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有风的夜。
风里带着塞北的黄沙,也带着江南的酒香。
洛阳城东的旗亭酒肆还亮着一盏孤灯,灯影里坐着个人。
他的剑横在桌上,剑鞘是乌黑的,像浸过十八层地府的墨。
但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绸,红得像是干涸的血。
"你在等人?"掌柜的擦着酒碗,眼角扫过那人腰间三寸七分的旧疤。
"等一个死人。"
酒坛突然晃了晃,不是风吹的。
门槛外多了一双靴子,靴底沾着峨眉山的雪,靴面绣着东海的浪。
来人解下斗笠时,整个酒肆的烛火都暗了三分。
"关外飞鹰,江南落雁,巴山夜雨,昆仑残雪——天下四十九路剑法,你挑一种死法。"
桌上的剑忽然笑了。
不是剑在笑,是握剑的人在笑。笑声震得酒坛裂开三道细纹,二十年女儿红淌成血河。
"他们都叫我天下第一剑。"
斗笠下的脸终于变色,因为他看见对方斟酒的手——
虎口没有茧。
腕骨没有筋。
连指甲缝都透着养尊处优的莹白。
剑光起的时候,掌柜的还在数柜上铜钱。
数到第七枚,剑已入鞘。
斗笠裂成两半,切口比波斯地毯的纹路还整齐,可那人的咽喉偏偏完好无损。
"你输了。"
"我还没拔剑!"
"十五年前你追杀塞北药郎,剑出三寸见血即收;十年前你洞庭战群寇,剑出七分留人性命;三个月前你杀唐门逆徒..."
冷汗浸透来人的后背,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剑在哭。
"真正的剑从来不在鞘里,"那人饮尽最后一滴酒,"在你第一次为金银出剑时,它就死了。"
风停了。
酒肆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子时三刻,宜安葬,忌动土。
晨光染白青石板的瞬间,掌柜的终于看清——
桌上哪有什么剑,只有半截生锈的犁头,缠着褪色的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