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60后,对70年代村里的赤脚医生记忆犹新。我们村是个大村子70年代就有1000多村民。

村里有两个赤脚医生,一个是50多岁的男医生周保镇;一个是20多岁的女医生赵金花。
那个年代农村人看病都依靠赤脚医生,很少去公社卫生院或县医院看病,除非得了大病。
赤脚医生在村里很受人尊敬,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有了病就去找医生。周保镇的父亲就是医生,周保镇子承父业,行医多年也是老医生了,深得村民信任。
周医生高高瘦瘦的个子,有点驼背。头发稀疏且有了白发,戴着一副老花镜,背着红十字药箱穿梭在村里的大街小巷。
周医生性格有点孤傲,对这些人们也都习惯了,但给人看病也算尽心尽力。大人们看到他老远就热情的打招呼,他顶多点点头。他喜欢小孩子,可小孩子们都有点怕他,他一打开药箱拿出针来胆小的孩子就吓哭了,周医生不以为意,他难得笑笑,露出两颗亮闪闪的假牙。
之前村里还有一个下乡男知青也是赤脚医生,后来知青返城回天津了。
这么大的村子还是要培养年轻的赤脚医生,于是赵金花成了最佳人选。赵金花个子不高但文化程度高,见人就笑脾气好,人也机灵。她家里有六个哥哥,其中三个哥哥参军,是响当当的军属妹妹。
赵金花培训了半年就成了赤脚医生。
夏天她穿着一件格子半截袖上衣,底下是蓝色裤子,脚上是白色塑料凉鞋,裤腿卷到小腿,走路一阵风,药箱在她的身上扭来扭去,两条短辫子也跟着前后摆动,那真是又酷又飒的样子。
那时都称赞赤脚医生是“向阳花”,“赤脚医生向阳花,贫下中农人人夸,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呐,一颗红心,暖千家,暖千家。”

我们这些小孩子心目中的“向阳花”就是赵金花的样子。
赵金花热情开朗,给孩子们打预防针满面笑容,嘴里夸着孩子,一双白皙的手轻轻柔柔的把针就打了。时间长了孩子们都愿意让赵金花打针,打针不疼是一方面,还贪婪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儿。
周保镇打针手有点抖,捏起孩子的屁股或胳膊上的肉针头实实地往里扎,太痛苦了。
但是大人们看病还是愿意找周医生,毕竟他是老医生见多识广,经验丰富。
1972年冬天村里的孩子都生疹子,这种病传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生疹子的孩子,有的家庭甚至全军覆没。
那一年我9岁,妹妹6岁,弟弟4岁。我和弟弟都生了疹子,只记得浑身烧的难受,连眼珠都烧的通红,饭也吃不下去。奶奶爷爷和爹娘轮班看着,尤其是弟弟牵动一家人的心。
周医生和赵医生忙的连饭也吃不上,村里大喇叭随时有人招呼周医生赶紧去家里看看孩子,孩子烧的厉害。那时人们相信的还是周医生,赵医生只能跟在周医生后面当助手。
说也怪了,女孩子们在家里没地位基本上没啥大事儿,男孩子受重视,出危险还就出在男孩子身上。村里有好几个男孩子烧得抽搐甚至吐白沫。对抽搐的孩子周医生首先是打针退烧,然后针灸,再熬些草药,一套流程下来效果很好,好几个男孩子都得救了。
赵医生很想学学周医生的真本事,常常向周医生请教。周医生本来性子就孤傲,面对年轻的同行更是不轻易传授真经,尽管赵医生鞍前马后的伺候但周医生就是保守医术。
赵医生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她想方设法找到邻村的一个有名的老医生,通过关系认了师傅。在师傅手把手教调下赵医生的医术不断提升,村里找她的人也越来越多。
赵医生是个好学的人,那时村里妇女生孩子就靠村上的接生婆。赵医生跟着接生婆串百家门,她年轻又是医生,接生婆也愿意带着她当个助手,很快她就能单独给孕妇接生了。

赵医生在村里的威信渐渐提高了,这让周医生心里很是不舒服。村里有防疫之类的活动,两个人碰在一起赵医生跟周医生热情打招呼,周医生连眼皮也不撩一下,赵医生只能尴尬笑笑。
冬天,周医生家的小儿媳半夜三更生孩子,羊水已经破了,接生婆那天正好去闺女家没回来,只好找赵医生。赵医生二话不说马上起床赶过来,这时赵医生自己也怀着6个多月的身孕。
胎儿头大难生,赵医生给孕妇接生着实用了力,直到大天亮大胖小子终于生下来了,可赵医生已是浑身是汗。
更让人揪心的是赵医生回家端起碗吃早饭时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有流产的先兆。婆婆赶紧去找周医生,周医生马上赶来,见到赵医生不好意思笑笑说让你受累了,接下来给赵医生号脉开药,一脸的愧疚和殷勤。
还好有惊无险,赵医生吃了几副药后孩子安然无恙。
经历过这次事后,周医生主动把身上的本事传授给赵医生。
有了这两位赤脚医生真是村民的大幸,头痛脑热、小病小灾的不用出村就能解决,甚至一些疑难杂症也能治愈。两位医生一老一少珠联璧合,保障了村民的健康,传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