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意外去世,我娘却警告我不许出现在葬礼上。
她说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孩子,还说我是从蛇窝里抱出来的!
1.
你见过供奉蛇的寺庙吗?
就是那种狭小阴暗的庙堂里,一只人像化的蛇仙儿,顶着瘦削的老人脸,狭窄的眼睛瞪着你。
让人毛骨悚然的那种。
建国之前,这种庙宇还比较常见,大多都是在农村的犄角旮旯里。
建国之后,供奉各种神像的庙宇仍存,然而“柳仙儿”庙,却逐渐销声匿迹了。
我们村儿叫佘家村,名字里带条蛇。或许也因为如此,村民对蛇的敬畏,几乎让人有些惊奇。
即便是近代,年轻人已经不再相信怪力乱神。我们村的柳仙儿庙,依旧香火鼎盛。
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村民们都要去柳仙儿面前上一炷香,求个心安。
我爸算是最常跑去柳仙儿庙的了,就算是在我们村,他去庙里的次数也是数一数二。
他不光自己去,还要强行拉着我去。
指着供台上面无表情的柳仙儿像:“那才是你亲爹。”
把我拽到蒲团上:“闺女,好好拜拜。”
我估计我爹是赌钱赌傻了,就算是为了求赌运亨通,也不该让我认蛇作父。
更别说人家柳仙儿愿不愿意了。
但我爹的手特别有劲,按着我的头,邦邦就往下磕。
给我磕得头晕目眩。
余光里,供台上面无表情的柳仙儿,似乎也挺起削薄的嘴唇,对我露出几分笑意。
我爹天天正事不干,就爱赌博。
我娘说他上辈子是个赌鬼投胎,这辈子要死在赌坊里去。
她不待见我爹,更不待见我,见我就喊小畜生。
白眼要翻到天上去。
我不理解,我和我哥都是我娘亲生的,为啥待遇差这么大。
我觉得我娘有点重男轻女。
我爹虽然混账,但是从小到大,他都最疼我。
有啥好东西,都是先给我吃。
我爹最常给我吃的好东西,是鸡蛋和鱼。
鸡蛋敲碎了壳,生的,硬生生地吸进去。
鱼是泥鳅之类的,除去内脏,挤出鲜血在一个瓷碗儿里。
给我一股脑灌下去。
说实话,这两样好东西,我一个都不喜欢。
那股刺鼻的腥味儿,总能让我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但是我爹,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给我喂食这些好东西。
他的表情理所当然,似乎觉得我天生就该吃这些。
我问我爹为啥不给我买点别的,他就从怀里拿出一个七星盘,呵呵直笑,并不作答。
有次,我爹赌博赌输了,拿不出钱,被人堵在巷口里打了一顿。
最后还是我娘接到电话,才把伤痕累累的爹从地上拉起来,骂骂咧咧的背回了家。
那次我爹输得特别惨,家里的房产都被他抵押出去。
那天晚上,爹娘房里传来巨大的争执声,吵到我半夜都没睡着觉。
我抱着被子去找我哥。
“哥,你听见没。咱爹娘吵起来了。”
“咱们是不是要没地方住了?”
哥睡眼蒙眬,往旁边挪了挪,还是犟嘴:“你说错了,那是我爹娘,不是你的。”
“行行行,你爹娘吵起来了,你要露宿街头了!”
我推他。他哼唧一声,拨开我的手,又睡着了。
我瞪着眼看天花板,迷迷蒙蒙听见我爹娘喊我的名字。
“你个瓜娃,你真不是个东西!你妈怎么就生了你这种玩意!”
是我娘在骂,骂得特别难听。
“娟子,你放心,咱还有小卷儿呢!我下一次一定能赢回来,你信我!”
我爹的声音,很低,却说不出的尖锐。
砰的一声,房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
月光从院子里射下来,一道黑影斜斜蔓延到我的身上。
是我爹。
我爹扶着门口,黑瘦的脸上带着几分阴翳,额角似乎还淌着新鲜的血。
八成是我娘的杰作。
“爹,你咋了?”
