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五年春,成都丞相府灯火彻夜未熄。诸葛亮手握益州田亩清册,连续三日核验各地春耕进展。主簿杨颙闯入劝谏:"治中层次分明,何须事事亲为?"诸葛亮指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公文苦笑:"今战士十损其七,府库仅存三年之粮,此非承平之时啊。"窗外细雨打湿了《出师表》的誊抄本,墨迹在"益州疲弊"四字上晕染开来。
章武三年白帝城的血腥气尚未散尽,诸葛亮接手的蜀汉已是千疮百孔。夷陵战败不仅折损四万精锐,更让本就薄弱的人才梯队出现断层。
当时蜀汉在册官员不足曹魏三成,能统筹州郡者不过蒋琬、费祎等十余人。相较于曹魏"九品中正"输送的世家精英,蜀汉朝堂多见边地寒门:巴西程畿之子程祁年方十六便得署理江州,并非因其才干超群,实乃无人可用。
面对如此困局,诸葛亮创造性地构建起"三环决策体系":成都中枢由董允总领宫省、向宠执掌禁军;丞相府中蒋琬处理日常政务;前线军务则由自己亲掌。这种看似集权的架构,实为在人才凋零下的无奈之举。正如南中平定后,他破格启用叛军首领孟获为御史中丞——非不知其反复,实需借其威望镇抚蛮夷。
建兴九年的汉中军营中,魏延再次闯入中军帐请战。诸葛亮望着这位"不肯下人"的猛将,将《六韬》递到他手中:"文长可熟读太公阴符,来日自有大用。"后人常诟病诸葛亮压制魏延,却不知其临终前密奏后主:"延性矜高,当以杨仪制之。"这种制衡之道,恰是对非常之才的特殊栽培。
赵云之子赵广年方弱冠,便被派往剑阁督运粮草;向朗族侄向宠不过而立之年,已统领禁军。最典型的当属姜维:这个降将出身的年轻人,三年间从仓曹掾升任征西将军,诸葛亮亲授"皆十二更下"的轮戍之法,手把手传授治军要诀。
章武初年颁布的《蜀科》至今镌刻在益州各郡署衙:"爵不自外,刑不及贵"八字,道尽诸葛亮法治精髓。都乡侯刘琰车驾逾制,当街鞭刑二十;长水校尉廖立诽谤朝政,贬为庶民仍赐田宅。
这种"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的严苛背后,藏着维持政权存续的大智慧——当外来荆州集团与益州土著矛盾激化时,唯有绝对公正的法治能维系脆弱平衡。
当我们在键盘前质疑诸葛亮专权时,不应忘记他接手的蜀汉:国土不及曹魏三分之一,人口不足东吴五成,精锐尽丧于夷陵。在这个"天下十分,蜀不得一"的困局中,那个"食少事烦"的丞相,用生命践行了"鞠躬尽瘁"的誓言。他的大权独揽,恰似危墙之下的撑柱者——不是不知放手之轻,而是不敢轻言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