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书生去回拜时问:“令外甥女也在此处,老先生知道么?”杨春大惊道:“不知道啊。她现在怎么样?”迂书生答道:“她不幸失身于娼妓之家,不过晚生已经资助她赎了身,如今暂住在东江米巷晚生的寓所中。”杨春大喜道:“我来京城时见到姐夫,他因思念爱女,又染病在身。你这次不但是将我的外甥女救出了火坑,也救了我姐夫一条命啊!老夫也万分感谢。”迂书生道:“这有什么可谢的。不过,我想托人带信给谢家叔父,叫他派人来接回女儿,却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老先生既然是芳卿的嫡亲舅舅,能不能将外甥女儿带回去,让他们父女重逢?”杨春道:“当然可以。不过据老夫看来,你既然替我外甥女儿赎了身,不如就由老夫作主,纳其为妾。堂堂举人纳个偏房,也是常有的事嘛。”迂书生道:“岂有此理!晚生这就将令甥女送过来。”于是回到寓所,对俏佳人说了,让她收拾了箱笼被褥等,又将她那五十余两银子一并交还给她。俏佳人道:“前日陆相公为我费了一百六十两银子,这五十两还不足偿还呢。你且收下,待我回家后再还清吧。”迂书生道:“那银子不必还了,算是我报答谢家叔父的恩情与酬谢你这个知己的一点心意吧。这五十余两银子给你在路上使用。”俏佳人再三拜谢,迂书生又叫了一乘小轿,一直将她送到杨春那儿。
第二年春天,娄东三凤都考中了进士。陆鼎仪与张泰都在翰林院任职,陆容则供职于兵部,只有王举人落了榜。陆容请假回乡探望母亲,刚一到家,谢度城就带着女儿芳卿与儿子谢鹏一同前来拜谢。其时谢鹏已经考取了秀才,芳卿则嫁给了一个农家子弟,一家子都过得和和睦睦。谢度城欲偿还他一百六十两纹银,陆容坚决不接受,对度城说:“我当时只是为了报恩酬知己,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叔父偿还,何况如今朝廷给我的俸禄也比较丰厚,叔父如果一定要偿还,那就太见外了。”无论谢家父子如何劝说,陆容终究没有收。这是明朝成化年间的事。
陆容后来与顾家的女儿结了婚。不过,迂书生毕竟还是迂书生,他始终学不会做官的诀窍。因为经常直言进谏,惹得明宪宗朱见深与执政的大臣很不欢喜,先是将他赶出北京,让他到南京去当一个“主事”,后来又将他贬到浙江去当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参政”,最后,终于被削职为民。迂书生倒不把做官不做官放在心上,只是嗜书如命。回到家中后,不是捧着书读,就是提着笔写。据《明史·艺文志》载,他给后人留下了《菽园杂记》十五卷,《式斋集》三十八卷。没能留下的文章还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他与谢芳卿相处得犹如亲兄妹,连其儿女也唤芳卿夫妇姑姑、姑父;芳卿的儿女则唤陆容夫妇舅舅、舅母。俏佳人谢芳卿还在家中替迂书生陆容设了一个长生牌位,经常焚香祷告,起先祝他前程远大;迂书生削职为民后,又祝他平平安安。还算好,当时是明朝中期,社会还算比较安定,因此,迂书生与俏佳人都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