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我怀孕三次。
但每个孩子都没能活下来。
看到第三个孩子尸体的时候老公认为是医院害死了小孩。
他终于报了警，警察来调查的时候，
我正坐在病床上流着泪发呆。
警察小心翼翼问我生产时医生有没有害小孩。
我笑出了声，
「都是我掐死的。」
1.
结婚第一年，我怀孕了。
全家人都很开心。
第三个月的时候我孕反很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却很想吃草莓。
大春傻呵呵地笑
半夜爬起来骑车去给我买草莓。
村里婶子都笑，草莓这么贵都舍得买。
大春家对媳妇儿真好。
可她们不知道，怀孕之前我连饭都吃不饱。
我嫁过来的村子太偏了，家家都不富裕。
为了跟我结婚，大春掏空了家底。
每次吃饭婆婆都会把菜放在大春面前，
我吃一口就会重重地摔筷子。
「吃那么多，又不干活。」
大春就会着急地拉住我的手，反驳婆婆。
「给我媳妇儿吃！」
大春是个傻子，真傻，智力有缺陷。
我大力抽回手，端着小半碗米饭坐在院子门口一边出神一边吃。
村里婶子们路过就会指着我说悄悄话。
「这大春媳妇儿命真好，长得白白嫩嫩，怪不得大春不让她下地。」
但我不怎么搭理她们，
反正她们从来没见过我长袖下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
2.
村里来了个小姑娘，说是赵老二未过门的媳妇。
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跑到我家里。
小姑娘扎着两个柔顺的辫子，十分秀气，就像是大学校园里的青春女学生。
我收回眼神不看她，毛躁的头发刮过我的脸，十分烦躁。
「姐姐，听说你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可以教我英语吗？」
我回头看她，说话有些磕磕绊绊。
「你...你是...学生吗？」
太久没讲话，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发声了。
小姑娘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是呀，姐姐。」
「结婚了吗？」
「还没有，赵...赵二说要挑个好日子。」
「他让你出门？」
这一次，小姑娘沉默了更久，再开口语气掩饰不住的落寞。
「让的，我已经跟他...」
我闭了闭眼，嘴角颤抖。
「行了，不用说了。」
小姑娘叫元嘉，我开始每天教她英语。
婆婆每日都会坐在旁边看着我们。
大春见我愿意讲话，更开心了，每天都从城里带很多营养品回来。
我把大春带回来的营养品分给元嘉吃，婆婆在旁边翻白眼，悄悄将剩下的东西提进了屋。
我迅速凑近元嘉耳朵，小声问她。
「元嘉，赵老二家后面的山里有五行草，下次你能不能摘过来带给我？」
元嘉震惊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的肚子，半天说不出话。
我着急地握住她的手
「元嘉，我出不去，你帮帮我。」
元嘉沉默着点点头，她原本就是中医专业，当然认识五行草。
我按着肚子，眼里是冷漠的决绝。
这个孩子我不会要。
3.
但我没能等来元嘉。
我抓住大春的袖子，慌张地问他怎么回事。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和他讲话，他乐呵呵地摸头，非常开心。
「赵二哥，结婚，不让嘉出门。」
不对，不对，还没到结婚的日子，一定是出事了。
「让我去找元嘉，行吗，我看一眼她。」
「啪！」
大春一巴掌把我打偏了头。
刚刚还傻笑的他，此时脸上横肉抖动，十分生气。
「不许出门！」
我捂着脸，点点头不再说话。
看我听话，大春又乐呵呵地蹲下身，摸着我的肚子对孩子讲话。
「儿子，爹...爹给你买吃的去。」
大春把院子上了锁。
婆婆从屋里端着一碗苦到发臭的中药出来。
「云儿，来喝了，喝了能生孙子。」
我赶紧端过来一口喝了，婆婆笑开了花。
下一秒
我用力按着肚子半蹲下身，发出痛苦的呻吟。
婆婆慌了神，摔了碗过来扶我。
「孙子，我孙子怎么了。」
「去医院...」
我颤抖着紧紧抓住婆婆的手，上下牙关打颤。
婆婆扶不动我。
「找...找赵二哥帮忙。」
婆婆慌慌张张跑出去，她有钥匙。
我看着她的背影，转身朝着破旧的桌子狠狠撞过去。
4.