我被这巨大的开门声,猛然惊醒,支起身子。
我爹走近,眼神炯炯,脸上绽开几分莫名的笑。
“小卷儿,爹养你这么多年,你报答爹,应该的吧?”
“就一点,就一点……”
他的嘴唇嚅动,不断重复着。
不知为何,看着往日这张熟悉的脸,我心里竟萌生了恐惧。
我爹拽着我,就往院子里走。正走着,我听见一声关门声,应该是我娘和我爹吵完,气冲冲进了房间。
我被我爹拉进了粮房里。
狭小的粮房被各种杂物堆得严严实实,空气里弥漫着面制品发霉的味道。
我爹拿出一个小碗儿,从靠近墙边的黑桶里摸出几条蠕动的长条东西。
因为夜色遮掩,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只是猜测是泥鳅之类的。
我爹捏着那东西,捣鼓了半天,挤出了一碗的液体。
“娃,张嘴!”
我爹捏住我嘴巴,举起碗对着我嘴巴,咕嘟嘟就灌了下去。
腥气弥漫了我的鼻腔,黏稠的液体因为吞咽不及,甚至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当时我才七岁,小手小脚的,根本拗不过我爹。抓着我爹的手,力气就像是蚂蚁对大象一样。
一碗灌下来,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拍打胸口,想要把吞掉的东西呕吐出去。
然而我趴到墙角,吐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这个时候,我看到我爹,从粮仓顶部的架子上,拿下了一把刀。
他拿着刀冲我走过来。
我一下惊了,大声喊:“爹,你干啥!”
“小卷儿,你别怕!”我爹的身体轻轻颤抖,脸上带着狂热的表情,按住我的手腕,扬起刀就要剁。
“爹就给你放一点儿血,就一点!你不会有事的!”
听见放血,我害怕地往门口缩了缩。但是出于对我爹的信任,我没有跑。
刀子割破我指尖的时候,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爹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一直盯着我手底下的黑瓷碗。
那黑瓷碗还挺大的,滴答滴答,我的血浸满了碗底,可是我爹压着我的手臂,依然死死盯着碗底。
直到我开始因为贫血头晕眼花,碗里的血,已经漫过了碗口,我爹才把我放开。
放完血后,我爹径直走到院子里的石桌前。
此时月上中天,月光铺了一地。
他拿出了一个七星盘,放在院中央。又将几炷香插在盘子附近点燃。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那碗我身上流出的血,全部倒在了七星盘上。
奇怪的是,明明是一整碗的血,七星盘附近的地面干干净净。好像血都被盘子吸收了一样。
我爹保持这奇怪的动作,持续了快半个小时。
期间,我扶着墙休息,一瞥眼看到了那个黑桶,好奇心促使我走过去看看。
黑桶上面覆盖了一层布料,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蛄蛹,布料被飞速顶起又落下。
我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揭开其中一角。
只是一眼,我浑身颤抖,跌坐在地。
胃里一阵翻涌。
桶里的,竟是三五条交缠蠕动的青白蛇!
也就是说,我刚才喝的,是蛇血……
我的头脑一阵阵的眩晕,也顾不得我爹古怪的举止,飞速冲进房间,锁上了门!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爹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
只是第二天中午,我娘给我们做了一桌子菜,素的荤的都有,特别丰盛。
我拉着我哥:“哥,这不是咱们最后一顿好饭吧?”
我哥也是惊讶:“咱俩不会明天就要上街乞讨了吧?听说街上那些乞讨的小孩都很惨的!”
我娘正在给我爹盛饭,闻言冷哼一声:“说啥呢,一群小兔崽子!你爹挣了钱,咱不用把房子抵押给别人了!”
