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老师兰辞先生是个很伟大的人。
出生世家，一生未嫁，舍弃姓氏，自立门户，开办女学，让无数女子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终其一生都在为女子思想独立而奋斗。
可惜她的高洁品格直到故去才被世人认可，被称作兰辞先生。
我还记得老师临终之时枯槁得骨节突出的手紧紧拉着我：“阿玉，一定要坚持下去，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我眼含热泪地答应老师，亦是从她手中接过了使命。
如今女学之风已从京城吹向整个大夏。
越来越多的女子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困于四方宅院，依附于男子。
但是在科考、为官、婚嫁、立户等各方面依旧没有话语权。
以为现在制定规则掌握话语权的人仍旧是男人。
我想光是传播思想已是不够，一定要手握权柄才行。
如今妖妃魅惑今上，前朝后宫均有怨言，于我而言正好是个机会。
我把目标瞄准了皇后的嫡亲兄长方时初。
“席小姐希望我向皇上提议选拔女官？”
“是，棠贵妃虽然叛经离道、胆大妄为，但确实才学出众，冠绝京城，即使是方家精心培养的皇后也不及。”
方时初脸色有些难看，但没有反驳。
每传出妖妃爱看什么书，才子们争相追捧，什么书就会被销售一空。
妖妃最近画了什么新奇的妆容，如花钿妆、眉心妆等都能引得女子争相效仿，掀起一阵风潮。
……
“那你如何能保证选拔出来的女官就能制衡妖妃？”
“大势所趋，妖妃受人追捧正是因为她特立独行，而其他万万千千的女子并没有机会站到人前。”
“女学之风盛行，女子进入官场只是时间问题，方大人为女子谋福祉第一人，天下女子皆会铭感五内，于皇后娘娘而言也是雪中送炭。”
“百花齐放终会赢过一枝独秀。”
方时初眼中的惊讶不加掩饰。
“虽为女子身，不追青云志。席小姐不愧是兰辞先生最看重的弟子，我相信席小姐一定能达成所愿。”
我们求同存异，我们各得其所。
2
方时初提议的选拔女官获得了皇上批准。
百官之中反对声音不太大。
想来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妖妃身上。
时刻关注她向皇上进了什么谗言，哪个大臣又会被突然抄家。
上百名女子参与女官选拔，最终我取得了第一。
也只有我获得了进宫面圣的机会。
进宫当天，景帝、皇后、妖妃都在。
皇后一袭金色宫服，头戴凤冠，举止端庄从容，不愧出自百年世家。
妖妃一袭红色贵妃服饰，远远看过去都觉得有些逾制，笑容明媚大方，与皇后同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席玉礼部侍郎席北之女，师从兰辞先生，你做的文章确实不错，字也是下过功夫的。”
“谢皇上夸奖。”
景帝当场考了我几个问题，我都应对自如。
景帝点点头，看起来比较满意。
“皇上，兰辞先生之名臣妾敬仰许久，也有问题想问问席小姐。”
景帝看向妖妃，一脸宠溺地点点头。
“席小姐，你以为女子为何读书？你参加女官选拔又是为何？”
“回贵妃娘娘，臣女认为读书使人明智，无关乎性别。”
“至于参加女官选拔，则是为了站到更高处，像贵妃娘娘一样，让更多人听到我的声音，像家师一样让天下女子皆能读书识字。”
妖妃还未说话，景帝先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说得好！伶牙俐齿，有几分贵妃的风采，既为考试头名，朕封你为七品御前执笔，往后就在御书房侍候。”
妖妃向来表里如一，此时脸色难看极了。
“皇上既觉得席小姐有几分像臣妾，不如就让她替臣妾殉葬吧。”
妖妃独获盛宠，不少人背地里都打算让她给景帝陪葬。
但这话谁敢说出来，这不是咒景帝早死吗。
殿上所有人都被妖妃的口出狂言惊得不清。
我更是直接跪下，后背都湿透了。
此时我不是担心景帝怪罪，怕的是景帝一口答应了宠妃的要求。
还好景帝呵斥了妖妃，我也捡回了一条命。
妖妃被禁足在翊坤宫。
我也是第一次直面景帝对妖妃的纵容。
杀头都不为过的罪过，居然只是区区禁足。
3
妖妃被禁足，景帝去看望皇后的次数变多。
我也算没有辜负方时初的期望。
伴君如伴虎，我也愈发谨言慎行。
御前侍奉总是能知道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比如景帝每天都需要喝汤药。
景帝是先皇庶子，当初与衡王二子夺嫡，皇位也是用血蹚出来的。
从小习武，战功显赫的景王从未有过身体有恙的传闻。
如今却是每天汤药不断。
我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少听少看。