赵老二来的时候我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婆婆看到我脚边的血，吓得惨声大叫。
「走走走，先把弟妹扶到俺家去。」
到赵老二家的时候我已经痛得叫不出声了，元嘉在院子里站着。
凌乱的头发，还有红肿的眼睛。
我坐在车上哀求地望着元嘉。
「婶子，我是学医的！我跟着去吧。」
还好元嘉真的很聪明。
赵老二狠狠敛着眉，表情犹豫。
婆婆大哭地拍打赵老二
「哎哟，我的孙子重要啊！」
「上车！」
一辆三轮车，婆婆和赵老二坐在前面。
我紧紧握住元嘉的手，指了指杯子。
元嘉把口袋里的马行草捏烂了偷偷喂到我嘴边。
我抢过来冲元嘉摇摇头。
只能我自己吃。
到医院的时候，我几乎疼的快晕过去，腿间的血流了一片。
婆婆抓住护士的手，神情激动。
「一定要保住我的孙子！」
但是让她失望了。
孩子没了。
婆婆在医院哭天抢地，指着医生的鼻子骂害死了她的孙子。
元嘉坐在我病床边给我擦汗。
「他打你了？」
元嘉点点头，脖子后面一片青紫。
「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元嘉握住我的手，小声又悲戚地说
「不怪你姐姐，是我不愿意...他又强迫我。」
「听我说，元嘉，我们不会一辈子困在这里。」
元嘉轻轻靠在我手边
「嗯。」
5.
大春来把我接出院。
婆婆也不再闹了，因为医院告诉她我怀的是个女儿。
「没了就没了，争取再怀个儿子。」
我恶露还没有排干净，晚上婆婆炒了很多韭菜和羊鞭。
大春喝了酒，醉醺醺地爬上床，一边靠近我，一边笑。
我一步一步往后缩，满眼只有恐惧。
大春满是韭菜味的嘴靠近我的时候，我绝望地挣扎。
但只是徒劳，身上又多了新伤。
我一动不动，被迫承受着粗鲁的撞击，如猪一样在我身上上下蠕动的男人时不时发出闷哼声。
我只能绝望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连流眼泪都很累。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我该怎么办？
一天又一天，婆婆端出不知道哪儿来的土方子熬制的中药喂给我喝。
又腥又臭，偏偏还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吐。
「喝了怀儿子的。」
终于，流产的一个月后，我又怀孕了。
婆婆把我看得更紧。
邻居婶子们偶尔过来看我，
「春他娘，这云儿怀孕怎么还瘦了。」
「云儿老是没胃口。」
「哎哟那可不行，娘不吃儿不长。」
婆婆一拍大腿，招呼大春去县城给我买好鱼好肉回来。
我沉默半天开口
「婶子，怎么没看见元嘉了。」
「这不是前两天结婚了，看你身体不好没过来走动，估计这两天就要过来你家里送喜呢。」
再见到元嘉，她更憔悴了，再不像初见时开朗朝气。
一见我，元嘉就无声地哭。
「姐姐，我活不下去了。」
6.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不能出门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待不住，每天从村头跑到村尾。
但是这里实在太偏了，山的后面还是山。
也并不是一开始不和人讲话。
我会拉着面善的婶子讲我的父母，我的学校，我原本的生活。
但是婶子们大多沉默着干着农活，也有少数人会阴阳怪气。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大春好好过日子得了，咱们可不像你天天不干活，这好些怀着孕都干活呢，能嫁给大春算你烧高香了。」
但我也是要干活的。
刚来的时候婆婆也让我每天早起干活。
只是我不会，总是帮倒忙。
不是摔了碗，就是把庄稼踩死了。
几次下来婆婆就骂我废物不让我干了。
可是从小到大爸爸妈妈都很爱我，家务有阿姨做，我只需要做他们的小公主就好了。
只有在这里不干活会挨骂，会被人指指点点，会不让吃饱饭。
一开始我也哭了无数回。
直到一天晚上我在外面晃悠，有一个没见过的婶子突然拉住我。
「大春媳妇，你是不是外面来的大学生！」
这个婶子头发散乱，脸上青紫一片，眼神恍惚，看起来精神状态并不好。
我有点害怕的后退。
她嗬嗬地笑，看起来更狰狞了
「别怕，妹子，我以前也是大学生。」
「真的吗？」
我鼻头一酸，紧紧抓住婶子的手。
「妹子，你想回家吗？」
我愣愣的点头，眼泪一直往下掉。
来这里半年，我每天都想爸爸妈妈，可是每个人都避而不谈。
「妹子，明天晚上我家那个要骑车去镇上，车上都装的麦子，他路上要去趟赵老二家里帮他家的麦子也带去，中间你想办法躲到车里一起去镇上。」
「谢谢婶子…」
我握着婶子的千恩万谢，又哭又笑，满心雀跃。
我并没有想过为何她没能离开。
第二天晚上我早早就蹲在赵老二院子的角落里。
远远看见有人骑车过来，我拉紧了包，在黑夜里能听见我如鼓锤的心跳声。
车上的老汉进了院子，我看好时机爬进车里，用麦子盖住自己。
「我就说这女娃不安生！」
7.