她喜上眉梢,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看着和昨天苦大仇深、扬言要把我爹剁了的人完全不同。
这时候,大门打开,我爹从门外进来,背上背着一个鼓鼓的包。
哐一下放在桌子上,震得桌面都在抖。
“今天全部的收获!”我爹叉着腰,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桌子上摆的,赫然是一整包的钞票,看着样子,少说也有十几万。
怪不得我娘今天做了一桌子菜!
我和我哥对视一眼,彼此都瞪着眼睛,不敢置信。
“说好了,这次挣了钱,你不许再赌了!”
我娘正色道。
“娟子,你放心!我这次一定洗心革面,好好过日子!”
我爹把胸脯拍得嗙嗙响。
那段时间,我爹用赌博挣来的钱置办了一家饭店,和我娘一起经营。虽然辛苦,但生活确实好了不少。
可能是人逢喜事,我娘再也不骂我“小畜生”了,餐桌上给我夹了好多菜,还给我置办了新衣服。
饭店开业的那天,我爹还是带着我去柳仙儿庙拜。
腰包鼓了,人也精神了。我爹一下给柳仙儿供奉了好几包金元宝。
我还是给柳仙儿磕头。
只是这次,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供台上的柳仙儿不对着我笑了。
甚至我还隐约看到,柳仙儿撅着胡子,嘴巴不高兴地向下,一双阴翳的眼睛死死瞪着我爹。
2.
拜完了柳仙儿,我跟着我爹一起去村里的张婆家去。
张婆是个神婆,听说神通广大,能沟通阴阳。之前有村民久病不好,找她做了一场法事,第二天就能下床了。
村里人对张婆,都很尊重。但是我却不喜欢她。
我总觉得张婆眼神看我的时候,有点奇怪。很像是那种老鹰看见兔子的感觉。
跟以往一样,我爹还是把我留在院子里,自己从驴车上搬下来一个大蟾蜍,进了张婆的房间。
我在院子里,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我立马拍门。
“爹,你没事吧?”
门内传来张婆沙哑的声音:“小卷儿,没事,就是你爹的脚被砸了一下。你去一边玩吧。”
我这才放心,蹲在门边数蚂蚁。
门里的声音隐隐约约的。
“你是用了那个法子?你知道小卷儿……”
“你看看,现在开始倒霉了吧!我有啥办法?我就说……”
我爹被张婆扶着出来的时候,脸是青白的。他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阴沉。
“小卷儿,给你爹扶着。你爹刚才脚被蟾蜍砸了。”
那蟾蜍可是全铁的!当初为了讨个好彩头,我爹上街挑了半天!
我爹这脚肯定伤得挺重吧!
我同情地看着我爹的脚,连忙过去搀扶他。我爹大半身体倾斜到我身上,压得我有点儿喘不过气。
“爹,你咋这么倒霉!我扶你去医院看看吧!”
本来是好意,谁知我爹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上什么医院!哪有这钱?回家!”
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我爹回了家。
本以为蟾蜍是个意外,后来我发现,我爹那段时间,是真的倒霉!
先是被蟾蜍砸了脚,后来下地干活摔了胳膊。之后又被之前欠钱的债主找上了门,闹得刚开的饭店没有生意,非要把钱还上才罢休。
债主们登了门,坐在饭店里:“有钱开饭店,没钱还债?把钱还上,一切都好说!”
我爹的钱都用来开饭店了,哪里有钱还债呢?
我爹好声好气地劝说,却被一脚蹬倒在地。本来脚和胳膊就受了伤,这下直接倒地起不来了。
见我爹出了事,一群恶霸终于害怕,全都跑了,也不叫个救护车。
最后,还是我妈接我哥下学,发现联系不上我爸,才到饭店给他送去医院。
因为恶霸们一闹,饭店的名声坏了,开不下去,只能倒闭。
自那以后,我娘回家之后,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有次我问她,我啥时候能去上学,我娘冷笑一声:“小扫把星,上什么学?害死你爹还不够?还想全校的人陪你一起死?”
