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镇里有项工作需要市委副书记协调一下，这位副书记姓杨，名叫杨谦之，之前在另一个市担任过副市长，刚调入本市不久。因为考虑到我们是乡镇干部，官阶上和市委副书记差距太大，直接找似乎不太妥当，我们便通过关系找到了副书记的秘书，约人家晚上去大酒店坐坐，好在中间客串、通融一下。

这位秘书姓牛，年龄不大，妥妥的白面书生一个，瘦瘦的个子，高高的身材，像根电线杆子似的，戴副眼镜，如果不是倨傲的表情，摆一副不可一世的大架子，倒不怎么讨人厌。

当时考虑到牛秘书仅是个科级干部，镇长便安排了一个中高档酒店，喝的是100多块钱的白酒。牛秘书进来时便脸色阴沉，感到他对酒店档次不太满意，觉得配不上自己风风光光的大领导秘书身份，是我们有点瞧不起他，但他好歹忍住了，没有发火。

酒一端上桌，像点燃了导火索一样，他不再忍耐了，直接发火了，说:“看不起人就甭请我来，求书记帮忙就喝这档次的酒？”他一句话，把我们说愣了，镇长赶紧把我叫出来，让我去买两瓶茅台。当时的茅台300多块钱一瓶，两瓶，我一个月的工资不够。我虽然觉得牛秘书谱大，但请人家帮忙，也不敢多说什么，或许，他这种人，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盘剥，完全习以为常，他肯定拿我们当冤大头宰，他才不管我们有钱没钱，谁让我们求到他了呢，他想当然就以为别人欠他的，别人无论做什么，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不过分，都是应该的。

在他眼里，一切都是应当应分的，谁让你求到他头上，你是活该倒霉，自投罗网，他才不管别人有多难，别人的钱是不是大风刮来的，遍地都是，厚厚的一层，好像简简单单随手就能捡起一大把，他也丝毫不掩饰他那种轻狂傲慢、不可一世。他摆的谱，比他上司都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大的角呢。

虽然我看不惯牛秘书的做派，但我管不着这些，毕竟，我上面还有镇长，不需要我操那么多心。

茅台酒上桌，牛秘书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本来我已点好了菜，但牛秘书把菜单要过来，又增加了鱼翅、辽参等几道大菜。说心里话，乡镇干部是吃喝多一点，但这些大菜，我们从来没吃过，我看到镇长的额头已渗出了汗珠，我知道，这些，已经远远超出预算了。

牛秘书人牛气冲天，酒量也牛气，两瓶酒他喝了一斤多，我们几个不敢喝，怕两瓶不够，沾唇即止。两瓶酒快喝完的时候，牛秘书已醉意朦胧，一会儿拍桌子骂我们不够意思，一会儿张牙舞爪地说，杨书记下届就是市长，区长和市局的一把手位置，他随便挑，口无遮拦，非常狂妄。

快十点时，我看到他已醉了，便说:“领导，我送你回家休息吧。”他醉眼朦胧地瞟了我一眼，说:“回家干啥？到纯子会所唱一会歌，玩乐个够，要不然不过瘾。”

纯子会所是一所高档会所，我们平时路过都不敢多看一眼，我们知道，里面收费挺高的。镇长额头的汗珠噼噼啪啪往下滴，但知道不出血肯定是不行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谁让我们有求于人呢，为了事情顺利成功，只能挨宰了，只能豁出去了。他一咬牙，说:“去！”

那晚12点多，我们费尽心力，才好不容易把牛秘书送走，临走他又拿了两条华子。我们身上带的钱不够，我们又专门去取了一回钱。

我们花了那么大一笔钱，结果，全部打水漂了。

牛秘书白吃白拿那么多，事情也没有给我们办成。他是白吃白拿习惯了，一点也不在乎。或许，他是嚣张跋扈、颐指气使习惯了，根本不屑于去收敛一下，特别张扬。

倒不是牛秘书不想促我们办成这件事，实在是赶巧了。因为这件事不久，同样牛气冲天的市委杨副书记就出事了，听说是杨副书记原来的市里任上的事，那边市委书记有事，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上了他。听说，把牛秘书也叫进去几次，最后咋处理不得而知，反正这些年官场上再没有他牛秘书的任何消息，他吹牛的区长、市局局长，肯定只能是吹牛了，完全成了泡影。

我们习惯市委副书记牛气冲天，但我们确实不习惯一个秘书也这么牛气冲天，毕竟，身份不搭啊，有人说，官职越不怎么样的，架子越大，而真正官职大有身份的人，明明居高临下，反而非常平易近人，没有摆谱的样子，这句话，看来一点不假啊，这一点，在眼前这位大秘身边，我们确确实实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