嘈杂的人声靠近，我呆住。
有人一把掀开盖住我的麦子，大春愤怒的脸盯着我。
他把我拖回家时，我看见藏在人群里的婶子。
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婆婆往她手里塞着什么东西。
大春把我打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也不再让我出门。
我以为我会哭，其实没有，
此时我意识到我真的回不去家了，
满心只剩下绝望。
那天晚上婆婆告诉我婶子确实是大学生。
但是她当初想溜出去被人发现拖回去狠打了一顿，打到了脑子。
她是故意的，知道我是大学生。
她当初被打得很惨，也想让我和她一样惨。
我伤好后，大春爬上了我的床。
「给俺生儿子！」
我惊恐地推开他，结婚后我一直骗大春别碰我。
他脑子不好，也一直听话没碰我。
但那晚，他把我死死压制住，用力捂住我的嘴。
我一身的伤。
之后，我就不再讲话，也不能再出门。
现在看见元嘉，就是我从前的样子。
她被赵老二带回家时，回头看我一眼。
绝望，悲伤，求救。
我按着肚子，眼里没什么情绪。
8
预产期到了，但是我没去医院。
「去医院费那个钱干嘛？我生大春也是在家生的，不也好好的。」
当初骗我的那个婶子早年是个妇产科护士，而且自己在家生了两个孩子。
婆婆把她请回家给我接生。
长期干农活而黝黑肮脏的手指从我身下插进去。
她冲婆婆点头
「差不多了。」
下午羊水破了，我肚子一阵一阵地疼，抓着大春的手划出血痕。
「去...去医院。」
大春看我疼的冒冷汗，腿间也流出血，慌得要抱我走。
「就在家！」
我狠狠推开大春，让他出去。
我一定要在家生下这个孩子。
我想了很久，这次是我的机会。
不知道疼了多久，婶子狠狠压着我的肚子，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大春的脸，婆婆的脸，还有村里每个人的脸在我眼前闪过。
那些新伤加旧伤，那些喝了吐吐了喝的中药，还有无故被迁怒失去回家希望的一件件事闪过。
「生了，生了！是个姑娘！」
我长舒一口气，重重躺倒在床上，眼前发黑。
婶子把孩子抱出去，外面是大春的笑声和婆婆的嘟囔。
我也笑了。
9.