我脸一下白了。
嗫嚅着说不出话。
我也不知道,为啥我娘把我爹出了事的责任,算到了我的头上。
虽然我娘对我态度很不好,但最后,她还是把我送进了学校。
毕竟我一个小孩在家,也没人管,到处惹麻烦。
就这样,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上完小学上初中,上完初中上高中。
18岁那天,拿到了一所本地一本大学的通知书。
我本以为,日子就这样,会慢慢变好。
直到在我十八岁的生日宴上,我爹下厨,给我端上了满桌子的腥食。
童年时候,恶心的蛇血味道,似乎又开始折磨我的肠胃。
3
18岁生日,也许是生日里最重要的一个。它意味着我从生理上终于长成了一个成年人。
当天,我收到了心仪大学的通知书,更是喜不自胜。
按照规矩,我又去拜祭了柳仙儿。
磕头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供台上的柳仙儿,似乎也在对我笑。
这几年,拜柳仙儿似乎已经成为我的一种习惯。就算我爸不带我来,我也会在做重大决定前拜一拜。
生日当天中午,我妈和我哥去镇上采买粮食,我爸主动下厨。
以往我妈去镇上,都是我做的饭,他这样,真是稀奇。
“闺女,来吃饭!”
我爹喊我。
我一进门坐在桌子前,一看桌子上的菜,脸都绿了。
怒气上头。
“爹,你这是干嘛呀?”
只见桌子上,密密麻麻摆着的,赫然都是活的泥鳅、鱼、鸡蛋之类的。
被剖开肚子,摘去内脏的泥鳅,靠着对活着的意志,扭动着沾满黏液的身体在桌子上乱动。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没有蛇。
小的时候,我被我爹哄着喝那么多血,都没有像对蛇血那样印象深刻。
时至今日,我依然能想起,我被我爹捏着嘴巴,灌下一碗腥咸蛇血的感觉。
刺鼻的腥味儿充斥整个鼻腔,黏腻的液体沾满咽喉……
我爹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闺女,吃吧。你就该吃这些。”
这句话,我从小的时候就听过。
什么叫做,我就该吃这些?
我又不是动物,我是人!
我放下筷子就走,我爸却率先一步冲到门口,先把门关上了。
他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我:“闺女,吃吧,你会喜欢的。”
“你就该吃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爹,你是不是故意支开的我妈?”
“你又开始赌了,对不对?”
我已经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女孩,现在想来,当时我爹给我喂蛇血,让我放血到七星盘上,也许是进行某个仪式。
所以他在第二天,才会从赌场赢回来那么多现金。
想起往事,我看着我爹阴狠的眼睛,打了个哆嗦。
难道我爹要故技重施?
突然,我爹从兜里拿出一包粉末,蓦然洒在我的鼻尖。
我的意识慢慢模糊下去,身体软软倒在地上。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醒来之后,我爹坐在我旁边,露出一口黑黄的牙。
“闺女,睡得好吗?”
我被我爹吓了一跳,赶忙从床上蹦起来,摸了摸我的手指。
没有伤痕。
我爹竟然没趁着我昏倒放血?
我松了口气:“爹,你别赌了。算我求求你了,本来我娘工资也没多少,真经不起你赌了。”
爹只是笑,目光还是直勾勾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连忙跑出屋子,却看到了门口的垃圾桶,放着一个崭新的塑料袋。
我心里有些打鼓,挑开了塑料袋。
霎时脑子嗡的一声响。
里面竟是一堆被啃得精光的鱼骨头……
怎么会?这几天,我们都没有吃鱼!
唯一的可能,就是刚才桌子上的生食……
我不敢置信地一摸肚子,想起梦里出现的场面,胃里又开始蛄蛹。
好似有无数攒动的蛇,在我肠胃里飞蹿。
当天晚上,我娘回了家。
见我脸色不好,甚至有点发白,娘立马嫌弃地让我回屋,说别把病气过给她。
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觉。
眼前全是梦里的画面。
我的身体,变成一条蠕动的巨蛇,张开血盆大口,一把将桌子上的生食吸进口中。
嚼吧嚼吧,吐出被吸得透亮的鱼骨。
肠胃叫嚣的饥饿,甚至让我把森冷的眼睛,放在了一旁眼神兴奋的我爹身上。
就在这时,梦境结束了。
我翻了个身子,又想起小时候,我爹把我的血浇在七星盘上。
为什么是我的血?
