妈来了。
还带了我们那的特产,一只烧鸡。
讲真,我有些感动。
流产的事当然瞒不住,我妈暴跳如雷。
她指桑骂槐地把我骂了一顿,什么不自爱,贱种,不要脸等,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恶毒的话。
我和李兵自知理亏,低头认错,一句话不敢反驳。
我妈骂累了,张口就问李兵要两万块钱。
否则就要告他侵犯未成年少女。
李兵荒了,“阿姨,我和梦君都是自愿的,不存在你说的”
“我管你自不自愿,我女儿还没18呢,就是未成年,就是你拐骗她来这儿的,她本来在温州好好的。”
李兵又说,“阿姨,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筹到钱就给你。”
我妈哼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
“两天,我就给你两天时间。”
李兵回头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恨恨的,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才明白过来,我妈来看我是假,来要钱是真的。
两万块钱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是一笔巨款。
李兵借了一圈杯水车薪,无奈打电话问家里要。
他父母倒没说什么,很快打了一万多块钱过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笔钱是他们东拼西凑的。
他们出事那会就已经欠了很多债了。
这笔钱说让我和李兵打工自己还。
我妈拿到钱,当天就满意地离开了。
对我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我妈走后的一周,我又陷入这么多年,她对我的种种回忆中。
身心再一次在黑暗的泥潭里滚了一遍。
要钱事件以后,李兵对我的态度开始变了。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下了班就买菜回到我们的小窝。
我们一起做饭,做家务,饭后手牵着手去周边小街上逛逛。
他经常性得夜不归宿。
有时深夜带着一身酒气进屋,我说他两句,他就跟我吵。
争吵过后便是冷战。
我们的关系恶化很快,但是这一点不影响晚上他在我身上发泄。
我感受不到任何快乐,只有恐惧。
我再一次怀孕。
不出意外,结局还是一样。
我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日子就这样熬着,直到我第三次怀孕。
医生说不能再打了,否则以后很难再要孩子。
李兵打电话问家里的意见。
他父母让我们在我显怀前回老家办婚礼。
我刚满18岁,李兵19岁。
像我们这个年纪结婚,在那时农村倒也不少。
我和李兵回到老家以后,我爸妈也从温州回家了。
他们自然不能放过彩礼这块肥肉,狮子大开口要8万,而李兵爸妈只愿意出3万。
去掉上次给的两万,再拿一万出来。
我爸妈当时就掀了桌子,闹得很难看。
最后经过几轮谈判,敲定给三万现金,没有陪嫁。
为何我爸妈妥协,原因无他,因为我怀孕了。
未来公婆也拿住这一点。
一是我未婚先孕传出去对我家名声不好,二是我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打胎。
我妈指着鼻子把我骂到出嫁那天。
因为我被贱卖了。
那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无力感,我至今都记得。
婚后,我和李兵分了很多债务。
我们回到广州,我大着肚子在厂里干到预产期前一天。
我女儿出生了。
18岁,我有了一枚女儿。
小小的,粉粉的,十分可爱。
婆婆来照顾我月子,也没什么好脸色,因为我生的是女儿。
说是照顾月子,她只负责买菜做饭。
其余一概不管。
衣服只洗她和李兵的。
我们没有洗衣机,冬天,我站在院子里的自来水管前洗女儿的小衣服。
我还记得那冰凉刺骨的水温,与我小时候冬天在风口洗衣服时一样。
那时我的手生了严重的冻疮。
我妈洗全家的衣服,唯独不给我洗。
对我美其名曰,“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老师也是这么教的。”
我以为长大了就好了,就可以摆脱这种生活。
然而并没有。
还没出月子,婆婆就借口腰疼得受不了回家了。
我只能退了工,在家带女儿。
我和李兵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到来而缓解,反而愈加糟糕。
那天,我无意看到他手机短信提示。
“下班后,我去找你。”
发件人:毛毛
我脑袋蒙了一下,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
回想近大半年,李兵对我总是显示出不耐烦,经常抱着手机发信息。
有时眉头紧皱,大部分时间都是笑意盈盈的。
那种笑我们刚在一起时也有。
凌晨,我给女儿喂完奶。
颤抖着去偷看李兵的手机。
那个叫毛毛的女孩。
她叫他兵哥,他叫她宝宝。
短信内容的尺度令人作呕。
唉,自从当了父母,看不得这样的事情,还真的有不爱孩子的爸妈
真不知道女主来到这个世界上还要受多少罪,我还以为李兵是她最后的依靠,谁知道也是个不靠谱的
所以我们应该庆幸社会在进步,男女平等情况也在改善,以前的社会,女孩子就是不受待见
说啥都不管用了,谁都靠不住也没得靠,只能靠自己
十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允许做父母的偏心,但是不能偏到这种地步吧,简直就是把女孩子当做赚钱的工具了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因为家庭原因没有受到好的教育,进而过早的进入社会,在缺爱的情况下草草的把自己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