婶子把孩子抱回来放在我怀里，开始清理残污。
男人是不能见产妇血的，婆婆去地里通知公公了。
我放在床边的手抖得厉害。
「婶子，孩子压的我胳膊疼。」
「真是娇气。」
她一边阴阳怪气地翻白眼，一边从我手里接过孩子。
「咦？」
她低头检查孩子的情况。
我突然尖声大哭。
「大春！大春！」
「孩子没气了！」
大春猛地冲进来，一脸茫然。
我指着孩子哭得绝望。
「孩子死了，我的孩子死了！」
我拉住大春的袖子，哭得撕心裂肺。
「刚刚在我手里还好好的，婶子接过去孩子就不哭了。」
大春双眼一红，一巴掌把婶子打倒。
「瞎说...」
「大春，那是我们第一个出生的孩子。」
我打断她的话，满眼祈求地看着大春。
大春双眼赤红，他情绪激动时根本没人拦得住他。
他把孩子放在我手边，撸起袖子发疯似的打着婶子。
我淡淡地看着，在大春背后对上婶子的视线时，露出了一抹笑。
「我...我要报警！」
婶子被打得吐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谁说要报警！」
突然，门外闯进来一个男人。
10
「爹，我的...我的孩子。」
大春停下手拉住来人，情绪激动，口齿不清。
公公推开大春，看了一眼我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婶子。
「多大的事！让达子给你接回去！」
婆婆嘟嘟囔囔说指不定就是婶子没轻没重掐死了孩子。
我紧紧捏住拳头，瞪着眼前的抽着大烟的老头。
报警！对，可以报警的！
「行了！谁让你非要在家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达子媳妇神智有问题了。」
婆婆陪着笑脸拍拍我的手，和刚刚凶神恶煞的模样完全相反。
「反正是个女儿，下次咱们去医院生。」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任何人，手边的孩子不知道被谁抱走了。
孩子葬礼我没去，元嘉去了哭得双眼红肿来找我。
「姐姐，节哀。」
我在床上躺了十天，去年刚流产完就同房怀孕。
加上现在刚生产，我的身体已经虚弱地下不了床。
尽管如此，听完元嘉的话，我还是笑出了声。
我看着自己瘦的骨节突出的手臂，摸了摸元嘉的头。
下定了决心。
11.
我身体太虚，婆婆这次没急着让我怀孕。
大春也跟着公公进了山，一两个月不会回家。
我有点着急，怕我的身体等不起。
更怕元嘉等不起，她已经怀孕了。
村里有婶子一胎生了两个儿子，正抱着家家户户炫耀。
来我这里的时候，神情倨傲。
「大春他娘，这媳妇儿娶了两三年了，也没个动静，我这头回就生了俩小子！」
婆婆羡慕地看着她怀里的大胖小子，伸手逗弄。
「哎哟，还是老王有福啊，瞧这俩小子又白又胖的，」
「哟，可不是嘛，老王现在对我好着哩。」
说完，她又看我一眼。
婆婆脸色难看。
「当初花了那么多钱，谁知道娶回来个怎么没用的。」
我不吭声。
当晚，大春终于回来了。
他躺在我身边鼾声震天。
我一遍遍深呼吸，把大春摇醒。
「大春，我想生个儿子。」
我麻木而平静地躺着，任由大春动作。
我一定要生个儿子下来。
12
我在喝婆婆准备的中药时，元嘉流产了。
婆婆说她下地时没注意到沟渠，一脚踩进去摔了跤。
我拿着碗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眼底发酸，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还好，元嘉懂得。
婆婆托人找医院查了孩子的性别，这一次真的是儿子。
闲着没事的时候婆婆就去村里逛，逢人就说大春有儿子了。
大春这次说什么都要把我送到大医院去生，婆婆也赞成。
「好好，我的大孙儿当然要平平安安的。」
怀孕的这九个月，为了肚子里的儿子，我小心养胎。
快到预产期的时候正好是3月。
也是我嫁到村里来的季节。
我住进了市里的医院，大春和婆婆寸步不离，生怕这一次有什么闪失。
我安慰婆婆，笑得真诚。
「妈，没事的，我一定会平平安安把您孙子生下来。」
回头我又握住大春的手
「大春，你要有儿子了，一定要好好养大他。」
大春傻呵呵的点头，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手术室里，刺亮的手术灯照的我睁不开眼，我感受到医生割开我的肚皮。
昏昏欲睡时，我想到小时候调皮不小心割伤了手，爸爸心疼了好几天。
现在我躺在手术台上，外面却没有在乎我的人。
13
意识还没完全清醒的时候，我感觉到肚子空空。
有人在手术室门外喜极而泣。
「是孙子，是孙子，谢谢菩萨保佑！」
公公婆婆和大春围着看护士手里的白胖小子。
我如同一块破抹布一样躺在手术台无人问津。
手术室外的人哭，我也哭。
护士把小孩抱进来给我看，我撇头，小孩粗壮的手臂胡乱挥舞，一拳打在我脸上。
「对不起。」