我爹到底想干什么?
想了一晚上,我没想出结果,迷迷蒙蒙的睡了。
第二天起来, 我照镜子,本以为会顶着俩大黑眼圈。
谁知道,脸上的皮肤却出奇的白。
好像是做了美容的那种感觉,像是鱼腹那种细白。
只是我对容貌不太在意,下了床,摸了摸被子底下。
昨晚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啥东西硌得慌,让我整个背都在疼。
是错觉吗?
过了几天,学校开学了。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认床,可是躺在学校床上,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咬我似的,浑身都痒痒的。
我的被褥都是自己带的,翻洗过,肯定不是螨虫。
半夜,我坐起来,拼命挠自己的脊背。
却摸到了一手硬硬的东西,密密麻麻地覆盖在手底下。
我脑子瞬间清醒了。
双手伸到眼前,手机灯光下,一些晶莹的碎片在指甲缝里熠熠生辉。
很像是鱼身上的鳞片。
我浑身颤抖,扯开床帘,见舍友们都睡了,寝室一片静寂。
就大着胆子披一件衣服,来到厕所的镜子前。
我背着身子,把手机灯光对准脊背,拉开衣服。
光洁的镜子中,我的脊背的皮肤上,赫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
人的身上,怎么可能长满鳞片呢?
我浑身发冷。
4
“佘卷,你能把灯关上吗?晃眼睛!”
正愣神,舍友不耐烦的声音乍响在耳际。
“知道了。”
我连忙关上灯。
舍友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重新躺回了床上。
我心里思绪万千,根本睡不着。
躺回床上,越摸脊背,心越慌。
那硬硬的触感,还在身上停留。
我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吧?
穷人家的孩子,生了病,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能不能治好,而是要花多少钱来治。
更何况,我爹没钱,我妈不疼我,根本不可能花那么多钱给我治病!
连我上学的钱,都是假期和我哥一起去打工,自己挣来的。
我抱着几分侥幸心理,希望过几天,这些鳞片就像是脸上长痘一样,自己消下去。
为了遮掩身上的异常,我甚至在大夏天,穿了件长袖。
舍友们看我的眼神,都像是看傻子。
我尝试给我爸打电话,告诉他我身上长了像鳞片一样的东西。
电话一响,我爸那头乱哄哄的,啥声音都有。他大概在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
听了我的话,呵呵笑,说话都说不清:“好……好……到时候了。”
我不知道我爸啥意思,只当他没听明白,只能挂了电话。
过了大概五六天的样子吧,身上的鳞片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越长越大,越长越多。
现在我出门,都要围上个围巾,因为鳞片已经蔓延到了脖子周边。
眼看病情实在控制不住,我咬咬牙找到导员签了个假条,去医院找医生看病。
看病的是个老医生,让我把衣服脱了,对着我的脊背看了半天。
抬了抬老花镜:“你这是鱼鳞病吧?基因病,治不好的。”
我急了:“这病不会死人吧?”
老医生摇摇头:“之前我就接诊过鱼鳞病的患者,没啥大事。做好保湿的就行了,死不了人。”
听这话,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我松了口气。
老医生给我开了几瓶维生素,让我去楼下付款。
我沉浸在事情解决的喜悦中,拿着单子闷头往前冲。
谁知一头撞上了另一个人。
还是撞在人家胸口。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面传来咳嗽的声音。
不会是被我撞出内伤了吧?