皇后怀孕消息传来那日，景帝看起来格外高兴。
连平日不爱喝的苦药也是一饮而尽。
我在一旁整理奏折，眼观鼻鼻观心。
“你是个聪明人。”
景帝放下药碗，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皇上过奖了。”
大抵皇上看上了我只进不出的聪明劲儿，开始给我讲故事，更像是自言自语。
有一对家室显赫的兄弟，哥哥好武，弟弟好文，两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成为家主。
本来应该针锋相对的两兄弟关系却很好，哥哥想照顾弟弟，弟弟也不想同哥哥争。
直到兄弟俩遇到了一个离经叛道、肆意妄为的女子。
女子女扮男装参加弟弟举办的诗会，在诗会上大放异彩。
被弟弟赏识后，两人互为知己，经常一起出游。
在弟弟的引荐下，女子认识了哥哥。
哥哥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女子的真实性别。
哥哥大怒，以为女子故意接近弟弟，意图不轨。
女子却坦白自己爱慕哥哥，接近弟弟只是为了认识哥哥。
在女子热烈直白的表白下，哥哥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
自己确实喜欢上了这个古灵精怪、胆大妄为到敢跟自己表白的女子。
其实弟弟一早就知道女子的性别，因为喜欢就一直在陪女子演戏。
弟弟跟女子表明心意时得知，女子一直喜欢的是哥哥，想要做未来的家主的女人。
而且哥哥也喜欢女子。
弟弟觉得遭到女子和哥哥的双重背叛。
于是就有了二子相争的戏码。
最后弟弟死了，哥哥成为了家主，女子的心好像也死了。
景帝讲的大概就是景帝、妖妃和衡王的故事吧。
4
皇后怀孕，景帝就对妖妃起了愧疚之心。
妖妃才禁足不到两月的禁足令就解除了。
流水一样的赏赐送往了翊坤宫。
帝王心，海底针。
我心里为皇后感到不值。
妖妃一朝恢复自由身，就开始想把我从宫里赶出去。
我无暇理会妖妃莫名其妙的针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奏请景帝恩准让女子能同男子一样参加科考。
我收集了老师学生的请愿书，里面不乏很多高门贵女的手书。
我以御前执笔的身份呈递给了景帝。
此奏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前朝官员就没几个同意的。
但这件事已经传了出去。
越来越多的女子、学院向当地官府请愿。
有不少有身份、有门路的女子将请愿书投递到了京城。
越是读书的女子便越明白读书识字对女子的重要性。
我甚至还说动了正在孕中的皇后帮忙。
“皇上，兰辞先生对臣妾有半师之谊，臣妾也希望先生夙愿能得以实现。”
我想到能做的都做了，感觉还欠缺一阵东风。
东风还未到来，大夏周围的邻国就开始进京朝贺。
妖妃也终于说动景帝让我跟随父亲一起接待各国使臣。
周围各国都是被景帝之前打服过的小国。
值得注意的是北蒙族大可汗居然亲自来了。
景帝为此专门召回了手握重兵的荣亲王。
荣亲王是景帝的皇叔，说是助景帝登基的最大功臣也不为过。
召回荣亲王一家，想必是觉得北蒙族不怀好意。
礼部接待使臣不是第一次了。
我就只是跟在老父亲后面跑跑腿，涨涨经验。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北蒙可汗在宴会上提出想跟景帝再比试比试拳脚。
此举饱含试探之意。
我心里暗自猜测以景帝如今的身子怕是不能比的。
意料之外，不太意外的是妖妃站了出来，想要替景帝出战。
“景帝派女子应战是想羞辱北蒙吗？”
大可汗很生气。
“可汗误会了，两位都是关乎国之命脉的杰出领袖，刀剑无眼，若有闪失，影响的是天下安定，还是不打的好。”
“早就听闻可汗英勇神武，盛棠替皇上出战，只是想讨教一番。”
“孤不打女人。”
妖妃果然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平息了可汗的怒气。
“听闻北蒙一族在马背上长大，不知盛棠可否有幸讨教一下可汗的骑射功夫。”
5
比试之前，按照惯例大家都会下下注，图个好彩头。
正好我今日便担任了这个讨彩头的角色。
北蒙人这边把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大夏这边大家迫于立场，意思意思给妖妃下了注。
两边赔率相差极大。
我想要不是实名制下注，恐怕有不少大夏人要把身家都压在北蒙那边。
我这边正想着国库掏钱需要补多少才能把赔率追平，耳边传来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