我在心里跟他道歉，和他前面的两个姐姐一起。
医生和护士收拾完手术台，把我推进普通病房时，
我正闭着眼睛睡觉。
「咦？孩子怎么不动了？」
「医生！医生！」
「快，快！」
「孩子没气了。」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医生在给小孩做心肺复苏。
大春和婆婆站在我床边一动不动。
公公在走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
半个小时后，医生宣布孩子死亡。
婆婆突然揪着面前的护士头发发疯
「你还我孙子！」
大春双眼赤红，拼命摇晃着脑袋，一拳把医生打倒。
「儿子，我的儿子！」
病房里乱作一团。
有人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婆婆还躺在地上捶胸顿足。
大春发了病，几个人都按不住他。
「怎么回事！」
两会期间，医闹事件让警察必须重视。
「黑医啊！害死我的孙子！我的命好苦。」
婆婆哭得撕心裂肺，揪住警察不放手。
为了不让事件扩大，警察把大春和婆婆，连着医生护士一起带回了派出所。
留了一个女警在我身边。
「你叫什么？」
我还没开口，婆婆回头大喊。
「李云儿！那是我儿媳妇李云儿。」
我擦干眼泪笑着纠正婆婆。
「我不叫李云儿，我叫李淑韵。淑女的淑，韵味的韵。」
14
我从来不叫李云儿，我爸妈给我起名时，给予了美好的祝愿。
只是她们不认字，图方便一直叫我云儿。
「听说这是你第三个孩子？」
我点点头。
「孩子出生的时候你见了吗？」
「见了，刚出生就活蹦乱跳的。」
「那是什么时候？」
女警似乎怕我伤心，没有说完。
「护士放我怀里之后还好，我到病房里就不动了。」
女警皱着眉，似乎有点不解。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护士做了什么？」
我疑惑地看着她
「没有啊，护士什么都没做。」
我突然笑了笑，握住女警的手。
「孩子是我掐死的呀。」
15
「后来呢？」
有学生举手，用中文发问。
我坐在讲台上，翻着教案，无奈地笑。
今天是我的课，但是被学生缠着讲了很久以前的事。
后来，因为我的口供医生和护士都平安回了医院。
我躺在病床上向她们道歉，医生和护士们都用莫名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应该也没见过亲手掐死自己孩子的母亲吧。
大春和婆婆知道这件事后从派出所回到医院气得想杀了我。
「你个杀千刀的毒妇，你不得好死！」
「我的儿子，呜呜，我的儿子。」
警察将他们带离开医院，大春病发情绪不稳定，被强制送去了精神病院。
婆婆暂时被送回了老家。
我哭着拉女警的手，哽咽地请求她。
「帮我联系我爸妈，求求你。」
我爸妈在沿海城市，收到警察电话后马不停蹄赶向这里。
爸妈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躺在病床上，看着门外的两位老人，一瞬间嚎啕大哭。
三年前爸爸妈妈还十分年轻，出门经常被打趣我和妈妈像姐妹。
爸爸在大学当教授还会被学生塞情书。
如今两人站在门外，妈妈捂着嘴哭，头发花白。
爸爸也不再是翩翩君子的模样，扶着妈妈，好像老了十岁。
「爸爸，妈咪...」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妈妈过来拥住我，不敢用力。
「宝贝...爸爸妈妈找了你好久...怎么会怎么会。」
「你得多疼啊，我的宝贝！」
在医院恢复期间，爸爸妈妈一直陪着我听我讲完了这三年的事。
妈妈一双眼睛哭出了红血丝，爸爸打了很多个电话。
警方当然也去到村子里调查。
但是当地已经形成了很强的宗族势力，警方一度无从下手。
但是，两会期间，市里成立了专案组，严打拐卖案件。
再强的地头蛇也打不过强龙。
元嘉被带出来的时候浑身是伤。
她拉着我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可能再晚一天她就没命了。
原来婆婆回村之后就告诉了村里我干的事。
赵老二怕元嘉学我，将她打得奄奄一息。
警察去的时候，赵老二正拿着擀面杖狠狠打元嘉。
「没事了，没事了。」
我抱着元嘉，长舒一口气。
16
我被带回了警局。
可惜当年拐卖我的人没有找到，
大春因为精神问题在精神病院强制接受治疗。
公公婆婆因为买卖人口被判刑。
赵老二也因为买卖人口和故意伤害罪进了监狱。
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人受到惩罚。
我不解地问
「达子家那个婶子也是被拐卖的大学生，为什么？」
我虽然恨她，但她也该有正常的人生。
女警叹了一口气。
「她拒不承认，说自己是自愿嫁过来的，有了女儿和儿子，不愿意让她老公坐牢，时间久远，当事人这么说，我们也无法搜集到更多证据。」