我仰头看他。
第一印象。
嚯。
这人可真高。
估计足有一米九了,我一个一米六,怪不得撞人家心口上。
不过这下巴,可真好看,这人肯定很帅吧。
小哥被我狠撞了下,本来臭着一张脸。然而在我的身上巡视一圈之后,脸色蓦然大变。
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一摸脖子,才发现自己的围巾在刚才的事故中,不幸陨落。
现在那古怪的鳞片,暴露在小哥的视线里。
我奇怪的样子,引来了身边诸多或好奇或恶心的视线。
有人窃窃私语:“那人身上怎么全是鳞片啊,好恶心。”
“这是啥病啊?这么奇怪。”
“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
我连忙捡起地上的围巾,围在脖子上。
“对不起,吓到……”
话还没说完,小哥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往一旁的厕所拽。
我傻眼了。
就撞了一下。
不至于打我吧?
5
“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出来乱转?”
“你不要命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小哥劈头盖脸对我一顿批判。
“你要是出门,碰上了那种人,命都保不住!”
他在说啥?
鱼鳞病不能出门吗?
医生没说啊?
我:“鱼鳞病,不能出门吗?”
“你……!”小哥似乎被噎住了。
他凑上前,仔细地打量了下我脖子上的鳞片。
笑了:“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凭啥骂我?”我瞪眼。
“你一条蛇,装什么鱼鳞病?蜕皮期你还敢出门,你要是被那群喜欢虐待妖精的道士抓到了,给你抓到小黑屋里,一辈子都出不来!”
这下,我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愣愣反驳:“我是人,不是蛇!又不是演电视剧,你才有病!”
小哥撇撇嘴,似乎对我特别无语。
“以前听说有些妖精在人类社会待久了,会忘记自己是妖精,没想到真让我碰上了!”
“听着,你这半个月不要出门,也不要见光。过了这半个月,身上自然会好。”
说完,他迈开大长腿就走。
然而走了两步,又像是气不过。
“你才有病。”
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我:……
不是,他有病吧?
我翻了个白眼,直接回学校。
鱼鳞病,不严重的,吃吃药就好了。
我回去之后,脱下衣服,把保湿霜密密麻麻地涂满全身。
又吃了药。
医生说吃了药过几天就好了。
我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
然而身上的鳞片,一点没消。
甚至还越变越硬了!
我想起了那个小哥的话。
最终决定赌一把,从学校里先搬出去,等半个月。
本来导员不同意。
但他一看我身上可怖的鳞片,瞬间窜出好远,活像是怕传染给他一样。
最终,我如愿以偿地住到了校外。
只是半个月而已,我的钱包还撑着住。
当然,也撑不了太久。
期间,我爹打了一次电话过来,问我的病情怎么样了。
我说快好了。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良久才响起细微的笑声。
像是有人在电话那头压抑的低笑。
我奇怪的看了眼电话号码,确定是我爹的号码,又问了一声他要干嘛。
没有回应,我只能挂断了电话。
心里是有点委屈的。
我爹这几年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奇怪。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是看果子成熟的感觉。
不是那种父亲因为女儿长大欣慰,是像猎人抓住食物的那种。
我对我爹,已经产生了抵触。
何况想起我爹领我拜祭柳仙儿:“闺女,这才是你爹。”
联系到小哥说的:“你一条蛇,装什么人。”
我就觉得脑子要炸开。
我难道,真的不是人?
我娘从小喊我小畜生,我哥也说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
难道,我真是一条蛇精?
想到这儿,我做起来,双手合十。
对着桌子上的花瓶:“妈咪妈咪哄,变成钞票!”
花瓶没有任何变化。
我重新倒在了床上。
我想:世界上哪里有妖精,像我这样废的?
6
我后悔当时没有拉着小哥,问清楚。
现在我在屋子里,哪儿都去不了。
连必修课都旷掉了,还不知道后面怎么补学分。
我摸着身上起的白皮,有点绝望。
我想,我好像真的不是个人。
但是,也不是蛇。
毕竟,我从来都没有变成蛇过。
小时候的照片,也都是人。
我都迷瞪了,我到底是人,还是蛇。
如果我是蛇,我的亲生父母呢?我又为什么会被我爹娘收养?
我爹似乎也知道什么,所以他才从小喂我那些生食……
过了一段时间。
我的身体起了极其可怕的变化。
身上的白皮褪尽,我的身体从一片残旧的皮肤组织中,焕发了生机。
站在镜子前,我摸着自己的脸,觉得不敢置信。
我很想再找那个小哥问清楚。
但是,城市里那么多人,我又去哪里找呢?
正所谓,缘分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搬回学校宿舍,在一次兼职下班后,我路过街边的咖啡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高大大的,穿着一件某巴克的工作服。
看起来格外的帅气。
许多小姑娘兴奋地和他合照。
但是被拒绝了。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点了一杯咖啡。
小哥走过来,看到是我,挑了挑眉。
我咧开一口大白牙,恬不知耻:“哥,幸会。”
“谁是你哥。”小哥翻了个白眼,把咖啡放在我面前,走了。
现在刚到下班的时间,店里客人比较多,所以我不准备现在问。
问也说不了几句。
我一直坐着,等到咖啡店快下班,才过去。
“哥,问你点事!”
小哥把工作服脱下来,换上一件黑色外套。
“行了,少和我来这套。你是想问蜕皮的事吧?”
“对对对。”我连忙点头。
走在咖啡店门口的街道上,月亮已经冒出了头。
闪烁的霓虹灯照得他的脸格外好看。
他缓缓说着:“蛇修百年成妖,再修百年成人。”
“看你的样子,估计要有三百岁了。”
我差点喷出水来。
但我嘴边没水,所以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我?三百岁?”我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别装嫩,你起码三百岁了。”小哥一口咬定。
“可是我十几年前还是个小娃娃啊!而且,妖精应该都会妖术吧?我就不会。”
我迷惑。
要是我会妖术,先变一堆人民币。
“谁告诉你妖术能变人民币的?人民币都有编号的!要不然我打什么工?”小哥烦躁地挥了挥手。
紧接着拽过我的手,搭在我的腕上。
片刻后:“我去?”
“你怎么没有妖力?”
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
那种不符合常理的怪物。
他沉吟片刻后,总结:“首先,你肯定是一条蛇。其次,你是一条特殊的蛇。”
我:“……”
好吧。
一趟对话下来,我是什么都没有收获到。
只是对我的身世,感到愈发扑朔迷离。
我想到了我爹。
他应该知道什么。
不如问问。
然而,还没来得及拨通电话。
一个噩耗传来。
7
我又和导员请了假,导员不耐烦的说,要是我再请假,这学就不用上了。
我给他看了手机里的消息,导语沉默片刻,给我批了假条。
他看我的眼神里有同情。
我连夜坐上火车,回到家中。
刚到家门,就看见门框上的大白花。
我差点倒在地上。
紧闭的大门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声。
我框框拍门:“娘,给我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是我娘。
我娘看我的眼神很不善,指着我当头便骂:“佘卷!你还敢回来!就是你把你爹克死的!”
我傻了。
“娘,你在说什么呀?我爹不是出车祸死的吗?”
我十分委屈。
从小到大,我娘对我态度都很不好。
在她的眼里,我就是个扫把星,会给他们家带来不幸。
从小背的锅,能有一座山了。
小时候还有我爹给我说话,现在我爹死了,我在家里也没有可以给我撑腰的人了。
这时我哥从棺材前过,看到我,冷哼一声,进了堂屋。
我心里像是放了个冰块一样的冷。
“滚滚滚!这里不是你家!你一个从蛇窝里抱出来的畜生,跑到你爹面前。”
“只能让你爹在地下受难!”
“赶紧滚!”
我娘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仇人。
我嗫嚅着,恳求道:“娘,求你让我进去吧!我就算是个牲口,您养这么多年,总该有点感情了吧?”
“您让我进去,见我爹最后一面吧!”
我扑通跪了下来。
屋子里不止有我娘和我哥,还有其他亲戚。