我笑了笑，人人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在深渊呆久了，也成为深渊的一部分。
考虑到我的情况，最终法院也酌情判刑了。
元嘉来看我的时候已经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精神。
「姐姐，我回家了，还继续上学了！」
「真的吗？太好了。」
「姐姐，当初你要我找马行草的时候我还不理解，后来自己被侵犯怀孕的时候真的很想一起去死。」
「嘉嘉，孩子应该是父母爱的结晶。」
「嗯，所以那一跤是我故意摔得。」
「嘉嘉，忘记过去，去过你新的生活。」
「姐姐，我们还有新的人生吗？」
17
一年后我服刑完去了国外。
我原本就在国内顶尖的大学上学，毕业前也联系好了国外的大学要去深造。
去国外的前一晚和朋友们出去聚餐，在回家路上看见一个可怜的老奶奶坐在路边哭。
我想上前去帮助她，没等我开口，就意识不清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就在那个遥远偏僻的村庄。
爸爸妈妈为了找我辞了工作，天南海北到处跑。
知道我的事后当初申请的学校特例为我开放了入学名额。
我如愿以偿地在那里修完了学业，回到爸爸当初的学校任教，成了大学老师。
我原本就该有很好的人生。
「可是老师，那会影响你以后的婚姻吗？」
有女学生担忧地看着我。
我失笑。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遇见过人渣，只是我遇见的更坏而已。」
听完故事，教室一片喧闹。
「老师，你这么漂亮，我追你啊！」
我看着讲台下躁动的学生们，眼里迸出笑意等着下课铃响。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讲台上，我收到元嘉的短信，手心却全是汗。
18.
给习远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睡觉。
等他赶到我家时，我滑坐在床边，浑身颤抖。
剧烈的呼吸声在夜晚格外清晰。
「放松，小韵，慢慢呼吸！」
习远平顺好我的呼吸，拿出药喂给我吃。
「小韵，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必须要住院。」
从村里逃出来的这几年我找回了原本属于我的人生。
但也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白天元嘉给我发短信说赵老二出狱了。
我以为一场大雨过后，只要天放晴就好了。
但是心里的潮湿一直潮湿。
我紧紧抱着习远，无助地哭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要给他们买单。」
「做错事的不是我！」
「他们害了我一辈子，只要坐几年牢就没事了！我呢，我在坐一辈子的牢。」
「我从来不后悔，强奸犯的孩子留着强奸犯的血！」
习远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
「小韵，没人说你一定要忘记过去。」
「受过的伤害永远存在，那些忘记过去过上幸福人生的都是谎言。」
「小韵，你很聪明，你救了自己，救了别人。」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为别人的人生买单呢？」
「再说了，你有完成了你的学业，实现了你的梦想。」
「而且，」
「而且，今天不是有学生想追你吗。」
习远一向温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我失踪的那几年，他跟着我爸妈到处找我。
此时他在微弱的灯光下，笑得一脸温柔。
「我可是吃醋了。」
19
和习远举办婚礼的时候，我的病情也逐渐稳定了。
元嘉来看我的时候，眼里也有了明媚的笑意。
「谢谢你姐姐，刚开始撑不下去的那些日子都是你在安慰我。」
我看着她身边一个憨厚老实的男孩子眼里对她的深情，由衷地笑出了声。
潮湿地会永远潮湿，但也有花在那里开。
「对了，姐姐，你知道赵老二出狱之后怎么样了吗？」
元嘉神神秘秘地看着我。
「他出狱后想来找我，在火车上被人偷了钱，一气之下和别人大打出手，没想到那人是黑社会，给他弄死了。」
我当然知道。
因为大春在精神病院不服管教，从围墙上想翻出去，却掉下来摔死了。
而他爸妈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过去的时候，也出了车祸。
我无法原谅过去的伤害，
但天气放晴，我想我也会过上春暖花开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